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卷着沙粒打在脸上,我停下脚步,庙影横在前方。门板歪斜,半埋在土里,檐角悬着一截断绳,随风轻晃。我盯着那绳,想起昨夜荒亭铁匣上的刻痕——半个狼头,裂口朝东。此刻庙门朝向正对东北,与钉阵共鸣方位一致。这不是巧合,是标记。
我未进庙,先退三步,刀鞘点地,震出半寸浅痕。风向西北,若有人埋伏梁上,弓弦必受风阻,射速迟缓半息。我摸出一根桃木钉,贴在唇边呵了口气,尸油微融,气味腥腐。苏三娘教过,尸油遇火即爆,燃时不显光,只起浓烟。我将钉尖塞进供桌底缝,又拆下两片窗棂斜插土中,成三角之势。若箭雨来袭,木屑飞扬可乱视线,烟障能掩行踪。
刚伏身,破庙三面窗洞 simultaneous亮起寒光。七支弩箭破空而入,钉入供桌、神像、残碑,呈锁喉之势。我滚入桌下,肩背撞地,左腿狼纹猛地一抽,血肉如沸,整条腿几乎失控。我咬住刀鞘铜吞,硬生生将痛意压下。箭雨未停,梁上已有黑影跃下,刀光直劈供桌。
我抽出三根桃木钉,以脱骨术拧肩缩骨,从供桌暗格钻出,反手将钉掷向三座香炉。炉倒,硫磺混着尸油炸开,黑烟冲顶。杀手动作一滞,我已跃上梁柱,刀光斜掠,斩断主梁绳索。半边屋顶轰然塌落,压住三名铁衣卫,其中一人脖颈扭曲,当场毙命。另两人挣扎未起,被断梁砸穿胸腹。
我落回地面,刀未归鞘。庙外脚步声密集,七人列阵,黑甲覆面,手持短弩,为首者吹哨三声,阵型骤变,封住正门。漕帮刀手从侧墙破洞涌入,每人拖着一具尸傀,以尸为盾,步步推进。尸傀眼眶空洞,嘴角缝线崩裂,露出森白牙齿。我认得这手法——苏三娘说过,尸傀缝口用的是猫肠线,遇血即腐,若被咬中,毒液会顺着伤口钻进骨髓。
右臂忽感刺痛,低头见一道钩镰擦过,皮肉翻开,血已浸透袖口。我退至残佛之后,背靠断碑,再无退路。铁衣卫副将举弩对准我心口,手指扣在扳机上。我咬破舌尖,血腥冲喉,神志一清。左腿狼纹仍在跳动,新生血肉如虫啃噬,几乎让我跪倒。我将刀尖抵地,借震感稳住身形,目光扫过香炉余烬。
最后一根带火的桃木钉还插在炉边。我猛踢炉脚,炉身翻滚,火炭飞溅,钉子腾空而起。我纵身跃起,刀背击钉尾,钉子如箭射向佛幡。火势瞬间攀上梁顶麻绳,整片偏殿开始倾斜。就在此时,庙门轰然炸开。
一人踏火而入。
僧袍猎猎,铁杖横扫,两名铁衣卫头颅飞出,血柱冲天。来人拳势如雷,一记伏虎拳轰塌尸傀胸膛,内脏泼洒满地。他身形未停,连破三人,直逼阵眼。铁衣卫副将欲逃,被他一杖贯胸,钉在墙上。转眼之间,殿内敌人尽数伏诛。
我拄刀喘息,血顺刀尖滴落,在地上积成小洼。
慧空站在火光中,铁杖拄地,僧袍下摆烧焦卷曲。他转过身,脸上无悲无喜,掌心摊开:“狼符线索,交我。”
我未动。
他救我,是为用我。若他真要联手,该先问敌情、查伤势,而非一开口便索要线索。我盯着他掌心,那里有一道旧疤,形如虎符残角。三年前他在泰山脚下教我脱骨术时,曾用这块疤按在我脊椎上,说“骨承血脉,方可破障”。如今那疤微微发黑,似有东西在皮下游走。
“你不信我?”他问。
我笑了。笑得喉咙发紧,像吞了刀片。
“你写信说‘符在钉中,非在庙’,可我已在亭中找到铁匣,匣上刻的狼头,正对钉阵所指方位。若真如你所言,线索在钉里,那你何必约我来此?你真正要的,不是线索,是钥匙。”我缓缓将手按在胸口,人皮纸紧贴心口,“你早知我会用桃木钉寻路,也早知我会挖出铁匣。你等的,是我带着线索现身。”
慧空沉默。
火光映在他脸上,忽明忽暗。他皮肤下突然鼓起一道凸痕,从手背爬向手腕,如活物蠕动。他不动声色,只将铁杖换到左手,右手缓缓握拳。
“你说对了一半。”他声音低沉,“我确实需要线索。但不是为了夺,是为了毁。”
“毁?”
