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中庭,客厅外。
家丞刚带着几个杂役端来饭食,却见门外多了一具尸体,定眼一瞧才发现是荀爽带来的仆从。
意识到事情有变,他也只默默的站在客厅外候着。
还没过一会,便看到董卓面色凝重的从厅内出来,目光正好定格在他的身上。
意识到有事差遣,他赶忙上前,“相国。”
“去,通知荀府的人来收尸吧。”
见董卓说收尸,他朝厅内瞄了一眼,只见荀爽正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
虽然他只是个相府小管事,但意识到荀爽这样的大儒竟也会被董卓弄死,他心里属实也是一惊。
“诺。”
“哎,记得把人带到这来。”
“是。”
“算了,还是找副棺椁,收敛了再给送回府上吧,找副好的,用梓木棺,石椁。”
“诺。”
董卓本想让家丞把人领到这,让他们意识到是这老登自己想不开,不关他的事。
但转念一想,似乎也没什么区别,人是死在他府上的,再怎么辩驳也没用,这锅他不背也得背。
干脆还是收敛好,再送回去,这么做也不是想讨好荀家门人,完全是出自于他对当代大儒的敬重吧。
毕竟为了身后名,说死就敢真死给你看的,他那个世道并不常见。
不过在这个年代,这样的人似乎很多。
眼见家丞得到命令,带着杂役下去操办。
董卓叹了口气,顺势坐在厅外的石阶上。
“相国,这老头很重要吗?”
见滇吾提问,董卓想了下,给他打个比方,“大概,就和你们部落的萨满大祭司差不多吧。”
“他也会占卜通神?”
“何止,他会的更多。可惜啊,没了。”
“那怎么办。”
“等着吧,一会收敛好了,你找一队人,随这管事的去一趟荀府。”
“是。”
半个时辰后,董卓让仆从拿来木桶,给荀爽梳洗好,换上寿衣再行入殓,并且还从库房拿了几段锦,跟一些金器做为陪葬。
而那位随行的仆从,董卓也让人裹上浦席一并装上马车。
临行前还特地招呼管事,允许他们停灵三日,毕竟董卓在进洛阳后颁布了一条诏令,夜死早埋,不论大小人家都不许家中停灵,怕的就是有人借着悼念,趁机聚众密谋。
但他现在似乎感觉无所谓了,心情莫名的有点沮丧,想着,聚吧,聚众造反吧,到时候再把你们都杀了!省得一个个找茬,麻烦。
其实他经过思考后,发现自己想的太多了,跟之前的董卓一样,就是想太多,所以才会这么被动,才会当他妈舔狗。
要是董卓一开始不想着独揽朝政当摄政王,哪有这么多屁事,老老实实给袁隗当小弟,还不是能混个万户侯,领个州牧当个土皇帝。
但好像,这他妈也难,这帮人杀人都不用刀的,保不齐哪天一不小心就被这帮士族给玩死,和当年的段颎一样,艹,这破世道。
不然,把洛阳跟皇帝都让出来,退回凉州?
呸,董卓有个屁的凉州,势力范围现在就司隶跟三辅这一块。
并且三辅现在也不完全归他管,还有个统领三万兵马的皇甫嵩,跟一个京兆尹盖勋在那猫着。
至于洛阳人口百万,在董卓这边地武人手上,完全玩不转,地主阶级不配合,收税靠抢,募兵靠抓壮丁,颁布的政令出了洛阳,地方豪强直接当个屁给放咯。
难啊,后世董卓的大本营,眉坞也还没开始在建,呵呵,有意思。
毁灭吧,让这个世道再乱一些。
洛阳城东南部,城郭。
出了开阳门,往左走有一片礼制建筑群,太学、明堂(祭天)、辟雍(天子亲临王道教化之所)皆坐落于此。
大儒荀爽为了方便做学问,收学生,也将宅邸置办在附近。
此时相府家丞在二百名甲士的护卫下,将装有荀爽棺椁的马车拉至门外。
周围无人敢围观,但在远处却有很多双眼睛看着。
家丞刚招呼完荀府的门房,很快便有一中年男子飞奔出来。
见到装有棺椁的板车,便直接扑到棺椁上,声泪俱下喊了声:“父亲!”
此人正是荀爽之子,荀棐,跟着荀爽来到洛阳当官,董卓将他表为名誉侍郎,带薪休假陪着老头子做学问。
今日荀爽要去相府,他本想跟着,却被老爷子言词拒绝。
不曾想,此一别,便是阴阳两隔。
见到正主出门,管事的便想让甲士帮忙把棺椁抬入府内。
但为首的甲士刚准备靠近棺椁,竟被荀棐一把推开,“滚,别碰我父亲!”
甲士被狠狠的推了一把,刚想动手,却被管事的拦住,“各位军爷,各位军爷,相国交代的事情办妥了,咱回吧。”
“哼,日后你最好别犯在我手上!”被推一把的甲士指着荀棐狠狠的道。
“父亲,父亲啊!去的时候好好的,怎么回来这成样了啊——。”
劝住甲士后,家丞才对荀棐道:“相国钧命,准许你荀家停灵三日,祭奠荀公,若三日后仍不出府门,相国大人亲自到府上为荀公抬灵。”
“滚!”
相府的亲兵离开后,一阵阵悲凉的哭喊传遍了太学的每个角落。
闻听荀爽遇害的消息,一众太学生及荀爽门客,无不捶胸顿足,哽咽难言,更有甚者,竟在写下一篇咒骂董卓的檄文后,血溅当场,追随荀公而去。
在那个把名节看得比天还大的时代,这种事情一旦有人挑头,那便会引来更多人争相效仿。
直到最后,也不知,到底留下了多少咒骂董卓的诗篇。
相国府内中庭侧卧,董卓正躺在榻上思索着,要怎么干死皇甫嵩跟盖勋,统一后方的根据地。
突然听到亲兵来报:“相国,光禄勋李儒求见。”
“请。”
“董公,吕布中军的调令已经下发军营,明日点卯后便可誓师,进军虎牢关。”
“好。”
“刚刚又收信使来报,己吾曹操也领了一支约莫几千人的队伍,分两路西进,似要去酸枣与刘岱等人会盟。”
“好。”
“董公现下如此烦忧,可是有何烦心事?”
“刚刚荀爽死了,就在中庭。”
“啊?”
“这老登真特么不要脸,去哪死不好,偏偏跑来我相府撞柱而亡,妈的。”
“所为何事?”
“我哪知道。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汇报吗?”
“哦,对了,董公,这几日大军将要开拔,属下找来大萨满,占卜此行吉凶,相国要不要亲自看看?”
“嗯?”听李儒这么说,确实好像有这么个习惯,董卓之前跟羌人混久了,多少也有点信这个。
“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