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手指碰到了玉盒。
冰冷。
但里面有心跳。
我没有收回手。那股缠在手腕上的黑烟顺着小臂往上爬,像活物般钻进袖口,贴着皮肤游走。左腿的狼纹停止了蠕动,不是退缩,而是凝住,仿佛在等待什么更深层的东西苏醒。我将整只手掌压上盒面,心口的血不断渗出,沿着手臂流下,滴落在玉盒边缘。血珠未落地,就被盒身吸收,金纹转为暗红,随即崩裂成细线,如蛛网般蔓延。
玉盒无声地裂开。
不是从中间断开,而是像花瓣一样向外翻开,露出内里悬浮的一颗药丸。幽蓝微光,如萤火跳动,气息熟悉得让我喉头发紧——和当年她塞进我嘴里的那颗,一模一样。盒底压着一卷泛黑的羊皮地图,边缘磨损严重,上面绘着山川脉络,几处用狼形标记圈出,最远的一点指向海外孤岛。
柳红绡在我身后。
她没动,但我听见她呼吸变了。舌尖的蛛虫微微震颤,吐出半截丝线,又迅速缩回唇缝。她后退了半步,脚跟踩到一根断裂的人骨,发出轻响。
“这药……”我盯着玉盒中的蓝光,声音压得极低,“你给我的那颗,也是从这里来的?”
她闭眼,睫毛轻颤。再睁眼时,目光落在药丸上,像是看到了什么不该存在的东西。她没否认,只点了点头。
“它不该还在。”她嗓音干涩,“我父亲烧过三炉,只成一颗。他说……那是用死人骨髓、活人心血,加上……师父的血炼的。”
“你父亲?”我转头看她,“六扇门指挥使?”
她没回答,但眼神告诉我,我说对了。
“那你为什么给我?”我问。
“因为你快死了。”她说,“贺九狼那一箭,穿心而过。你活下来,是因为你体内有东西在护你——可那东西也在吃你。我给你药,不是救你,是延缓它发作。”
“延缓到什么时候?”
她沉默。
我知道答案。延缓到我能走到这里,走到这个祭坛,走到这只玉盒面前。
她看着我,忽然说:“你不该碰它的。这盒子不是钥匙,是诱饵。”
“我知道。”我说,“但它等我十年了。我不碰,它也会来找我。”
话音未落,头顶青铜镜轰然炸裂。碎片如刀雨射向四壁,嵌入骨墙,发出刺耳刮响。一道黑影自镜后暗道跃出,僧袍鼓动,断掌中攥着半块虎符。他落地未稳,一掌拍向柳红绡肩头,她整个人被震飞,撞在祭坛边缘,唇间蛛虫弹出,又强行缩回。
是慧空。
他五指成钩,直掏玉盒。骨节扭曲,指甲泛黑,竟似野兽利爪。我横刀格挡,断水刀薄刃与他掌缘相击,火星迸溅,震得我虎口发麻。这一击不是试探,是杀招。
“不是给你看的!”他嘶吼,声音不似人语,倒像狼在喉间低嚎。
我后退半步,玉盒被劲风掀飞,药丸与地图同时落地。药丸滚至柳红绡脚边,蓝光映在她瞳孔里,她没去捡,反而抬手捂住心口,像是那里突然剧痛。
慧空目光死死盯着药丸,眼中血丝密布,皮肤下有东西在蠕动,顺着脖颈爬向耳根。他断掌中的虎符发出低鸣,与玉盒残骸共鸣。他不再看我,也不看柳红绡,只盯着那颗发光的药丸,像是看到了自己丢失多年的命。
“你早就知道这里。”我握紧刀,指节发白,“你教我脱骨术,引我去东瀛,就是为了让我找到它?”
“不是为了你。”他喘息,嘴角渗血,“是为了它。它必须回到主人手中。”
“谁是主人?”
他没回答,反而冷笑:“你以为你是被选中的?不,你是被造出来的。这药,这盒,这祭坛……都是为你准备的容器。你体内的东西,早就醒了。”
我盯着他皮肤下蠕动的痕迹,忽然明白。
他不是来抢玉盒的。
他是来确认我是否已经“成熟”。
柳红绡缓缓站起,指尖蛛丝探向药丸,却在距其半寸处停住。她抬头看慧空:“你也是五毒教旧部?这药……你也见过?”
慧空目光一凝:“你父亲烧的三炉里,第一炉就是给我试的。我活下来了,但我不再是人。”
她瞳孔微缩。
“那你为什么还要抢它?”我问。
“因为不能落在你手里。”他死死盯着我,“你若吞下它,就会变成真正的‘狼’——不是试验品,不是傀儡,是源头。而一旦你觉醒,整个江湖都会塌陷。”
“那你呢?”我冷笑,“你现在是什么?”
他没说话,只是抬起断掌,虎符对准玉盒残骸。那半块金属竟开始融化,滴落黑液,渗入地面。人骨拼成的狼形图腾突然抽搐,缝隙中的黑血逆流,汇向药丸下方。
药丸蓝光骤亮。
地图无风自动,展开一角,上面的狼形标记开始发烫,其中一点微微震颤,像是被唤醒。
慧空伸手去抓。
我出刀。
断水刀走逆弧,自左肩斜劈向右肋——这是我自创的变式,从未示人。刀锋未至,他已察觉,猛地侧身,但仍被划中臂膀。黑血喷出,不是从伤口,而是从他皮肤下的裂缝中挤出,带着腐臭。
他踉跄后退,却未倒下。反而咧嘴笑了,牙齿泛黑,舌根处隐约有物蠕动。
“好。”他说,“你果然不是他们能复制的。”
“他们?”我问。
“那些以为能掌控‘狼’的人。”他盯着我,“内阁、铁衣卫、萧家……他们都错了。狼不是工具,是灾厄。而你,是灾厄的起点。”
柳红绡突然开口:“那药,能杀你吗?”
慧空看向她,眼神复杂:“能。但它也会唤醒他体内的东西。你给过他一次,就是为了让他活到今天。现在,你要让他死在这里?”
她没回答。
我弯腰,伸手去捡药丸。
慧空暴起,扑来。
柳红绡甩出蛛丝,缠住他脚踝,用力一扯。他扑倒在地,虎符脱手,滚入骨缝。我趁机将药丸握入掌心。
冰冷。
但有脉动。
像一颗微弱的心脏,在我手中跳动。
慧空挣扎着抬头,盯着我掌心,声音嘶哑:“你若吞下它,就再也不能回头。你会听见它们的嚎叫,会看见它们的眼睛。你会知道,你从来不是人在杀狼——你是狼,在吃人。”
我握紧药丸,指缝渗出蓝光。
柳红绡站在我身侧,低声问:“地图呢?”
我低头,地图仍在地上,一角被黑血浸染,狼形标记的海外孤岛正在发烫。
慧空撑起身子,断掌抓地,皮肤下蠕动加剧,一道黑线正从脊背爬向后脑。
“你们……一个拿药,一个看图。”他喘息,“可你们知道……谁在等你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