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人在望坡村不罕见,但上一次死于械斗的还是几十年之前。
今日望坡村口死了五个人。
一场恶斗过后,胆怯者紧闭家门,好事者赴往现场,多舌者奔走相告。
村长清点双方死亡人数,敌方二人,友方三人。
这个战报传到以论江湖战力度日的少年人耳中,悲观情绪瞬间蔓延开来。
只听不少人喊道:“输麻了!”
整个村都在躁动,有的人是身躁动,李应觉是心躁动。
躁动的心驱使着他朝村庙迈去。
所有人注意力都在村口方向,村庙自然遭受冷落。
李应觉推开庙门,侧身溜入,而后微微合上门,只留一道窄缝。
借住门缝透入的微光,李应觉将庙内扫视了一遍。
身前、两侧皆无异物。
他不由得将头抬起,往上一瞧。
果然,房梁上多了样东西,准确来说是一张破布围成的小包裹。
李应觉记得很清楚,上次来村庙时,绝无此物。
他左观右看,旋即朝神像虔诚一拜。
“对不住各路神仙了。”
说着,李应觉轻身一跃,踩着神像头部到房梁上。
一上去,李应觉便瞧见那包裹。
他取下小包裹,悠悠落地,溅起一阵灰尘。
包裹里东西不大,也就五六本书叠在一起差不多。
李应觉揣进衣襟下,推开门,左顾右盼。
庙门外冷冷清清一片,声音都是从村口那边传来的。
李应觉松了口气,随即朝家中赶去。
回到家中房间,李应觉这才安心地将包裹打开。
包裹内,一方通体漆黑的匣子。
匣子触手冰凉,质地细腻如玉。
匣盖一个虎头花纹,正面则嵌有一道可转动的转环,形似某种机巧的锁。
这盒子不一般,里面所存放之物估计非同小可。
李应觉暗忖:‘没猜错的话,这便是从王家商队中抢来的东西,只是为何会交给“章鱼哥”保管?难道需要某种密码?’
就着光线,李应觉将整个匣子反复端详。
他并不知这里面为何物,若是足够珍贵,那杨伯光等人很可能随时杀回来。
想到这,李应觉目光不自觉地投向远处石莲山。
石莲山某处。
苏陌被一名同伙搀扶着,脸色发白,肩、背上各裹着白布。
突然,远处草木晃动,众人纷纷拔刀。
“别紧张,是我。”
几名壮汉窜了出来,为首那人,竟与望坡村口告示上的画像有九分相似。
“大哥。”苏陌唤了一声。
杨伯光没有回应,一脸茫然地看着他的模样,而后将在场所有人数了一数。
“大哥!”苏陌再唤。
杨伯光仍旧没回应,直到数完人数,才沙哑道:“老三去打水了?”
苏陌摇了摇头,沉默片刻,将不久前发生的事全部说出。
“你鲁莽了,这种关键时刻不该抢的。”杨伯光压低声音道。
“你是不知道这山下的村民有多贪心。”苏陌冷笑一声:“买个粮食要一百两,兄弟们凑不出那么多钱。”
“你若早到一个时辰,老三不用死,粮食也能夺过来。”
杨伯光叹了叹气:“这次我们在外面整整绕了一大圈,才勉强摆脱追捕。”
“王家像疯狗一样紧咬不放,看来宝匣里的东西,可能比想象中还要贵重。”
苏陌苦笑:“先别管黑匣子,你们这一路上有没有从别处弄到粮食?”
杨伯光点点头:“有,我们后来分别在好几个村庄,每个都小批量买了一些。”
“够我们穿过两州交界地这几天的用度就行,那现在就走吧。”苏陌转身便要做准备。
“等等!”杨伯光突然开口,“那宝匣我们还没拿到呢。”
苏陌回头看他一眼:“我搜过了!在章天民身上没找到。”
“章天民身上没有,那一定在别处。”杨伯光顿了顿,语气坚定道:“一定是在村里!村里某个位置!
“章天民背叛了我们,但他也背叛了王家。”
“唯一适合放宝匣的地方,就只有望坡村!”
苏陌摇了摇头:“收手吧,大哥,这样下去我们全都会栽在这。”
“你还真信那宝匣里有八颗灵气丹?”
“那章天民满口胡言,就凭他掌握个解锁方式,便要和咱们三七分,还要东西放他那里。”
“当初说好咱们分出一队去吸引注意力,再回头到石莲山集合,带他一起逃到隔壁州。”
“咱们事事俱全,可事到临头,该背叛的照样背叛。”
苏陌刚说完,杨伯光一把扯住他衣襟:“我不管宝匣里是八颗还是六颗,珍贵的东西必须拿下!”
“你我在内功上停滞太久了,没有外物相助,很难再突破。”
“有些时候,只有你实力够强,别人才会怕你,怕了你反而才不敢生事”
“你想买粮,我想换粮,可最后我们哪一个成功了?”
“现在天黑,这儿离县里还远,就算山下那些村民趁夜色去报官,等人到了最快也得明天巳时。”
“咱们趁卯时天刚亮摸进村,把宝匣弄到手。”
“得手后,立即撤离,永远离开此地。”
苏陌疲惫点头:“好,但我现在行动不便。到时,我在村外田地的一间小茅屋里接应你们。”
......
望坡村,村庙前。
天色虽暗,但几十支火把同时点着,周围也还算明亮。
为防备杨伯光一行人去而复返,全村人都聚集到了于此。
“阿元,周边几个巷口的防卫人手都安排好了吗?”村长问道。
“安排好了!”刘元一脸得意,随即试探道:“村长,咱们是不是该派人去上报官府?”
“嗯。”村长摸了摸胡须,陷入沉思。
而后开口:“你这边有没有人选?”
“有!”刘元迫不及待应道:“我去就行,周边的路我熟,闭眼都能走。”
村长看了看刘元,眉头紧蹙,叹气道:“行吧,那你再多带两人。到了县城,先到陈兴武馆找陈勇,然后再去县衙。”
“明白!”刘元立即出发。
而村长,则独自踏上村庙的台阶。
站在高处,望向下方一众村民,他厉声喊道:
“百年前,石莲山附近有三村,分别为望坡、榆木、石当。三足鼎立,风头无两。”
“忽有一日,远方大匪袭来,匪头武达九品,欲屠三村。”
“榆木有财,却妄想破财消灾,满足不了悍匪贪欲而被灭。”
“石当本可一战,却惜身惧亡,不敢拼杀而最终被灭。”
“唯独来到咱望坡村,劫匪们吃了大亏。我们望坡村人敢打敢杀,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最终那一战,劫匪们败退而去。”
“自此,石莲山附近也只剩下一村,那便是咱望坡村。”
“危急关头,官兵慢一步,侠客见无踪。我们谁也靠不上,只能靠自己拼出一条生路!”
“当年战死的那一半村民,都供在这座庙里了。”
村长手背砰击庙门,庙门响声嗡嗡。
这一刻,仿佛当年亡者重新站了起来,为众人敲起战鼓。
这番话让不少村民精神为之一振,不自觉地攥紧手中农具。
唯有李应觉一脸淡漠,因为他知道,村长又在编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