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刘璋深谈之后,张松不禁是喜形于色。
他一向自觉才高,想要在如今的乱世中一展胸中所学。
所以在闻听刘璋竟是要派自己起草书信前去安抚张鲁的时候,还曾暗自哀叹,在这等庸主手下难有出头之日。
是以心头烦闷,不由得出言劝谏了刘璋一句。
却不想就是这么一句话,竟是就让刘璋接纳,将密谋张鲁一事和盘托出,并将出使一事全权交予自己。
对于张松来说,就如同在冰窟之中一跃而登暖室,却是如何能不激动!
巨大反差之下使得张松一时间失去了一个智者的沉稳,而是直接就在刘璋面前张口保证。
“若是有负使君重托,松必提头来见!”
刘璋笑着摆了摆手,说道:“子乔无需如此,君之才干孤甚是了解,只管放心前去便是,孤就在成都静候子乔建功!”
黄权也是附和:“论起才学子乔兄实乃我益州翘楚,权往日做督邮的时候,就常闻兄之才名。面对区区张鲁,定然是万无一失。”
张松听得黄权夸赞,也是连忙回礼。
若是放在往日,一个小小督邮自然入不了张松眼中。
但如今这个督邮一夜之间升任主簿,且谈论如此秘事也被刘璋特意带在身边,俨然是一副心腹模样。
张松虽然自傲,却也并非是眼高于顶不识时务的狂生,所以在黄权主动示好的情况下自然也是以礼相待。
三人正谈笑间,门外守卫来报。
“禀使君,王郡丞去而复返,言说有要事面见使君。”
刘璋一怔,无奈道:“就说孤现有要事,不便见客,教其自去。”
那守卫得令而去,张松开口笑道:“松之才名多为众人抬爱,然子贞之刚直可是名副其实。使君方才议事之时一番言语,只怕计成之前,使君此处再无清净之日啊,哈哈哈哈哈。”
黄权在旁沉吟一声:“莫不如便将此事告知王郡丞?我观王郡丞乃是贞良死节之臣,实无泄密之患。”
刘璋摆了摆手,说道:“甘司马计策,重在隐秘,不相干的人知晓的越少越好。如若张鲁有备,此计难成倒是小事,子乔几日内便要亲赴汉中,万一有失,孤岂不痛失国士?”
说着,刘璋手指在太阳穴上略揉了揉。
“孤素知王郡丞忠心耿耿,但为我益州大计,也只好权且教其委屈一阵。待汉中平定之后,孤当亲去抚慰。”
张松闻听刘璋用国士称呼自己,心头一暖,直身拱手道。
“使君勿忧,待得出使归来,松愿与使君同往。”
约莫过了十数日,物资筹备停当,张松便是由蜀郡出发,奔汉中去了。
另一边,甘宁正拿着杆长槊,在自家院子里舞的虎虎生风。
自从那日献计之后,甘宁便是心痒难耐,恨不得明日就杀到汉中。
他虽是知道,现在还不是出兵的时机,但一朝得了重用,却觉得这几日的忍耐比那数年的郡丞还要难熬。
为了防止计策泄露,他不光对手下僮客守口如瓶,甚至谨慎到就连刘璋划给他的军营都很少去,生怕叫人看出些什么。
平日里就在家中舞舞长槊,一来为之后的大战做些准备,二来也能稍微排解一下心中的焦躁。
舞罢了槊,甘宁直身起来,长呼口气。
却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喝彩。
“兴霸贤弟果然勇武过人,怪不得会被使君看重。”
甘宁回头看清来人模样,开口笑道。
“沈兄何时来的,我竟不知。”
“贤弟莫怪,愚兄进门之时便听见贤弟呼喝,怕搅扰了贤弟雅兴,才特意不让下人通传的。”
沈弥笑呵呵的上前,扬了扬手中的食盒。
“前些日愚兄进山,运气不错,正巧撞见一头雄鹿,愚兄一箭便射中了它的心窝!想这鹿肉最是适合佐酒,便叫人做好了带来。你我兄弟今晚正可痛饮一番!”
