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这话,梁文和谭泽林脸色直接垮了下来,缩在那里不敢吱声。
不过,这两人也是有着极其不错的心理素质,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并没有胡说乱说些什么。
沉默了片刻之后,谭泽林率先开口:“赵大人,那卷宗已经存档准备发上去,这个时候翻看,是不是有些不太合乎规矩?”
谭泽林所说的这话也确实在理。
在县一级,若真遇见了什么恶性案件,必须要把口供还有证据送到上司衙门,再由上司衙门根据这些内容审阅卷宗。
如果卷宗合格,便可以明正典刑;倘若卷宗不合格,就要打回重审。
而在这期间,为了避免有人篡改口供或者毁坏证据,一旦这些东西被封存,任何人都不得私自打开,不然就有通贼的嫌疑。
所以,此时谭泽林用此事搪塞,倒也是个正当的理由。
一旁的梁文听到谭泽林这话,眼前也一亮,连忙说道:“不错!那卷宗和证据都已经被我们封存,准备发到知府那里去,所以……抱歉。”
“呵呵。”赵元启冷笑一声,这种小把戏可骗不过他,接着说:“既然封存了,那好,存档在何处?你们把存档给我拿来,我先看看。”
各司各部衙门对案件都必须有自己的存档,方便上面派人前来核查、避免出现错误。
赵元启一下子就猜到,刚才谭泽林所说的那些话不过是推脱搪塞之词,又岂能轻易松口?
谭泽林面露难色,额头上渗出淅淅沥沥的冷汗,他想不明白,为何这赵元启要咄咄逼人、喋喋不休?“赵大人,可是在下有什么地方照顾不周?还请赵大人能够明示。”
此时,站在旁边的李安也已经猜到,刚才谭泽林所说的那些话都是在敷衍,立刻站了出来,横眉冷对道:“谭大人,赵大人问你话呢,你就如实说就行,不要在这拐弯抹角!”
其实,李安也害怕谭泽林通过什么手段拉拢赵元启,真到那个时候,想要救出程意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吗?”谭泽林冷冷地瞪了李安一眼。
“怎么没有?”赵元启一听这话,声音大了几个分贝。
他站了起来,双手负在身后,怒视着谭泽林:“他是我专门请过来与你们对峙的,如何没有说话的地方?你先不要给我打岔,我问你,那存档在何处?我要看!”
“大人,那存档……”谭泽林急了。
“你不要给我解释,我就要看存档,不然就是你们徇私枉法!”赵元启最后一个字咬得极重。
谭泽林连忙抹了一把额头上冒出来的冷汗,他深知此事再也无法糊弄过去,深吸一口气,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好,既然是大人所求,那我便取来。”说着,他便头也不回地往外面走去。
梁文见谭泽林走了,也站起来想跟着出去,可赵元启哪能如他们所愿?
“你先不要着急,你先给我好好说一说,这个案件从头到尾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章程?”
赵元启说这话,最主要的目的就是害怕梁文与谭泽林出去后相互勾连、狼狈为奸,从而进行串供。
先问一问梁文,倘若他所言与供词上的内容有对不上的地方,那么他就掌握了主动权。
果然,赵元启这话一出,梁文便满脸是汗,他颤颤巍巍地说道:“这个案件一直都是谭大人亲自操办,属下……属下确实不太了解。”
“哦?是吗?”赵元启挑眉,“你身为万山县的县令,这种刑狱之事也在你的职责范围之内。你说你不知道,难不成是想让我去知府大人那里,好好夸一夸你,在你今年的考核标准当中评个优吗?”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大宁朝廷对基层官员的管理算不上严格,但也绝对不是放松。
县一级的官员每年都会由上层官吏进行全面而系统的评价。
倘若能拿到“优”,那么连评三年,只要能保持下去就可以升迁;倘若出现“差”,就会责令整改;若是连续三次出现“差”,就会被夺官罢黜,遣送回家。
梁文如何听不明白这里面的威胁?
但此时他又不能乱说,只好拖延时间。
他装作思考的模样,一直沉默不言,一双眼睛不停往外撇,想看看谭泽林什么时候回来。
功夫不负有心人,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谭泽林便急匆匆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打眼就瞧见了梁文的狼狈,心里也有了一些猜测,连忙把手中的卷宗递上去:“大人,就在里面了,有什么问题您一看就清楚。”
随后,他又走到梁文面前,小声嘀咕:“刚才你没乱说吧?”
梁文看了一眼正在认真查看卷宗的赵元启,忙道:“没有。”
“好,那就好。”谭泽林松了口气。
此时,赵元启接过卷宗后,便认认真真地看了起来。
果不其然,他很快从卷宗当中发现了两个漏洞。
而这两个漏洞,正是他之前对李安所言的那些。
还不等把卷宗看完,他就将其狠狠摔在地上:“来!你们给我解释解释,这里面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元启怒目而视,瞪着面前的两人。
“大人,您这……这卷宗没有任何问题啊!”谭泽林不明其意,连忙把卷宗捡起来。
“没有问题?”赵元启反问,“那我问你,程意在卷宗上说是他杀了张福生、夺取其钱财的罪魁祸首,杀人之凶。
那么我问你,证据在什么地方?凡事都要讲一个证据,人证、物证都可。可这供词上是怎么说的?
人证没有,我没见到人证的供词;至于物证,却轻飘飘来了一句‘他早已经把钱花了’。
那你这不就是在胡言乱语、胡扯八扯吗?这个卷宗,你觉得发到知府大人那里去,会不会被重新打回来?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这……这确实是千真万确的事情啊!那张福生就是他杀的,至于那证据,他抢夺的那些钱财也确实是被他花了!”谭泽林连忙解释。
不过,他心中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因为在来的路上,他已经把巡检司亏空之事从供词里去掉了。
虽说这样一来,会让供词某些地方出现漏洞,但他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如果真要原样报上去交给赵元启,那么赵元启肯定会看明白这里面的问题。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赵元启竟然从他修改后的供词里,还是发现了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