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霍雨浩与张乐萱的身影在那条通往不同命运的岔路口分道扬镳时,他并未回头。
他知道,大师姐所选择的道路在他看来并不一定多好,却是她内心最是真实的选择。而他,亦有自己的战场。
他返回史莱克,确认自己的朋友们都已经不再了,便又转身,折向北去。
他没有再沉湎于穆老逝去时那份深入骨髓的悲凉。
哀恸与愤怒,如同最是锋利的铁砧,早已将他那颗尚还带着几分少年青涩的心,淬炼得坚硬而冰冷。
他不再是那个需要被庇护的、充满了迷茫与不安的少年了。
他是古阳,一个行走于黑暗中的幽灵,一个试图在这早已腐朽不堪的世界棋盘之上,寻找到一线生机的独行者。
他现在有一个新的明确目标——天魂帝国。更准确地说,是天斗城。
史莱克城内的那场风暴,看似是一场出身不同的学生之间的“大型校园暴力”,可霍雨浩的直觉却告诉他,事情绝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据他刚刚了解到的,那所谓的“贵族子弟联合行动队”,其背后所展现出的组织性与纪律性,以及他们那充满了“默契”与“效率”的、对平民学员的精准打压,都绝非是一群被宠坏了的、脑子里只剩下肌肉与傲慢的蠢货,所能轻易做到的。
这背后,必然隐藏着一只看不见的恶意黑手,一个黑后台,一个黑司令部。
而那只黑手所延伸出的、充满了毒液的触角,其源头,有很大一部分,都若有若无地,指向了这片同样是充满了古老与腐朽气息的、天魂帝国的土地。
他一路向北,风餐露宿。
白日里,他便混迹在那些同样是赶路的商队与旅人之中,用那双早已褪去了天真、变得深邃如海的暗蓝色眼眸,静静地观察着这个失去了他之后,依旧在自行运转的世界。
他看到,官道两侧的田地大多荒芜,即便是那些尚在耕种的土地,田中的作物也大多是蔫头耷脑,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
偶尔能看到的几个村落,也大多是破败不堪,土坯房的墙壁之上,布满了风霜侵蚀的裂痕,如同老人脸上那充满了绝望的皱纹。
村民们的脸上,大多带着一种被生活磨平了所有棱角的麻木,眼神之中,少了几分星罗人特有的悍勇,多了几分对未知的的惶恐。
这片土地,病了。病得不轻。那并非是天灾,而是人祸。
是那早已深入帝国骨髓的、属于贵族与士绅的贪婪,将这片本该是富庶的土地,以及生活在这片土地之上的、千千万万的无辜生灵,都一同,拖入了无尽的深渊。
夜里,他便寻一处僻静的、足以遮风避雨的所在,升起一堆温暖的篝火,将白日里用几个铜魂币换来的、尚还算新鲜的魂兽肉块,架在火上,烤得是外焦里嫩,香气四溢。
他吃得不多,却很认真。仿佛他口中所咀嚼的,并非是充满了生命能量的血肉,而只是维持这具早已超脱了凡俗界限的身体,继续运转下去的、最是基础的燃料。
他不再像以前那般,刻意地去压制自己体内的那份力量。他开始尝试着,去“聆听”,去“感受”,那三股在他体内相互制衡、却又同样充满了“贪婪”的恐怖力量的脉搏。
那源于【毁灭】命途的邪火,如同一个沉睡的、却无时无刻不在消耗着能量的黑洞;那充满了神圣与威严的【炎之大权】,则像一团永不熄灭的、需要源源不断的燃料来维持燃烧的太阳真火;而那份早已与他灵魂相融的【同谐】之力,更是如同一个最是精密的催化剂,将前两者的消耗,以一种几何倍数的方式,疯狂地放大。
他就像一个体内居住着三头远古巨兽的、脆弱的凡人,稍有不慎,便可能会被那三股足以颠覆世界法则的禁忌力量,撕得粉碎。
他必须学会控制。在真正能够驾驭这份足以颠覆世界的力量之前,他首先要做的,是学会如何与它们“和平共处”。
这条路,注定了充满了未知与危险,也注定了,将是无比的孤独。
七日之后,当那座在大陆之上同样是充满了传奇与荣耀的雄城轮廓,终于出现在地平线的尽头之时,霍雨浩那颗早已被旅途的风霜磨砺得如同磐石般坚韧的心,也不由自主地,微微地,颤抖了一下。
天斗城。
