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玄火坛遗址,三人之间的气氛明显凝重了许多。小白指明了方向——根据她所感应到的强大巫力波动以及鬼厉可能追寻的目标,他们需要前往南疆深处一处更为古老隐秘的所在,名为“黑石洞”的地方。传闻那里是南疆黑巫一脉的圣地,也是历代大巫师潜修之地,或许保存着最为完整的古老传承,包括那虚无缥缈的“重生之秘”。
一路无话,唯有风声鹤唳。越是深入南疆腹地,天地间的灵气便越是紊乱,夹杂着愈发浓郁的妖气与死寂之气。偶尔能看到远处天际掠过的庞大妖影,或是感受到地面传来的、属于大量兽妖奔腾的微弱震动。兽神复苏的前兆,已如乌云压城,弥漫在每一寸空气里。
数日后,三人抵达了一片被黑色嶙峋怪石包围的区域。这些石头仿佛被烈火灼烧过,又似浸染了无数岁月的墨色,散发着冰冷与不祥的气息。一个幽深不见底、不断向外逸散着阴寒巫力与淡淡血腥气的洞口,如同巨兽的嘴巴,张开在最大的黑石山壁之下。
“就是这里了,黑石洞。”小白停下脚步,赤瞳中闪过一丝警惕,“里面的巫力很混乱,而且……有股令人不快的煞气,看来有人已经先到了,并且动静不小。”
楚誉宏和陆雪琪对视一眼,均能感受到洞内传来的、那隐隐熟悉却又更加狂暴凶戾的气息——属于鬼厉,或者说,属于噬魂棍的力量。
“进去。”楚誉宏言简意赅,率先向洞口走去。陆雪琪手握天琊,紧随其后,周身泛起淡淡的蓝色光晕,将洞口的阴寒之气逼开。小白也收敛了慵懒之态,九尾天狐的威压隐隐散发,以防不测。
洞内并非一片漆黑,岩壁上镶嵌着一些会发出幽绿或惨白光芒的奇异矿石,勾勒出曲折向下的路径。空气潮湿冰冷,弥漫着苔藓、腐土以及……新鲜血液混合的腥甜气味。沿途可以看到一些被打碎的巫术禁制痕迹,以及零星倒毙的、身着南疆服饰的巫师尸体,显然经历过激烈的冲突。
越往深处,那股属于噬魂棍的凶煞之气就越发浓烈,几乎凝成了实质,压得人喘不过气。同时,也能听到从洞穴最深处传来的、压抑而愤怒的咆哮,以及一个苍老虚弱,却带着不屈意志的念咒声。
终于,穿过一道狭窄的廊道,眼前豁然开朗,是一个巨大的天然石窟。石窟中央,有一个以黑色石头垒砌的简陋祭坛,祭坛上刻画着复杂的血色符文。一位身披繁复黑色巫袍、骨瘦如柴、面色灰败的老者——正是南疆黑巫一脉当代的大巫师,跌坐于祭坛中心,嘴角溢血,双手却仍死死按在祭坛符文上,维持着一个摇摇欲坠的防御光罩。
而在祭坛之前,背对着楚誉宏三人入口方向的,正是那个他们追寻的身影——鬼厉。
他一身黑衣,几乎与洞中的阴影融为一体。原本平凡的背影,此刻却散发着如同受伤野兽般的疯狂与绝望。噬魂棍悬浮在他身前,顶端那颗噬血珠闪烁着令人心悸的红光,无穷无尽的黑色煞气如同触手般蔓延而出,不断冲击、侵蚀着祭坛上那层微弱的光罩。那光罩明灭不定,显然已支撑不了多久。
“说!重生之术!到底如何施展?!”鬼厉的声音嘶哑,充满了暴戾与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你若再不说,我便毁了这祭坛,屠尽你黑巫一脉!”
大巫师剧烈地咳嗽着,鲜血不断从指缝间渗出,他艰难地抬头,浑浊的眼中满是悲愤与决绝:“逆天……改命,岂是……易事……此术早已残缺……强行为之,必遭天谴……你,你此举与妖魔何异!”
“天谴?哈哈哈哈!”鬼厉发出凄厉而疯狂的笑声,“若能换她回来,便是永堕阎罗,万劫不复,我亦无悔!”
就在他笑声未落,噬魂棍煞气再涨,眼看就要彻底粉碎那光罩之际——
“张师弟!住手!”
