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板下的手刚露出来,我便知道这局没完。
指尖黑砂仍在爬行,第六十七点已嵌入指节根部,像一枚烧红的钉子扎进骨缝。右眼视野彻底黑了,左眼勉强能辨形影。我未动,右手贴地,黑砂触着木纹,感知到三处呼吸落点——两左一右,持弩者手腕微颤,是生手。
我缓缓拖动匕首,刃面轻擦船板,毒砂纹与掌心血气共振,发出极细的嗡鸣。这声音只有我能听见,可左腿狼纹却猛地一跳,像是回应什么。方位锁定了。
我右腿猛踹盐袋,白雾腾起,遮住前方视线。两根桃木钉甩出,精准钉穿两侧手腕。惨叫未出,第三人已抬弩欲射,我已扑至近前,刀柄撞喉,夺弩反压,匕首抵住他颈侧动脉。
他穿着灰布短打,袖口绣着半圈暗纹——漕帮外围死士的标记。我未松力,只将匕首刃面贴上他手腕伤口,血渗入毒砂纹,逆向追溯经脉流向。
纹路微亮,却与我体内路径相反。他的毒砂是倒灌的,从心脉流向四肢,像是被人强行注入又封住出口。不是觉醒者,是傀儡。
“你杀的,不过是无名之犬。”萧玉楼的声音从舱顶传来,不带回音,是传音入密。
我没抬头,只盯着俘虏脖颈跳动的血管。“你留下标记,不是为了杀我。”
她沉默一瞬。
“那是为了让你看见。”她从暗处走出,黑裙垂地,发丝滑落肩头,遮住后颈。
我一步踏前,断水刀挑开她衣领。
狼头刺青完整显现——盘踞脖颈后,双目低垂,獠牙隐没于发际线之下。线条与贺九狼耳后标记同源,可多了一道金线缠绕颈侧,如锁链,又似权柄。
我认得这种标记。铁衣卫死士分三级,耳刺狼头为卒,颈刺为将,金线绕颈者,直属内阁机要,代号“衔尾狼”。他们不听命于六扇门,只听一人调遣。
“你不敢碰我。”我盯着她,“不是怕毒,是怕我体内的血认出你。”
她冷笑:“你体内的是狼血,不是人血。”
“狼血也分主仆。”我将匕首压得更深,刀尖挑破她颈侧皮肤,一滴血珠渗出,落在匕首刃面。毒砂纹微微一震,竟未吸收,反而泛起排斥般的涟漪。
她瞳孔微缩。
“你不是钥匙。”我低声道,“你是锁匠。你用别人的血开别人的门,却想当主人。”
她猛地后退,袖中滑出三枚血镖,通体暗红,尖端凝着血珠。腐心散混了狼血引,一旦入体,能引爆我经脉中残余毒砂,让我自毁于狼化途中。
四周水波轻响,船身微晃。更多人来了,藏在水下,贴着船底潜行。他们的呼吸节奏与狼纹搏动同步,是受控者。
我未退。
右臂肌肉隆起,指甲彻底脱落,指尖已化作半截漆黑狼爪。若再强行压制,经脉必裂。可若放任,我会在清醒中变成野兽。
我左手猛然将匕首刺入左肩,深至二寸。血涌出,顺着刃面流入毒砂纹。六十六点红光骤亮,与体内第六十八点形成逆行牵引,强行截断狼化进程。
痛让我清醒。
我抬眼直视她:“你不敢杀我,因为‘门开’需双血共鸣——你的血,唤不开我师父的锁。”
她脸色一变。
我猛拍匕首柄,毒砂纹光波扩散,与左腿狼纹共振,发出一声低沉狼嚎。
不是我喊的。
是它自己响的。
四周水波骤乱,潜伏者齐齐后退。有人撞上船板,发出闷响。他们体内的东西在惧怕,在退缩。
“你竟敢操控它?!”她厉声。
“我不是操控。”我盯着她,声音沙哑,“我是醒来。”
她袖中血镖已蓄势待发,可手在抖。她知道,若此刻出手,我不死,她必败。
我缓缓后退,匕首仍握在手,刃面毒砂纹未熄。一步,两步,退至船尾。江雾浓重,船板吱呀作响。
她未阻拦,只冷冷道:“你逃不掉的。”
“我不逃。”我停下,回头,“我走。”
她站在原地,脖颈刺青隐隐发烫,金线微颤,像是被什么灼烧。
我转身,跃入江雾。
江水刺骨,我沉下一瞬,又浮起,借力游向对岸。右臂仍在抽搐,可我能掌控它了。毒砂第六十八点已入脉,狼纹不再只是痛,它在传递信息——敌人的位置,他们的恐惧。
我爬上岸,伏在泥滩,喘息片刻。匕首仍紧握在手,刃面毒砂纹缓缓流转。我低头看它,忽然明白一件事。
这匕首不是钥匙。
它是试金石。
能引动它的人,才是真正的“狼”。
我撑地起身,左腿狼纹一跳,指向北方。那里有座废弃道观,是苏三娘曾提过的藏尸地。她死前说过:“若你活到看见刺青,就去那里。”
我未动。
因为我知道,她不是让我去避难。
她是让我去挖坟。
我迈步前行,每一步都压着毒砂流动的节奏。江风卷雾,吹散身后痕迹。
对岸,渡船静浮水面。
萧玉楼立于船头,指尖掐入掌心,血珠顺着手腕滑落,滴在船板上。她低头看那滴血,竟未渗入木缝,而是凝成一小团,微微跳动,像有生命。
她猛然抬头,望向我离去的方向。
就在此时,那滴血突然裂开一道细缝,从中伸出一根极细的黑丝,如发,如根,缓缓扎进船板。
她未察觉。
我亦未回头。
可左腿狼纹,突然传来一阵陌生的搏动——不是我的,也不是敌人的。
是第三种节奏。
像心跳。
像呼吸。
像某种东西,正在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