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阳城以北三百里,黑风岭。
此地乃是从中原通往西北方向的要道之一,山高林密,地势险峻。往日里尚有商队冒险穿行,如今随着魔教活动日益猖獗,早已人迹罕至,唯有夜枭与野狼的嚎叫不时打破死寂。
夜色如墨,仅有稀疏的星月之光透过浓密的枝叶,在林间投下斑驳破碎的光点。一支由青云门风回峰弟子为主,夹杂着两名天音寺僧人的十人巡逻小队,正小心翼翼地沿着既定路线行进。他们正是正道联盟成立后,派出的众多侦查小队之一。
为首的乃是风回峰杰出弟子彭昌,他修为已至玉清境后期,经验丰富,此刻却眉头紧锁,心中萦绕着强烈的不安。周围的空气太过沉寂,连虫鸣都听不见,仿佛所有的生灵都预感到了什么,提前隐匿了起来。
“不对劲,大家小心,结‘三才阵’!”彭昌低喝一声。
队员们训练有素,闻声立刻三人一组,背靠背结成简易的防御阵型,灵力隐隐联结,正是近期在旭日崖苦练的简化版紫微北斗阵的变阵之一。
就在阵型初成的刹那——
“嗤嗤嗤!”
无数道淬着幽蓝光泽的细小飞针,如同鬼魅般从四面八方的阴影中激射而出!紧接着,数十道黑影如同融入夜色中的猎豹,手持奇门兵刃,带着腥风扑杀而来!正是鬼王宗麾下精锐,擅长隐匿与刺杀的“影卫”!
偷袭来得太快太猛!
首当其冲的一名天音寺僧人只来得及撑起一道薄弱佛光,便被数枚毒针穿透,闷哼一声倒地。另一组的一名青云弟子反应稍慢,臂膀被诡异的弯刀划开,伤口瞬间发黑溃烂!
“稳住!灵力互通,守!”彭昌大吼,手中仙剑荡开一片清辉,与身旁两名弟子的剑光连成一片,堪堪挡住了一波猛烈的合击。另外两组人也奋力抵挡,剑阵的光幕在黑暗中明灭不定,虽显仓促,却硬生生顶住了这波偷袭,没有立刻崩溃。
然而,影卫人数众多,手段诡异,配合默契,显然有备而来。他们并不急于强攻,而是如同群狼,不断游走,寻找剑阵运转的间隙与薄弱点,毒针、诅咒、阴雷各种邪法层出不穷,压得彭昌等人险象环生,剑阵光幕剧烈波动,眼看就要被撕裂。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北斗星移,御!”
一声清冷的低喝自林外传来。下一刻,七道璀璨的剑光如同撕裂夜幕的流星,骤然闯入战场!剑光并非散乱攻击,而是瞬间构成一个更加完整、更加玄奥的阵势,将大半影卫笼罩其中。剑光流转间,星辉闪耀,不仅将影卫的攻势尽数接下,更有一股绵韧的牵引之力,打乱了他们的合击节奏。
正是楚誉宏与申天斗率领的朝阳峰精锐小队及时赶到!他们接到另一支小队遇袭的求援信号后,立刻以最快速度支援而来。
楚誉宏目光如电,瞬间锁定了一名气息最为阴冷、指挥若定的影卫头领。他并未直接冲杀,而是立于阵眼之位,少阳仙剑指引方向,整个七人剑阵随着他的心意运转,时而如磐石稳固,将所有攻击化解于无形;时而如灵蛇出洞,抓住对方破绽,骤然反击,剑光过处,必有一名影卫非死即伤!
申天斗等人对剑阵的运用已臻化境,彼此信任,灵力流转毫无滞碍。在他们的冲击下,影卫的阵脚大乱。
那名影卫头领见势不妙,身形一晃,化作数道残影,试图遁走。
“想走?”楚誉宏冷哼一声,神识早已锁死对方。他剑诀一变,剑阵之力瞬间凝聚于少阳剑尖,一道凝练至极、蕴含破邪星辉的剑气后发先至,如同瞬移般出现在那头领身后。
“噗!”