一声清朗却蕴含着一股奇异镇定力量的喝声,自洞口响起。
鬼厉身躯猛地一震,霍然转身!当他看到来人是楚誉宏和陆雪琪时,那双原本充斥着血红与疯狂的眼眸中,先是闪过一丝极其短暂的错愕,随即被更加浓烈的怨恨、警惕以及一种被触及逆鳞的暴怒所取代。
“是你们?”他的声音冰冷刺骨,噬魂棍调转方向,猩红的光芒锁定了楚誉宏和陆雪琪,那滔天的煞气仿佛找到了新的宣泄口,铺天盖地般涌来,“青云门……道玄老贼的走狗!还想来阻我?!”
陆雪琪感受到那毫不掩饰的杀意与怨恨,天琊神剑自行发出清越剑鸣,蓝光大盛,挡在身前,将她绝美的面容映照得一片肃杀,但她嘴唇微动,终究未能说出斥责之言。
楚誉宏面对这汹涌而来的煞气,面色不变,向前踏出一步。他没有立刻拔剑,也没有催动玄火鉴,而是将自身那经过幻月古洞锤炼后的磅礴神识,如同无形的水幕般铺展开来。
那凶戾的煞气冲击在神识屏障之上,竟如泥牛入海,虽引得屏障微微荡漾,却未能像冲击实体或灵力护罩那样造成剧烈反应,反而被那蕴含星辉流转之意的神识之力悄然化解、抚平了几分躁动。
鬼厉血红的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他能感觉到,楚誉宏的修为似乎比天帝宝库时更强了,而且这种纯粹以神识构建防御的手段,闻所未闻!
“张师弟,”楚誉宏的声音再次响起,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直接穿透煞气的呼啸,清晰地传入鬼厉耳中,“我等此来,并非与你为敌。”
“不为敌?”鬼厉嗤笑,煞气更盛,“那便滚开!我的事,与青云门再无干系!天帝宝库时已经放了你们一马,这次谁敢阻我救碧瑶,我便杀谁!”
“若杀戮与逼迫,真能换回碧瑶姑娘,你今日便是屠尽南疆,我也无话可说。”楚誉宏目光沉静地看着他,话语却如利剑,直刺鬼厉内心最深处,“但,你心中当真以为,如此行事,是碧瑶姑娘所愿见到的吗?”
不等鬼厉反驳,楚誉宏双眸之中星芒大盛,他不再用言语解释,而是直接行动!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凝练、更加恢弘的神识之力,如同潮水般涌向鬼厉。
这时,一直沉默旁观的小白,此刻幽幽开口,声音带着看透世事的沧桑:“小家伙,你的痛苦,我能理解几分。但你可曾想过,你若因一己执念,将这南疆搅得天翻地覆,甚至引得兽神彻底复苏,届时生灵涂炭,这滔天罪孽,可能让你心安?那沉睡的姑娘,可能因此醒来?”
她的话,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在了鬼厉混乱的心神之上。
就在这时,祭坛上,气息奄奄的大巫师,挣扎着抬起头,看向洞中对峙的几人,尤其是目光在楚誉宏身上停留了片刻,似乎感受到了他体内那纯阳正大的玄火鉴气息以及与煞气截然不同的神识之力。他艰难地开口,声音微弱却带着某种古老的权威:
“重生……之术……乃……逆天之术……需……天时、地利、人和……更需……无上法力……与……纯净之心……强求……不得……”
他喘息了几下,浑浊的目光看向鬼厉,又扫过楚誉宏和陆雪琪:“兽神……将出……灭世之劫……近在眼前……若天地倾覆……万物不存……又何谈……复活一人?”
大巫师的话,如同暮鼓晨钟,敲在每个人心头。
鬼厉紧握着噬魂棍,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脸上的疯狂与暴戾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刻的挣扎与迷茫。他看看祭坛上油尽灯枯的大巫师,又看看神色沉痛而坚定的楚誉宏与陆雪琪,最后,目光落在了悬浮的噬魂珠上,那里面,似乎倒映着碧瑶沉睡的容颜。
许久,许久。
洞中只剩下众人沉重的呼吸声,以及噬魂棍煞气不甘的嘶鸣。
终于,鬼厉周身那滔天的煞气,如同潮水般缓缓收敛回噬魂棍内。他抬起头,眼中的血红褪去大半,虽然依旧冰冷、疲惫,却多了一丝极其复杂的、近乎妥协的清明。
他看向楚誉宏,声音沙哑而干涩:“你们……要如何对付兽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