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从代郡运来新猎的胡婢,还有孩童贱收贱卖。”
大北城西南有处贩卖奴仆地方,平时清静寡静门可罗雀,今日却是热闹非凡,东一辆西一辆停满了骡车,车附近堆着货物,不远处则是绳索连捆的奴婢。
有不少人在那挑选,笑谈声、斥骂声、吆喝声交织一片。
奴仆里孩童是卖最便宜的,大多是从交不起租息耕夫家中收来。
眼下各国派遣使团来邯郸为赵王庆生,官吏皆需要奴仆服侍,买懂得做事的孩童较为划算,病死也值不了几钱,离开邯郸之际,还能低价再卖回去。
这样一来比买奴婢好多了,折损也没有奴婢高,一时间低价孩童成了抢手货。
赵政听到闹哄哄叫喊声,不禁脚步稍停,看向卖为奴婢的人,平时是青壮和妇人,如今却是孩童最多,皆在哭啼涟涟,他怔神半响才离去。
鲁句践见有人在宰杀羊,来了兴趣立即与人交谈,得知屠户已被请去为楚国春申君烹饪羊肉,只好遗憾摇了摇头说道:
“先生,此君虽为屠户却也是一名壮士,而且喷饪羊肉能减少膻腥味,是邯郸有名的庖厨。”
“因经常杀羊,被众人称为屠羊氏,可惜无法引见了。”
鲁句践想到之前他与屠羊氏在酒肆开怀畅饮,今天特意给秦王孙带路来尝尝羊肉,顺便看能不能招揽此君为先生门客,不想白跑一趟。
“无妨,我又不是贪图口腹之人,今日遇不到来日总能遇到。”
赵政摆手宽慰道。
不就是战国灸烤羊肉,屠羊氏再怎么有偏方,还能比得上他曾经吃过的不成?
也就贵族没尝过香料,才觉得稍微去膻味的羊肉不错。
若非在邯郸寄人篱下,他早想办法改善饮食了。
“先生有所不知,屠羊氏烹饪的羊肉确实口感非同寻常,据我了解有一名庞氏老丈,曾时隔半月便来大快朵颐,吃了十数年。”
鲁句践用手比划,扬眉笑解道。
在这个时代美食诱惑,几乎可以和美人同等,在这见惯生死的贵族与庶民眼里,扯一大堆没用的话,不如让他们含哺而熙,鼓腹而游。
谁都不知晓什么时候就潦草死了,当然要该吃就吃,该喝就喝,庶民行事刚烈,男女思想表达也更直接。
什么男女交之于田野和桑间濮下,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就连孔子也是这么来的。
鲁句践就曾和赵政说起,他多次在城外不小心撞见野合之人,好在他躲开了抛掷的碎石。
知道自己打扰了对方,也不好叱责衣衫不整的两人,只得握剑灰溜溜拔腿就跑。
“庞氏老丈?”赵政暗忖道,此时能有姓与氏的全是贵族之后,怎没听说过邯郸有出名的庞氏权贵。
“句践,可知此老丈具体姓氏名?”
赵政眼睛立时亮起来,想到邯郸属实有一位庞氏老头,并在赵主父之时崭露头角,而后数十年没有任何名声。
如果真是此君,他必要厚着脸皮去拜见。
“这……”鲁句践摸摸头,有点不好意思道:“我只是好奇此君,并未去请教姓名。”
那时候痴迷技击,整日想着寻人比斗,谁会在意一个食指大动的老头,又非长相奇特,能记住只因为次数遇多罢了。
“不碍事,明日我便常来此处,看能不能遇此君。”
赵政看鲁句践有些搓手顿足,立即笑道。
如果是庞暖就是意外之喜了。
“先生……我已经两年未曾见到此君了,不过屠羊氏与老丈亲近,或许知去处。”
鲁句践想了想,还是决定说出实情,以免让赵夫子白欢喜一场。
果然,听见庞氏老丈可能不在邯郸,赵政轻呼一口气,摇头笑道。
“算了,闲暇多来此处走走,能遇到最好,遇不到就罢了。”
虽然常说人定胜天,有时总要几分运气成事,太强求反而适得其反。
“走罢,就闲逛到这里,我等回去吧。”
赵政对众人说道。
如今驿馆内外数十人,都是由他当家做主了。
连赵姬在外人面前有异议,都会学着事后商量,而不会当面拒绝。
天知道他为了这一步,付出了多少心力。
“蹬蹬噔……”急促的脚步声霍然从背后响动,鲁句践与盖聂等人已将手按在剑上,眼神微眯急遽转身望去。
“不才,韩,韩,韩国公子非,见过秦王孙!”
追来者正是告别项昌的韩非,此刻他汗出沾背,上气不接下气,站着都有些摇晃。
要不是怕失了礼数,他都想躺坐在地了。
不久前与楚人分别,原本想去韩国驿站歇息,好明日递交谒帖给秦王孙,待对方同意再择日登门求见。
可踱步走着,韩非觉得繁琐,短时间也见不到赵子,且两者之间没有交情,万一王孙不肯接见,他又能如何。
总不能去驿馆挑衅吧?
韩非左思右想,决定择日不如撞日,遇见了就不可放过难得机会。
想来法家诸子之一的赵子,见有人求学心切,亦不会吝啬挑灯夜谈罢。
他旋即和两随从分头寻找,留一人待在原地接应,在大北城闹市跑了许久才找到赵政一行人。
听到来者自报家门,其余人反应尚好,只有赵政两眼瞪得老大,惊讶打量年约三十岁的韩非。
怎么回事,韩非子能这么快锁定他,跑来问罪吗?
可据他所知,韩非眼下并没有以法家出名啊,应该还在荀子处进学才对,难道也开始走向法家之路?
可我也在篇幅里掺杂了后世私货,不可能与韩非全撞上,对方匆忙跑来欲意何为?
“原来是韩国公子非,政见过公子,不知有何要事?”赵政惊讶地停住脚步,上前施礼问道。
赵姬、鲁句践、盖聂等人,还有赵卒也略微安心将手放下,对孤身一人的韩非躬身行礼。
“诸,诸位非有礼了!”
这么多人瞭望过来,让韩非也老脸一红,不好说出自己是想向赵子请教法、势、术,才如此急不可耐。
忽然灵机一动,从怀里掏出一块透彻白玉瑗递给赵政,扬声道:“非在荆楚获得块宝玉,想请秦王孙能与我同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