剑气透体而过!那头领身形一僵,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自己胸口出现的窟窿,随即扑倒在地,气息全无。
首领毙命,剩余影卫顿时士气崩溃,四散逃窜。楚誉宏也未令追击,迅速下令救治伤员,清点损失。
此战,巡逻小队一死两伤,其中一人重伤中毒。而影卫留下了八具尸体,包括一名头领。
彭昌等人惊魂未定,看着楚誉宏等人,眼中充满了感激与后怕。若非剑阵支撑了片刻,若非援军来得及时且战力惊人,他们这支小队恐怕已然全军覆没。
“楚师兄,多谢……”彭昌喘息着道。
楚誉宏摆摆手,蹲下身检查那名被俘的、重伤昏迷的影卫。他神识探入,不顾对方神魂禁制反噬,强行搜索碎片化的记忆。片刻后,他脸色凝重地站起身。
“如何?”申天斗问道。
“他们是鬼王宗派出的多支斥候小队之一,任务不仅是侦查,更是试探我方虚实,并尽可能削弱我们的外围力量。”楚誉宏沉声道,“从零碎的记忆看,狐岐山血气已凝聚到顶点,鬼王……恐怕很快就要有大规模动作了。而且,他们似乎在秘密搜集几种特定的、蕴含空间波动的稀有材料,用途不明。”
空间波动的材料?楚誉宏心中一动,联想到鬼先生的神秘以及北疆的界域通道,隐隐觉得这绝非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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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云山,笼罩在大战前最后的、令人窒息的宁静之中。
小竹峰,望月台。
陆雪琪独立崖边,白衣在夜风中轻轻飘动,宛如月下仙子。天琊神剑静静悬于身侧,散发着清冷光辉。她望着云海沉浮的远方,那里是狐岐山的方向。绝美的容颜上依旧清冷,但那双明眸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这忧虑,既为即将到来的宗门存亡之战,也为那个身负重任、伤势未愈却始终冲锋在前的身影。她想起北疆冰原那句“太清后期”的目标,想起他眉宇间日益加深的疲惫与坚定,心中某处柔软被轻轻触动。她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天琊冰凉的剑柄。
大竹峰,守静堂外。
田不易负手而立,胖胖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有些孤寂。苏茹轻轻走到他身边,为他披上一件外袍。
“还在想小凡?”苏茹轻声问。
田不易叹了口气,声音有些沙哑:“那小子……也不知道现在在哪里,是死是活。还有灵儿……嫁到龙首峰,唉……”他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下去。作为一脉首座,他肩负着数百弟子的生死;作为师父和父亲,他心中亦有放不下的牵挂。这场大战,大竹峰必须顶住,他田不易,绝不能倒。
通天峰,幻月洞府外。
道玄真人独自在此徘徊。月光洒在他清癯的脸上,映出深深的轮廓。没有了诛仙剑阵的反噬之忧,他的眼神清明而深邃,但那份承载整个正道兴衰的责任,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沉重。他回想起楚誉宏提出的三策,想到正在各派推广的剑阵,心中稍安。那孩子,或许真是青云未来的希望。他抬头望向隐没在禁制中的幻月洞府,心中默念:“青叶祖师,若您在天有灵,请庇佑青云,度过此劫。”
朝阳峰,紫气台。
楚誉宏没有在自己的居所,而是站在紫气台边缘,俯瞰着在夜色中静静修炼或巡逻的弟子们。申天斗安排完岗哨,来到他身后。
“师兄,一切都已安排妥当。各派弟子也已熟悉基础阵势,至少……临阵不会大乱。”申天斗的声音带着疲惫,但也充满了决心。
楚誉宏转过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了,天斗。接下来,才是真正的考验。”
申天斗重重点头:“师兄放心,朝阳峰上下,唯你马首是瞻!纵是刀山火海,我们也跟你闯!”
楚誉宏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望向小竹峰的方向,犹豫片刻,对申天斗道:“我去去就回。”
他御空来到小竹峰,落在望月台上。陆雪琪对于他的到来似乎并不意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两人并肩而立,沉默了许久。
“此战凶险,远超以往。”楚誉宏率先开口,声音低沉。
“我知道。”陆雪琪的回答依旧简洁。
“我……”楚誉宏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语,“我可能无法顾及周全。你自己……务必小心。”
陆雪琪转过头,清冷的目光在月色下显得格外明亮,她看着楚誉宏,轻轻“嗯”了一声。
又是一阵沉默。夜风拂过,带着山间的凉意。
“雪琪,”楚誉宏再次开口,这次唤了她的名字,语气异常郑重,“若此战过后,你我皆安……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陆雪琪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白皙的脸颊在月光下似乎泛起一丝极淡的红晕,她迅速转回头,望向云海,没有回答,但握着天琊的手,指节微微收紧。
楚誉宏也没有期待她的回答,他知道她听到了。他深吸一口气,道:“我回去了。”
就在他转身欲走时,陆雪琪却忽然轻声开口,声音低得几乎被风吹散:
“你……也是。”
楚誉宏脚步一顿,心中仿佛被什么东西填满。他没有回头,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身形化作流光,消失在夜色中。
陆雪琪依旧独立望月台,直到他的身影彻底不见,才缓缓抬起手,轻轻按在自己微烫的脸颊上。月光如水,洒在她身上,仿佛为她披上了一层柔和的银纱。
楚誉宏回到朝阳峰,并未入睡,而是进入了最深层的入定。他的心神沉入识海,《天书》四卷的经文如同星辰般盘旋,北疆那苍老的意念、“太清后期”的目标、鬼王宗的血阵、界域通道的奥秘……一切的一切,都在他心中交织。他必须在大战来临前,尽可能地将这些领悟融会贯通,哪怕只能提升一丝实力,在关键时刻也可能起到决定性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