这座曾见证了无数王朝更迭、英雄辈出的古老都城,即便是在这充满了萧索与没落气息的黄昏,依旧散发着一股令人不敢直视的、属于帝国心脏的威严与厚重。
高耸的城墙由一种泛着青灰色泽的巨石垒砌而成,墙体之上布满了刀劈斧凿的痕迹和早已干涸的、暗褐色的血污,无声地诉说着它所经历的、那无数场血与火的洗礼。
城墙之上,天魂帝国那绣着皇室家族纹章的战旗,在凛冽的西风之中猎猎作响,如同不屈的魂灵,发出无声的咆哮。
霍雨浩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流,缓缓地朝着那座沐浴在余晖之中的雄城走去。
他将那顶宽大的兜帽压得更低了一些,只露出一双深邃的、早已褪去了少年青涩的暗蓝色眼眸,平静地注视着眼前这座充满了未知与危险的、庞大的舞台。
他没有急于进城。
他先是在城郊之外,那片同样是充满了嘈杂与混乱气息的、属于流民与行商的临时聚居点,寻了一家门面不大、看上去却颇有几分年头的“雪狼旅店”,住了下来。
他需要时间,去适应这座城市的节奏,去聆听这座城市的脉搏,去从那些最是底层的、充满了烟火气息的嘈杂与议论之中,寻找到那些被隐藏在光鲜亮丽的外表之下的、最是真实,也最是肮脏的秘密。
他那堪比神明般俯瞰一切的精神探测,如同无形的蛛网,以他为中心,悄无声息地朝着整个天斗城覆盖而去。
他能“看”到皇城之内那金碧辉煌的宫殿,能“听”到贵族区那些充满了虚伪与算计的觥筹交错,更能“感受”到,在那繁华与秩序的表象之下,所隐藏的、那股腐朽与没落的死气。
三日之后,他终于在那浩如烟海的、充满了真假难辨的繁杂信息之中,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也同样充满了不祥气息的“杂音”。
城西,一座早已废弃了数十年的旧监狱,不知何时,竟被军方重新启用。高耸的围墙被加固,其上甚至还架设了数座散发着冰冷杀气的魂导机枪。
一队队身着帝国精锐制式铠甲、气息沉凝的士兵,日夜不息地,在监狱的四周巡逻,那警惕与审视的目光,足以让任何一个试图靠近的生灵,都为之胆寒。
官方的说法是,那里,被改造成了一座专门用来进行“秘密军事实验”的基地。
可霍雨浩,却从那些混迹于城市灰色地带的、如同老鼠般精明的情报贩子的口中,听到了另一个截然不同的、充满了血腥与绝望的版本。
他们说,那里,被改造成了一座专门用来“矫正与再教育”的、秘密的魂师监狱。
他们说,近一年来,天魂帝国境内,所有在武魂检测之中,被“意外”查出武魂中带有邪属性的年轻魂师,无论其修为高低,无论其出身背景,都会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夜晚,被一股神秘的力量,从家中“请”走,然后,便如同人间蒸发一般,再无音讯。
他们说,那些失踪的年轻魂师,都被秘密地,关押在了那座充满了未知与危险的旧监狱之中。
而就在霍雨浩因为这些充满了不祥与诡异气息的传闻而感到一阵阵心神不宁之际,一股更加纯粹、也更加令他感到心悸的悸动如同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了他的感知之海。
崩坏能。
那股气息,虽然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虽然转瞬即逝,但其本质,其位格,与于红那雷之大权、以及他自身体内的炎之大权同出一源。
霍雨浩的眼中,精光一闪。他瞬间便锁定了那波动的源头——城西,那座充满了不祥与诡异气息的、旧监狱的方向!
他知道自己没有猜错。
那座看似普通的监狱之中,必然隐藏着秘密。
他仿佛看到,漆黑如墨的、充满了毁灭意志的石柱,从那座监狱的深处,冲天而起!
他看到,整个天斗城,都在那足以将法则本身都撕裂的恐怖力量面前,脆弱得如同孩童用沙土堆砌的城堡,被轻易地,夷为平地!
他甚至还看到,一个同样是充满了痛苦与绝望的、被无尽的不稳定能量所包裹的娇小身影,在那片充满了末日气息的废墟之上,发出了不似人声的、充满了诅咒的咆哮!