“狼符一旦现世,北地古庙地底的封印就会松动。你师父封印的,不只是‘狼神’,还有他自己。你若继续追查,只会唤醒他想埋葬的东西。”
我冷笑:“所以你救我,是为了让我停下?”
“是为了让你活。”
“可你救我的时候,手在抖。”我盯着他手腕,“你皮肤下的东西,也在等子时。它快醒了,是不是?你怕它先你一步失控,所以必须在我觉醒前拿到线索,亲手毁掉。”
慧空眼神骤冷。
他未否认。
庙内火势渐大,梁柱发出断裂声。他向前一步,僧袍无风自动:“陈九,你体内流着狼血,我也是。但我不像你,还能控制。把线索给我,我替你斩断这条路。”
我拄刀而立,血从右臂流到肘弯,滴落在地。
“你替我斩?”我缓缓抬头,“三年前你在少林地窖,用铁钩穿过我师父琵琶骨时,可想过替他斩?你教我脱骨术,是为了让我活,还是为了让我变成和你一样的试验品?”
他瞳孔一缩。
“你师父自愿被钉,是为封印。”他声音低哑,“我所做一切,皆为此。”
“那你为何藏起半块虎符?”我盯着他袖口,“你断掌里攥着的,不是残片,是钥匙。你不是要毁线索,你是要完成仪式——只是,你不想当祭品,你想当神。”
慧空不语。
火光中,他嘴角忽然抽动,裂开一道细缝,随即扩大,直至耳根。他露出森白牙齿,不像笑,像撕咬。
“好。”他低语,“你不交,我也不夺。但记住——子时将至,你体内那东西……会先你一步醒来。”
我未答。
他后退一步,转身走向庙门。火舌吞没门槛,他身影在烈焰中拉长,扭曲如鬼。他未回头,只留下一句话:
“明日午时,我会再来此地。若你改变主意,线索尚可移交。”
话音落,人已消失在火幕之外。
我站在原地,刀尖垂地。
左腿狼纹仍在跳动,血肉深处传来低鸣,像是回应庙外的夜风。我解下腰间桃木钉,一根根检查。七十二根,三十六根已用,三十六根尚存。我抽出第三十六根,正是在荒亭共鸣的那根。钉身微温,刻纹边缘渗出一丝暗红,像血,又像锈。
我将钉子贴在唇边,轻轻一吹。
钉尖微颤,指向庙后枯井。
我拖着跛腿走过去,刀尖撬开井盖。井底堆着几具尸骸,衣料残破,皆是铁衣卫制式。我俯身查看,其中一人右手紧握,指缝间露出半块令牌。我掰开手指,令牌上刻着“漕”字,背面有刀痕,划出一个箭头,指向井壁。
我用刀刮开壁上青苔,露出一道暗缝。顺着缝隙挖下去,土中埋着一只布包。我取出,解开——内有一卷人皮残图,与柳红绡所给那半幅边缘完全吻合。两图拼接,显出完整山势,中央标注一处地穴,旁书四字:“血启三门”。
我盯着那字,不动。
这图不该在此。慧空若想布局,不会留下如此明显的线索。铁衣卫与漕帮联手围杀,却在尸骸中藏图,像是故意让我发现。是谁放的?为何用漕帮令牌指引?
我将图收入怀中,手触到胸口人皮纸。“符成于血”四字仍未显现,但纸面微热,似有脉动。
庙顶轰然塌落,火势扑向井口。我后退几步,刀回鞘,转身欲走。
就在此时,井底尸骸中,一只手臂突然抬起,五指抓向我脚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