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庆丰的质问来得迅猛，让老秦直接就愣住了。
“这……谁跟你说的？”老秦眯了眯眼睛，眼中带有追忆，不时便拨开迷雾：“夏柳青那个臭小子？我就知道陈广才裤裆里兜不住屎。”
方庆丰没有出卖夏柳青，只是再问了一次：“老秦，到底怎么回事，陈家……”
老秦叹了口气：“既然你知道了，瞒肯定是瞒不住，但你听后千万莫要冲动。”
方庆丰点了点头，老秦也检查了门外没有耳朵后来到床前，从枕头下的暗格取出一个木盒，拍了拍上面的灰尘：“一切，都是因为它。”
“这是？”方庆丰眼神一凝。
老秦默默打开盒子，从里面取出一块巴掌大小的牌子，牌神流淌着天工纹路，通体晶莹碧绿，没有丝毫杂质，是由一块玉雕琢而成！
玉牌中央，刻着一个“茅”字，异常显眼。
“在我们德江，戏班子也不算少的，可其中名门正统出来的不多，我碧霄堂算一个！”老秦说这话的时候中气十足，满脸的傲气。
“可知这‘茅’字的意义？”
方庆丰摇了摇头。
“整个德江的正统傩堂戏，分为了两派，一个是‘师娘派’，起于巫教，另一个则名为‘茅山教’，是为道！”老秦的声音沉稳。
“所以，咱们碧霄堂是属于茅山教一脉？”方庆丰旋即领会，看着表面波澜不惊，实则心里已经掀起惊涛骇浪。
老秦看着手里的玉牌：“其实这两派都出自一个派别，元皇。”
方庆丰微微点头，他自幼在碧霄堂长大，对于自己的记忆传承也有所了解。
元皇派祖师爷赵侯，乃万天川主大帝清源妙道真君，被后人尊称为赵侯圣祖，从师道士李钰，道法高深，为驱鬼逐疫而创元皇派，而后元皇派开枝散叶，师公传授者成了茅山，而师娘传授者便为师娘教，两者是为同源。
“时代变迁，乱世横生，当初辉煌的教派也逐渐没落，为了门人弟子能够活下去，不得不让我们在外卖艺，以手中技艺获得些银两，好让养活自己。”老秦叹了口气：“我碧霄堂头上便是茅山教派！而经由历代堂主推选后，新堂主便可进茅山教学艺。”
“学艺？”方庆丰心头再颤，茅山可是名门正派，其内不乏实力高深者，若能学上一招两式，自己的性命问题也许会得到缓解？
“所以老秦，当初您也进了茅山？”
“当然。”老秦得意一笑，但笑容有些尴尬：“只可惜我天资愚笨，当初这堂主之位传到我头上也不过是矮个子里拔高的，我进去茅山教后，不到三天便被赶了出来。”
“……”方庆丰心想，或许是茅山的条件比较苛刻，不适用于普通人，他们真正想要授艺的目标实为异人，或者是有异人天资的。
“所以那陈家想让陈广才进茅山学艺？”方庆丰很快就明白了陈家那边的想法。
“没错，陈家内部有能人，知晓我碧霄堂跟茅山的关系”老秦很是无奈：“可陈广才那小子，荒废练习已久，整天不是春香楼就是松鹤楼，哪有一个拜师学艺的样子，我实在是不想把这个位置给他啊。”
“如若是这一代门人还达不到茅山那边的要求，这碧霄堂就得在茅山里除名了呀！”
老秦哀叹四起，眼中满是对门派的惋惜，他实在是不想当这个罪人，虽说茅山是根，但碧霄堂才是他亲历亲为创办的门派。
“不传位给陈广才会怎么样？”方庆丰眼神锐利，似藏了一头雄狮。
“那边会强行动手。”老秦一巴掌拍在桌上，手背青筋凸冒，眉宇间怒气横生：“他们想要老子的命！”
“来硬的？茅山不会管？”方庆丰有些疑惑。
“门人自己能力不行，守不住江山那怪他们自己，茅山手里散出去的枝叶数不胜数，一个小小的碧霄堂还没有能让他们重视的资格。”老秦死咬着牙：“怪我没能力，大半辈子还是废人一个，只可惜了你，这堂主之位本来该是你的！进茅山学艺也应该由你去！说不定……”
老秦在一旁叹息，数落着自己的遗憾，方庆丰默然，他没想到陈家能耐有这么大，老秦口中说的能人应该是一位异人而且还对茅山比较了解，说不定就是从茅山里出来的？
这人想扶持陈家上位？他想得到什么呢？
方庆丰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但眼下这担子扛在肩上好像是扔不掉了，要么夹着尾巴做人，眼睁睁看着陈广才接了那玉牌当上堂主，要么就玉碎。
“继任堂主……”方庆丰忽然想到了什么，转头抛出疑问：“老秦，咱们继任堂主之位不应该是有仪式么？”
老秦听后愣了一会儿，然后缓缓从口里吐出四个字。
“抛牌挂帅……”
所谓抛牌挂帅，便是他们这行成员想要成为堂主也就是主事法师前必须通过的资格认证仪式，只是时代久远，这仪式早已被抛之脑后。
方庆丰也不过是在情急之下想到了这一点，虽然久远，但如果重启的话，就算是茅山那边也得重视起来，这可是祖师爷颁布的规矩！
“这着实是一个法子。”老秦皱了皱眉头，细想着抛牌挂帅的事由。
“只是一旦通知茅山那边，这场仪式所要考验的傩技就完全得让那边的人来主导了，他们的要求如比登天啊！一旦没人完成，碧霄堂就得从此除名啊！”
放在他们自己的话，最多也不过是上刀山、过火海、翻筋斗表演这种气力考验，但如果是茅山教那边，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老秦，成事在人，说到底就算输了，那陈家也讨不到好处，眼下咱们也没有其他法子了。”方庆丰嚯的一个起身，眼神坚定：“跟他们拼了！这考验，我来！”
老秦看着气势汹汹的方庆丰愣在原地，许久，他自嘲一笑：“活了大半辈子，性子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羸弱了，好，就听你的，拼了！”
门派存亡，方庆丰也不希望自己的这个“家”易主或是除名，若是有茅山的人镇场子没有黑手的话，他有十成的把握过关，那陈家的人再怎么蹦跶，终究不过跳梁小丑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