新的律者,即将要在这座充满了罪恶与绝望的城市之中,诞生了。
……
……
一年前,司马乔伦的世界,是明亮的。
他与妹妹司马蓓玉,出生于一个世代侍奉子爵的管家家族。
他们的童年,虽然也同样充满了属于主仆的、不可逾越的壁垒,却也同样,拥有着那个年纪的少年少女,所能拥有的一切美好。
他们与那位同样是年岁相仿的、性情温和的子爵少爷一同长大,一同读书,一同习武。
他们曾一同,在那片充满了阳光与希望的后花园里,追逐着蝴蝶,也曾一同,在那充满了未知与危险的魂兽森林外围,进行着人生之中,第一次的、充满了刺激与惊险的“冒险”。
他们的关系,虽然隔着一层主仆之别,却也同样拥有着一份超越了阶级的、真挚的友谊。
司马乔伦曾以为,自己的一生,就会这样,平淡而又充满了希望地,度过。
他会像他的父亲,他的祖父一般,忠心耿耿地,侍奉着这位同样是充满了仁善与智慧的少爷,辅佐他,继承子爵的爵位,将这片虽然不大、却也同样充满了安宁与富庶的领地,治理得井井有条。
然后,他会娶一个同样是出身于管家家族的、温婉贤淑的女子为妻,生下一堆可爱的孩子。
他会看着自己的孩子,像他一样,继续侍奉着少爷的孩子。
这份看似是“卑微”的生活,在他看来,却是那般的踏实,那般的具有安全感。
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那份他视若珍宝的安宁与希望的“平凡”,竟然会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而泡汤。
那是在一次由帝国官方所举办的、例行的魂师体检之中。
他与妹妹,被“意外”地,查出武魂之中,带有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邪属性。
他甚至还清楚地记得,当时那位负责检测的、身着帝国制式长袍的魂师大人,在看到那块检测水晶球之上,所浮现出的那一缕极其微弱的、如同发丝般纤细的黑色能量丝线之时,脸上所露出的复杂情绪。
紧接着,还没等他们从那巨大的震惊与荒谬之中,回过神来,一队身着黑色制式铠甲、脸上戴着没有任何花纹的金属面具的、充满了冰冷与肃杀气息的帝国秘密部队,便如同从地底下钻出的恶鬼般,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他们甚至没有给他们任何解释与反抗的机会,便如同拖拽两只待宰的羔羊般,将他们,从那早已吓得面无人色的父母与不解的少爷面前强行地带走了。
等待他们的,是一座位于天斗城郊外,阴暗、潮湿与无尽绝望的、名为“矫正监狱”的地方。
这里的空气,是凝固的绝望。
司马乔伦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体内的魂力,正在以一种令他感到恐慌的速度,不受控制地,变得“邪恶”起来。
那本是纯净的、充满了生命气息的魂力,在吸入了这充满了不祥与诡异气息的空气,以及食用了那些古怪味道的食物之后,竟越来越邪化。
不是说是矫正监狱吗?怎么还越来越糟糕了?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啊?
监狱长,是一个看上去约莫五十出头的、富有“学者”气息的中年男子。
他每日里,都会将他们这些新来的“学员”,召集到那间同样是充满了压抑与束缚的、巨大的讲堂之中,为他们,进行“思想教育”。
他说,他们是帝国最是宝贵的、不可或缺的财富。
是帝国为了应对未来那充满了未知与危险的挑战,而秘密培养的、最是锋利的暗刃。
他说,他们将不再是那些被世人所唾弃、所恐惧的“邪魂师”。
他们将成为帝国暗中的守护者,成为足以让任何敌人都为之闻风丧胆的“御用邪魂师”。
他说,只要他们肯听话,肯配合,那么,等待他们的,将不会是死亡与绝望,而是无尽的荣耀,以及那足以让任何人都为之疯狂的、强大的力量。
他的话,如同最是动听的魔咒,充满了诱惑力。
可司马乔伦,却只从他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温和笑意的“慈爱”眼眸深处,看到了一丝冰冷的、仿佛在看一群早已没有了价值的牲口般的、纯粹的漠然。
紧接着,便是更加恐怖的、充满了痛苦与绝望的“催化修炼”。
他与妹妹,被分别地,带入了一间充满了冰冷金属与复杂线路的、如同地狱般的实验室。
他们被死死地束缚在那张由不知名合金打造而成的、冰冷的手术台之上。
无数根闪烁着微弱蓝色光芒的魂导针管,刺入了他们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一股股不知名的紫色液体被强行地注入了他们的体内。
那种感觉,就好像有无数只烧红的蚂蚁,在他的血管里疯狂地噬咬、奔涌,让他那早已被恐惧所填满的心,在这一刻,被更加纯粹的、足以将他灵魂都彻底撕裂的剧痛,所彻底淹没。
而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当他那早已被药物催化到了极限的身体,终于勉强地,达到了三十级的瓶颈之时,他们便被像是游街一样装在囚车里被带到了落日森林。
在那里,他们被安排好了第三魂环。
有两个魂帝直接帮他们挑好了合适的魂兽,打得奄奄一息,他们刚下囚车,就要按照指示,给魂兽最后一击,拿到魂环。
兄妹俩拿到的第三魂环,分别是三千一百年魂环和三千四百年魂环。
要知道,半年前他俩的修为还只是二十二级和二十三级。
经过半年的强行拔苗助长,饶是他们已经被改造成了货真价实的邪魂师,也很难承受得住这么高年限的第三魂环啊。
毕竟,他们的武魂又不是昊天锤那种顶级武魂,哪怕被激发出大量的邪属性,也是对魂环吸收过程没多大帮助的。
他们等于是完全靠自己的毅力去挨过这刻骨铭心的苦痛。
好在,他们挺过来了。
可是,又过了半年,也就是今天,他们再次被带到了这里,被带到了落日森林。
这次,他们被拔苗助长得更严重,他们已经四十级了!
他们被要求吸收万年魂环作为第四魂环。
还好司马乔伦和司马蓓玉这兄妹俩经过一年的邪属性灌注,神智已经不太清醒了,否则在听到这么离谱的要求的时候,恐怕死也不会愿意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