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爷。
那个村口破庙里的,披着褐色袍子的老神像。
因为年久失修,手指头还断了两截。去年春村里集资刚给安装上。
那玩意从任何角度来看,都只是一个不能移动的泥胎。
泥胎怎么可能爬进家和张十三沟通呢?
带着困惑。张十三问傻大宝:“你怎么让土地爷和我直接谈?”
“稍等!”
傻大宝说话间,从地上站起身,屁颠屁颠走到院子里。须臾后回来的时候,手里提着一块砖头。
走回西屋,他什么都没多说。直接拿砖头,往自己的脑袋上狠狠的砸了下去!
“啪!”
随着一声开瓢的脆响,傻大宝摊在地上,鲜血横流,紧闭双眼,立马休克。
“我靠!”
望着傻大宝的样子,张十三心里那叫一个后悔。
早知道他要这样,应该录一段视频,免得回头被人碰瓷。
虽然心里懊悔,但一切也来不及了。
张十三只能干瞪眼,看着对方在地上抽搐,流血。
直到……
傻大宝的眼睛猛然睁开!
在傻大宝眼睛睁开的那一瞬,张十三愣了一下。
因为他发现,傻大宝整个人都跟着变了!
这种变化并不是外貌上的变化,而是某种气质和内在。
尤其是他的眼睛,不再混沌迷茫,透着一种发自骨子里的精明。
傻大宝重新起身之后,先是环顾四周。紧跟着看向了张十三。
而后,他双手插胸,对张十三毕恭毕的鞠躬,作揖。明明只穿了一个七分裤,明明屁股和头上的火疖子昭然若揭。但就是能让人感到他有一种仙风道骨的超然做派。
俨然,这是土地爷郭铁犁上身无疑了。
“你……”张十三直奔主题,“为什么要认我当义父?有什么企图?”
面对着张十三的质问,郭铁犁没有用语言回答,又或者他因为某种限制根本就说不出话。
战战兢兢中他伸出手,在傻大宝的额头抹了了一把血。紧跟着在砖头地面上写出了两血红的大字:
气机
气机!
望着这两个字,张十三恍然了一大半。
张十三曾经听姥爷说过:神鬼邪祟,之所以在世间凝而不去。多是为了获得气机,从而成为“真神”。
气机,这是一个极其抽象的词儿。不过张十三却理解。
而他的理解,来源于许多年前,姥爷带他逛的一次庙会。
在庙会上,姥爷曾经问过张十三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他说:为什么庙里的那些神工、菩萨、佛陀。大多都和正常人长的不一样。有的长角,有的像猴?而且等级越低的,长的越怪,穿的衣服颜色越深?
对于这个问题,张十三不能理解。直到姥爷继续往下说,他才渐渐懂。
神仙,特别是下等的神仙,奇形怪状是很正常的。因为他们根本不是正神,而是野神。
野神,说到底就是妖。只是修炼的路子不一样,背后又有组织,所以不能直接吃人而已。
而人,又是万物之灵长。按照姥爷的说法,万物修仙的过程中,大多会经历学人,像人,超人,脱人,又还人的过程。
而从一个不像人的东西,渐渐补全鼻子眼睛,褪去獠牙犄角。便是他们修炼的过程和外在表现。
每进步一点儿,这些东西在外观上,都会有所改变的。
神、妖主动寻找提升自己,模仿人类的机会。叫“气机”。
白娘子给许仙生小蛇,就是求气机。
狐狸精下界勾搭纣王,也是求气机。
吕洞宾把玩白牡丹,还是求气机。
也是在那次庙会上。姥爷带着张十三给药王烧香的时候,告诉过他:“人拜神,神有的时候也会拜人。人拜神叫求保佑。神拜人叫求气机。以后要是有神求你的气机。一定给它。对你来说绝不是坏事,因为……你是个好人呐!”
好人,就该助神为乐。
等等!
回想到这些,张十三隐隐间感觉不对。
自从张十三这次回家过五一牛马节后。他感觉每一件古怪的事情背后都环环相扣,追根溯源还都有姥爷的影子。
可偏偏,姥爷是唯一死掉的人。
姥爷什么都懂。姥爷甚至能把张十三也教育的应对起邪祟来游刃有余。
可这样厉害的人,为什么偏偏死在了邪祟手中呢?
