张让的眼线撤了没几日,听竹院便真的迎来了用场。
起因是份密函。皇甫嵩从前线传回捷报,说已击溃张角主力,却在信末隐晦提及,军中粮草被人动了手脚,恐有内鬼。这封信由快马送抵洛阳,按例需先经尚书台审阅,再呈给灵帝。可刘辩通过影阁的人得知,张让竟想截下密函,篡改其中关于“内鬼”的部分——据说那内鬼与他的干儿子有关。
“绝不能让密函落入张让手里。”刘辩在书房踱了两步,目光落在窗外。送函的驿卒已入洛阳城,此刻正行至朱雀大街,离宫门口只剩半里路。张让的人伪装成小贩,已在街角布下了局。
赵虎请缨:“殿下,属下带人去接应,保证把密函抢回来!”
“不行。”刘辩摇头,“朱雀大街人多眼杂,你们一动手,就成了明面上的冲突,张让正好倒打一耙,说我们私劫军报。”
他看向一旁整理书卷的阿蛮——这几日阿蛮被派来书房当值,名义上是伺候笔墨,实则是让她熟悉宫中路径。此刻她正垂着眼,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那里藏着秦师傅教她的三枚毒针。
“阿蛮,”刘辩忽然开口,“你敢不敢去?”
阿蛮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坚定:“殿下吩咐,阿蛮万死不辞。”
“不用你死,”刘辩从书架后取出一个锦囊,“这里面是驿卒的腰牌仿品。你去朱雀大街的‘清风茶摊’,找个穿青布衫的老者,就说‘家主让取晾晒的药材’。他会把密函交给你。记住,全程不要与任何人起冲突,用你学的步法,避开耳目。”
“是。”阿蛮接过锦囊,指尖触到锦囊里硬物的轮廓,心跳得像擂鼓,却没有半分退缩。
半个时辰后,朱雀大街。
阿蛮穿着一身灰布侍女服,提着个空食盒,混在来往的人流中。她按刘辩教的法子,目光只看脚下三尺地,肩膀微微内收,走路时故意晃了晃,活脱脱一个初入宫城、怯生生的小丫头。
街角的茶摊旁,果然坐着个穿青布衫的老者,正慢悠悠地扇着扇子。阿蛮刚要走过去,两个穿短打的汉子突然拦住了驿卒,一人假意问路,一人伸手就要去摸驿卒怀里的密函。
驿卒是个硬汉,当即按住腰间佩刀:“你们想干什么?”
冲突一触即发。阿蛮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知道不能等了。脚下步法变幻,竟从两个汉子的缝隙中钻了过去,像条滑溜的鱼,悄无声息地到了茶摊前。
“老爷爷,”她声音发颤,按事先约定的话说,“家主让取晾晒的药材。”
老者眼皮都没抬,将一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塞进她的食盒:“拿好,别洒了。”
阿蛮接过,指尖触到油纸下熟悉的卷轴质感,转身就走。刚走出两步,就听身后传来怒喝:“那丫头不对劲!拦住她!”
是张让的人发现了!
阿蛮不敢回头,脚下“缠丝步”施展到极致,身形忽左忽右,看似慌乱,却总能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行人与障碍。有个黑衣人追得最快,伸手就要抓住她的后领——
阿蛮猛地矮身,像只受惊的兔子蜷缩在地,同时手腕一翻,三枚毒针悄无声息地射了出去。针身细如牛毛,藏在阳光里,根本看不清轨迹。
“啊!”
黑衣人惨叫一声,捂着膝盖倒在地上,那两枚毒针扎中了他的膝弯,另一枚则擦着他的手腕飞过,带起一串血珠。毒针上淬的是秦师傅配的“麻筋散”,不会致命,却能让人半个时辰动弹不得。
这是阿蛮第一次伤人,手心全是汗,但她不敢停,借着人群的掩护,拐进了一条小巷。巷子里有个后门,是东宫通往外界的秘道,赵虎已在门后等候。
“快进来!”赵虎拽着她进了门,迅速关上暗门。
直到后背抵住冰冷的墙壁,阿蛮才敢大口喘气,将食盒里的密函递过去,手还在抖。
“做得好!”赵虎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里满是赞许,“那几针够准的!”
阿蛮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方才那一瞬间,她脑中一片空白,只想着不能让殿下失望,不能让那些害死家人的乱党得逞。原来握紧武器的感觉,是这样的——既害怕,又有种说不出的痛快。
密函顺利送到了灵帝案头。当灵帝看到关于“内鬼”的部分时,虽未立刻发作,却也暗中下令彻查,张让的算盘落了空。
傍晚,刘辩在听竹院召见阿蛮。秦苏二位师傅也在,看着阿蛮的眼神带着欣慰。
“今日之事,你立了大功。”刘辩递给她一块玉佩,玉质温润,刻着个“护”字,“这是东宫的令牌,凭它可随时入我书房。”
阿蛮捧着玉佩,眼圈忽然红了。自家人死后,第一次有人对她说“护”字,第一次有人让她觉得,自己不是孤单一人在报仇,而是在守护着什么。
“谢殿下。”她深深鞠躬,声音带着哽咽。
秦师傅上前一步:“殿下,阿蛮的缠丝步和毒针术已初成,只是性子还需磨练。”
“不急。”刘辩看着院中正在练剑的其他少女,她们都在偷偷望着这边,眼中满是羡慕与跃跃欲试,“她们还年轻,有的是时间。”
月光再次洒满听竹院,少女们的剑影在地上交织成网。刘辩知道,阿蛮的这次出手,只是一个开始。这些藏在红妆下的锋芒,终将在未来的风雨中,为他,为这座风雨飘摇的宫城,撑起一片安宁。而他要做的,就是让这锋芒,既够锋利,又懂得收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