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八日,烈日炎炎,邯郸城外的平原易野,许多耕夫挥汗如雨为田地除去杂草。
每当耕种之时,田地里的杂草生长极快,还会跟庄稼抢夺土壤和雨水,农家见此情形更在著作里将农田杂草列为三害之一。
本要专心除田地之害的耕夫,今日却频频抬头,将目光瞥向远处在洒扫道路的役夫,还有持戈持铍,背负弓箭站立在道路两侧的百名士卒。
道路的正中央站着高矮胖瘦的赵国贵族们,最前面的是赵国太子偃,旁边则是燕太子丹,再往下推则是些赵国宫廷官吏。
道路左边是握着排箫的数十名乐女与等待清歌雅舞的倡优,其中男女各有带妆。
赵舞名动天下,自小从事舞乐的倡优更是引得权贵喜爱,除了一些有姿色的男子也为倡优,更多是女子做倡优,女子学习音律琴瑟,身材优美善舞,穿着履能游媚贵富,列国权贵也常购得赵国倡优为喜,赵女遍布各国诸侯与后宫。
“来了!”
“燕相来了,快快站列好,君等赶紧整理衣冠,不可怠慢了贵客。”
“唯!!”
前面远远传来讯息,有人喊了一声,其余前来迎接的赵国官吏与贵族纷纷开始整理衣袍。
燕国相栗腹奉燕王之命,携带使团与五百金前来赵国邯郸为赵王庆生,等结束后还要留在邯郸与赵国约盟。
对于这样的大事,赵王丹自然不敢怠慢,赵国如今国力大损,就是需要与各国结盟,才能保赵国不受侵害。
自从秦国被魏楚联军击退,短短数年就卷土重来,不仅连攻韩赵,还灭了周室公国。
三年前秦军又夺回了被魏国占据的河东全境,对赵国虎视眈眈。
面对秦王的强势,赵国虽说早与魏楚约盟,但如果能再多出燕国就更好不过。
燕国固然国力较弱,实力不如天下诸侯,此时却要强于三晋之一的韩国。
若能倚仗为助力,也能减少北边的压力。
赵王特意安排太子赵偃负责接待燕国相之事,连不少倡优都是宫廷精挑细选出来的,拿自己所爱的美人来接待栗腹,已然十分看重燕国了。
天下贵族喜爱听到悦耳的乐声,以及尽情享受美色,再养足口腹之欲,让自己处于安乐舒适的状态,以此逃避世间纷扰。
赵王以己度人,早安排人手到邯郸附近的马服山狩猎野物,又搬来各国的编钟、句鑃、编磬乐器,准备好好彰显赵国待客之道。
“到了,到了!”
“燕使到了,诸君莫走了神。”
伴随着人群中接连的喊声提醒,燕国马车车队越来越近,太子赵偃低头整理冠服,对着太子燕丹点头示意。
瞭望栗腹远远下了马车,带着燕国使臣们在趋步赶来,赵偃也赶紧带着人快步过去,等到靠近时,作揖略微弯腰袖口整齐摆动,犹如鸟张开翅膀般表示欢迎。
这是周礼中接见别国使臣的“翼如”礼仪。
“相国远道而来,真乃赵国的荣幸,偃奉君父之命早已备好酒食与筵宴,可先入王宫洗浴扫除多疲惫,再入筵宴听奏乐之音。”
赵国太子偃毕恭毕敬说道。
年约五旬的栗腹身高七尺有余,只是生得胸宽体胖腰圆,不像北地的燕人粗犷,倒像几分卫国人。
栗腹拱手回礼时,先望了赵偃,又望了赶过来的太子丹,忍不住心里拿二者比较,赵太子看起来待人处事,似乎要比燕丹更强几分,只是不知其心如何。
天下兵戈扰攘,赵国又与燕国接壤,更是大王想要征讨的地方,要是赵国后继有人,亦出了一位昭王,燕国就麻烦了。
“多谢赵太子盛情款待,请替外臣答谢大王!”
栗腹操着蓟城口音的雅言,躬身揖礼笑道。
赵偃微微一懵,有几个词没听懂,幸好燕丹在旁边及时解释了下,这才瞬间明白。
他拱手爽朗笑道:“燕相国何须多谢,赵燕多感慨悲歌之士,可谓一衣带水的昆弟之国,何必见外?”
“偃早已对燕国仰慕已久,听闻相国常与人论《文王六十四卦》熟谙卜筮,逢闲暇之际,偃也想请教一二。”
栗腹听到赵太子的恭维之语,笑着连连摆手,咧嘴谦虚道:“不过些许虚名而已,问天买卦精通颇难,外臣也就月晕知风,础润知雨罢了。”
“太子若感兴趣,可随时来找外臣探讨,求之不得。”
来到邯郸赵偃是主,他为宾客,当然要多给几分颜面,此次来赵国可是有大事要办,除了五百金给赵王庆生,还有一些钱财布帛则是用来送给太子与贵族官员。
“偃打扰了,望燕相毋见怪。”
赵偃再度施礼拜谢道。
“外臣不曾见外,反是太子见外了。”栗腹立即打蛇随上棍,悄悄将称呼换成太子,笑道:“大王命臣来邯郸结盟,还不是因为赵氏比田齐更为可靠,大王有言:与其亲近齐国,不如亲近赵国好。”
“燕王耳聪目明,即位以来数年便振兴燕国,使偃敬佩不已。”
赵偃站直朝北方一拱手,赞叹道。
国与国之间的吹捧,就是这般朴实无华,没有精湛演技都没法迎接使臣。
你亲近我,就夸奖聪慧,有明王之风。
你与我为敌,便骂愚不可及,来日有亡国之危。
“相国,邯郸近来阵阵炎热,城外并非叙旧的地方,不如跟偃进王宫洗浴一番如何?”
交谈之间,赵偃抬头望了一眼天上,沉吟半晌说道。
为了在这里迎接燕国使团,他们这群人在这里已晒了老半天,再不回王宫怕有人快坚持不下去了。
要是有人当场晕倒,岂非让赵国失了礼数。
“外臣岂敢不从,皆听太子安排。”
栗腹笑着轻抚胡须,故作恭谨应说。
“既然如此,相国与诸位请!”
“哈哈……太子请先行。”
燕丹默然紧随其后,其余官吏与贵族循序跟着。
不一会儿,城外只剩下耕地农夫,以及打扫的役夫们望向渐行渐远的权贵与倡优背影,发了好一阵子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