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千道流愣神的时候，一只虚幻冰冷的手，轻轻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千道流猛地一震，转头看了过去。
只见陆离殇那双空洞的灰眸中，似乎有什么极其复杂的东西在闪烁。
他看着千道流，极其疲惫却又无比平静的说道：“其实我从未怪过你，你也不要因此而自责、愧疚。”
“琉璃城的覆灭与你毫无关系，怎么能因为你没有及时赶到，就将这滔天的罪责，怪在你的身上？”
他看着千道流，摇了摇头：“这是不对的。”
“我只恨我自己。”
“恨我天赋不够优秀，也恨我实力不够强大……恨我身为城主，却没能保护好琉璃城这百万信赖我的子民。”
闻言，千道流看着眼前虚幻的陆离殇，心中百感交集。
一个压抑了百年的疑问终于忍不住脱口而出：“你难道……就从未想过……”
“若是我当年能报了你的恩情，在琉璃城遭劫之前便赶到……你就不会死了吗？”
听着他的发问，陆离殇微微一顿，随后缓缓摇了摇头：“从未。”
他微微侧头，那双空洞的灰眸看向了千道流，又似乎望向了更遥远的过去：“你还记得我当年说过的话吗？”
千道流猛地一愣，思绪瞬间被拉回了百年前——
那时，他还不是威震大陆的武魂殿大供奉，只是外出游历，重伤濒死、被救到琉璃城的千道流。
而陆离殇，也还不是这死寂之城的……而是那位风华绝代、笑容温润的琉璃城主。
记忆里的画面在千道流的脑海中逐渐清晰起来——
风光霁月的陆离殇，与他并肩坐在琉璃城最高的琉璃塔顶，俯瞰着下方繁华安宁的城池。
晚风吹拂着陆离殇的衣袂，他的眼中带着一丝悲悯，对自己说道：“无论你信不信，我预见的未来不会有错。”
“以后会发生很多事，大陆的局势也会骤变，风暴将至……”
那时的陆离殇转过头，目光凝重地看向自己：“到了那个时候，就别再死守着你的清高和固执了。”
“因为你的固执，会有很多人因此而落得惨痛的下场。”
“其中也包括你的至亲之人。”
那时的他不明白，询问陆离殇到底是什么意思。
面对千道流的追问，陆离殇只是缓缓摇了摇头：“千道流，即便我将一切和盘托出，你也不会信。”
“与其让你半信半疑，徒增烦恼，不如等你自己去看，去经历，你总会有想通的那一天。”
话音落下，两人之间便陷入了沉默。
不久后，伤势痊愈的千道流与陆离殇告别，再次踏上了游历大陆、追寻力量巅峰的旅程。
在那之后，他结识了意气相投、豪气干云的唐晨，也邂逅了海神岛上风华绝代、清冷出尘的波塞西。
最终，他回到了武魂殿，继承了武魂殿大供奉之位。
而那时，他与陆离殇，已经有整整二十年的时间未曾相见了。
有时，千道流在处理完武魂殿事务的间隙，会偶尔想起那位曾救他一命、言语间总带着几分神秘的琉璃城主。
他常常会有些感慨地想着：“不知道那家伙吃了什么，明明与我年岁相仿，容貌却始终少年，丝毫不见岁月的痕迹。”
可惜，他的天赋并不出众，实力进步缓慢，一直困守在那琉璃城中。
否则，以他的心性见识，这大陆强者之列，未必没有他的一席之地。
……
时光荏苒，又不知过去了多少年。
武魂殿圣山之上，已贵为大供奉的千道流，怀中抱着一个尚在襁褓的婴孩——正是他年幼的儿子，千寻疾。
他望着天空，心中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
武魂殿的事务繁重，一直都没有机会，自己已经有多久没有见过老友了。
他侧头对身旁侍立的侍从吩咐道：“去备厚礼，多准备些精致的点心。”
他还清晰地记得，陆离殇那家伙，像个长不大的少年似的，嗜好各种甜美的点心。
每次见他，身旁总是放着点心当作零嘴，要是自己不带着，估计会被他抱怨吧？
想到此，千道流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
他低头看了看怀中咿呀学语的儿子，眼中充满了初为人父的温柔。
“这么多年没见了……我都有了儿子，怎么也要带去给他看看吧。”
“那家伙看到疾儿，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不过大概又会说些神神叨叨、关于未来的预言吧。”
也或许会依旧顶着那张少年面孔，一边吃着点心，一边故作高深地对他儿子品头论足。
侍从看着自家大供奉这副模样，连忙低下了头，恭敬退下，迅速去办他所吩咐的事。
……
武魂殿的车队很快便准备妥当，由数辆装饰华贵的马车和一支精锐的护卫组成，浩浩荡荡地驶出了武魂城。
千道流抱着年幼的千寻疾，坐在宽敞舒适的马车内，望着窗外不断后退的风景，脸上带着一丝难得的放松。
而此时尚且年轻的青鸾在一旁随行护卫。
车队一路行进，起初还算顺畅，但越往前走，道路便越发崎岖荒凉，人烟也逐渐稀少。
周围的景色从繁华城镇变为偏僻乡村，再到后来，几乎只剩下一望无际的荒野和连绵的山峦。
一连走了数日，目的地似乎依旧遥遥无期。
青鸾看着地图，又看了看周围愈发荒凉的景象，眉头不禁微微蹙起。
他终于忍不住询问道：“大供奉，我们此行究竟是要去往何处？”
“看这方向似乎越来越偏僻了，是否需要提前派人去探查一下前方路径？”
以千道流的身份，实在难以想象会有什么重要的故人，会隐居在如此荒凉偏僻之地。
马车内，正逗弄着儿子的千道流闻言，动作微微一顿。
他掀开车窗的帘幕，看了一眼外面确实显得荒芜的景象：“方向是正确的，继续往前走吧。”
琉璃城所处的位置在天斗帝国的边境，时间过去太久了，要不是走这一遭，他差点就忘记那里跟武魂城相距甚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