而且……那个催命符,貌似并不是很厉害的玩意呀。
想到这个问题的那一刻,张十三感觉特别不正常。
就仿佛,姥爷是故意要死掉的一样……
怎可能!
这荒诞的想法很快一闪而逝。
虽然没想明白姥爷死亡的真相,但张十三至少明白。土地爷认自己当干爹这件事。就是神仙在“求气机”。
既然是机缘。张十三决定应下。理由同样很充分。
一来,郭铁犁在镇王村当了几百年土地爷了。又通过傻大宝的嘴助过自己。
这样的百年老口碑,用的放心,带着安心。
二来,张十三确实需要那些药材和天石让自己重新生龙活虎。否则连火化葬礼都参加不成,太闹心了。
有了这些想法,张十三冲郭铁犁点头。然后告诉他:“我应了!”
随着张十三的话,仙风道骨的郭铁犁眼神中划过一丝感激的兴奋。而后他冲张十三拜了三拜。紧跟着便瘫软了下去。
等傻大宝又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的神态又恢复了那种纯真的模样。
傻大宝欢快的笑着,对张十三说道:“爷爷!我干爹让我告诉你。他会藏在你随身的物件里跟着你历练,暗中助你。
但如果你选的那个物件碎了。你们俩的缘分就尽了。
这叫——‘拘灵’!”
“哦!拘灵!”听了这话,张十三又一次恍然。
果不其然,“拘灵”这事他还是听姥爷说过。
所谓拘灵,就是把一个别人的灵魄扣押下来为己所用。
但一般来说,拘灵和扣灵的人之间也是有契约的。通常的契约就是一旦拘灵的物件破损,那么拘的灵也就可以自由了。
不过,万事有例外。
至少张十三就听他姥爷说过一个“药方”,人喝的话只是下火的凉茶。但灵喝了之后,则会像孟婆汤一样洗刷被拘灵后的记忆。重新“刷新”拘押时间。然后反复被拘押。
当然,这么损的招,张十三是不会用的。
见张十三点头后,傻大宝指着那满西屋的物件、药材,又告诉张十三:“除了那块天石。您选一样东西,让我干爹进去吧?选定了滴血定契。你俩从此父慈子孝。”
“好!”
张十三点了点头,在姥爷的西屋里来回看。最终把目光锁死在了这房间西北一个吃灰的角落。
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放着一只手机。
手机是张十三姥爷生前最爱用的消遣物件之一。以至于张十三一看见那手机,就想起姥爷夏日里坐在葡萄树下,一边吹茶扇风,一边用手机刷美女扭屁股的悠闲时光。
姥爷是个好人,他不光自己看,还经常拿与张十三分享。并且从小教育张十三:若花开得正艳,就要去欣赏。不去欣赏,倒显得不解风情了。
也因为那回忆,张十三下意识的伸出手。把那手机拿起来。
真好。姥爷这手机是八成新的苹果16。
张十三现在用的还是二手山寨的香蕉5s呢。
感觉这手机实在不错。张十三便突发奇想问傻大宝道:“手机你干爹能进去吗?”
对问。傻大宝笑嘻嘻的回答:“仙家无形无质。除了神物、禁地、高人,没啥进不去的。”
张十三点头。便咬破中指,将一滴血滴答在上边。
“唰!”
随着滴血,屋子里无端起了一阵阴风。
阴风中,张十三滴下的血液在没有任何纹理的手机屏幕上,悄然渗入。
然后,
没了。
手机并没有任何特殊的反应。
“怎么不管用呀?”张十三摇晃着手机困惑。
他以为土地爷入住手机之后,这玩意怎么说也得有点与众不同的反应。
变个形?
或者敬个酒?
面对着张十三的疑惑。傻大宝笑嘻嘻的解释:“你傻呀!这是手机,手机充电了才能用的。”
“哦。”被一个傻子说自己傻,张十三脸上有点挂不住。所以他冲傻大宝挥手,“没别的事,你就可以走了。”
傻大宝听了张十三的话,大笑着跑出了屋子。
同时,他喊道:“我干爹得道出村啦!从今天起,我成土地爷啦!我升官啦!全村都归我管……母鸡,母狗,母羊,都是我的……”
“我靠!”
张十三突然感觉自己被傻子算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