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尖抵住门缝的瞬间，血从我左腿裂开的皮肉里涌出，顺着小腿流进靴筒。那血不是往下淌，是往石门里渗，像被什么吸进去。柳红绡的手搭在我肩上，我没动，她也没再靠近。她的指尖有蛛丝绷直，贴在门边，震了一下，又震了一下。
我知道她在听。
我也听见了——门后不是寂静，是呼吸。十二道，整齐得像刀刻出来的节拍，和我心跳对上了。
我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刀脊上。断水刀的薄刃吸了血，发出一声轻颤，像是回应。我用刀背划地，三寸短痕，黑血混着熔渣拖出弧线。这是“逆流式”的起手，不为杀人，为镇自己。腿里的东西在动，皮下像有爪子在抓，但我不能停。
柳红绡将蛛丝缠上刀背，另一端绕在她手腕。她没说话，只用力一扯。
门开了。
一股腥风扑面，带着腐骨与铁锈的味道。门后空间比想象中高，顶上悬着一块青铜镜，镜面朝下，照不出影子，只有一片黑。地面由人骨拼成狼形图腾，头朝祭坛，尾抵石壁，每根骨头的缝隙都在渗黑血，缓慢，却不停。
十二具尸傀立在祭坛周围，间距相等，刀在手，势未起。它们的头微微低着，像是在等什么。我往前迈一步，左腿猛地一抽，狼纹从膝盖爬到大腿，皮肤裂开，血喷出半尺高。我撑住刀，单膝跪地，从腰间抽出一根断息钉，狠狠扎进大腿。
钉尖触到骨，发出“滋”的一声，像是烧红的铁浸入油里。黑血冒起白烟，抽搐止了一瞬。
柳红绡没跟进来。她站在门口，袖中三只盲蛊弹出，贴地爬行，触到骨缝便缩回，口器发黑。她舌尖一卷，蛊虫钻回唇缝，她闭眼，片刻后睁眼：“它们不是傀儡。”
“是什么？”
“是容器。”她说，“空的，但等着被填。”
我撑着刀站起来，一步步走向祭坛。每走一步，尸傀的呼吸就同步一次，像它们的肺和我的连在一根线上。祭坛中央浮着一只玉盒，不高，三寸见方，无盖无缝，表面浮着金纹。那纹路我认得——和我腰间断息钉上的熔渣暗记一模一样，是师父刀坊的标记，但被改过，像被人用刀尖重新刻了一遍。
玉盒下方悬空，却不见支撑。我抬头，顶上那面青铜镜的背面刻着字，我看不到，但能感觉到——那字在动，像在读我。
柳红绡忽然抬手，舌尖吐出一丝蛛线，细如发，却泛着暗红。她将蛛丝探向玉盒，未及触碰，玉盒金纹骤亮，整座祭坛的骨头同时震了一下，黑血从缝隙喷出，形成一圈血雾。
十二具尸傀睁眼了。
眼眶里没有瞳，只有一枚桃木钉缓缓旋转，钉面刻着两个字——“陈九”。
我站在原地，没动。心跳还在，但慢了，像被什么东西压住了。左腿的狼纹又开始蠕动，这次不是抽搐，是顺着血脉往上爬，往腰腹走。我低头，看见皮肤下的黑线像活虫，正往心口方向游。
柳红绡收回蛛丝，退了半步：“它认你。”
“不是认。”我声音哑，“是等。”
我从腰间抽出匕首，不是师父留下的那把，是我在坠崖后自己打的，刀身窄，刃口带锯齿。我割开掌心，血滴向玉盒。
血珠未落，祭坛的骨纹突然吸血，像干涸的河床见了雨。黑血从缝隙倒流，汇成细线，全涌向玉盒底座。十二具尸傀同时抬刀，刀锋对准我，却未动。它们的桃木钉停了转，钉尖齐齐指向玉盒。
血被吸尽的刹那，玉盒浮起三寸，金纹转为血色，盒面浮现四字——“血嗣承命”。
我盯着那四个字，喉咙发紧。
这不是钥匙。
是名册。
是名单。
是某个东西在确认我还活着。
柳红绡走到我身边，声音压得极低：“你要开它？”
“不开。”我说，“它已经开了。”
玉盒没动，但我知道它在等。等我伸手，等我触碰，等我走进去。它不急，因为它知道我会来。就像我知道，这地方不是为“狼”建的，是为我建的。
我抬头，望向祭坛深处。那里有一道矮阶，三步高，上面空着，但石面有凹痕，形状像一个人跪下的轮廓。我认得那姿势——是师父被钉在山门时的样子。
柳红绡忽然伸手，想碰玉盒。
我一把抓住她手腕：“别。”
“为什么？”她问。
“因为这不是你的命。”我说，“这是我的。”
她看着我，唇间的蛛虫微微颤动，没再动。
我松开手，从断息钉囊里抽出最后一根钉，灰黑，裹着熔渣与尸油。我将钉尖抵在心口，轻轻一划。血渗出来，顺着胸膛流下，滴向玉盒。
血珠落下的瞬间，玉盒血纹一闪，整座祭坛的骨头发出“咔”的一声，像是锁开了。
十二具尸傀同时低头，刀锋垂地，动作整齐得像被同一根线牵着。它们的桃木钉熄了光，眼眶变空。
玉盒缓缓转向我，盒面血纹流动，重新排列，变成四个新字——
“你本是狼。”
我站在原地，没动。
左腿的狼纹突然停止爬行，皮肤下的黑线静止了一瞬，然后，缓缓回缩。
不是退。
是等。
我伸手，指尖距玉盒半寸。
盒底一道细缝裂开，一缕黑烟钻出，缠上我手腕，冰冷，滑腻，像蛇。
柳红绡在我身后说：“它要你进去。”
我没回答。
玉盒的血纹又变了，这次是两个字——
“进来。”
我的手指终于碰到了玉盒。
冰冷。
但里面有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