甘宁把长槊交给一旁的僮客,引着沈弥到屋中桌案前坐了下来。
“烦劳兄长挂念。”
不多时,便有僮客为二人抬上酒来。
二人谈笑一阵,瓮中的酒水便是下了大半。
沈弥带着醉意开口说道:“愚兄前些日子听闻贤弟被使君亲授军职,来时还担心贤弟不在家中。直到听见贤弟呼喝,才算是放下心来。”
甘宁听得此话,那股焦躁又是涌上心头。
竟是弃杯不用,直接拿起用来舀酒的长勺狠狠灌了一口。
沈弥看着甘宁如此模样,也放下酒樽。
“贤弟得使君看重,怎么反倒如此烦闷?莫非差事不甚顺心?”
甘宁摇了摇头。
“宁非是为了差事烦闷,乃是家事。”
沈弥瞧着甘宁已显醉态,沉吟一阵后说道。
“既然是家事,愚兄便不多说。但贤弟既是深得使君看中,军务不可不上心,我听说贤弟自就任以来,仅仅去过两次军营,如此懈怠,恐惹使君不快。”
此话一出,本是酒醉的甘宁却是突然起了疑心。
这沈弥往日里可不会与我聊上这么许多公事,今日说来与我饮酒,怎么句句话都不离使君。
心中怀疑,但面上却仍是佯装醉态,开口笑道。
“兄长说的是,待愚弟把家事办妥,便去营中理事。兄长屡次提及此事,是否是想教愚弟在使君面前举荐一番?”
沈弥听得甘宁如此说,心知方才急切已让甘宁起疑,便是就坡下驴对着甘宁笑道。
“贤弟心明眼亮,愚兄便知道瞒不过贤弟,此事还望贤弟多多相助。”
甘宁当即拍着胸脯向沈弥保证,言说定然不负兄长嘱托。
二人又是闲谈一阵,沈弥便扶着桌案站了起来,推说不胜酒力,就先告辞了。
甘宁一路送到门外,看着沈弥远去之后,却是快步返回。
直直的进入僮客房间叫醒一人。
“甘九,别睡了。你与陆仁一同去为我办件差事,去找个隐秘处盯着沈弥,若有异动速来报我!”
甘九闻言一愣,沈弥常与甘宁交往这是他们都知道的。
但既然是甘宁亲口交代,他也并不多问。开口应了声喏,便是穿衣出门自寻陆仁去了。
沈弥回家之后也是一阵懊恼。
他推开房门,早有两个人正坐在屋内等候。
“如何?”
见得沈弥进来,其中一个武人打扮的汉子便是急急问道。
沈弥摇了摇头。
“甘宁已是指望不上,我今日前去百般试探,他对那刘季玉却是无有半分怨言,而且最后似是对我还起了些疑心。”
“我早便说了!”不待沈弥说完,那汉子便是大肆埋怨起来。
“那甘宁受刘璋如此大恩,怎会对其心怀怨愤!你却是非说什么甘宁不常去军营理事,或许与刘璋有些嫌隙!这下倒好!等那甘宁去向刘璋告发,我等皆是死无葬身之地!”
“好了!”
另一个仆从打扮的人出言制止了争执的两人。
“现在说这些还有何用?娄将军莫再抱怨,唯今之计,只有尽快起事,方能有一线生机!”
娄发冷哼一声,便是坐在一旁不再多言。
沈弥却是一阵犹豫,开口说道:“不知先生可否容我考虑考虑,如今起事难有作为。也许是我思虑过度,那甘宁未必就起了疑心。”
那仆从听得此话,猛地站起,噌的一声从腰间拔出一把明晃晃的短刀,随即只一下便将其楔在桌上。
“沈将军若是如此想法,那便不必这么麻烦了,你我三人就用此刀自裁!也省得他日被人押到刑场受辱!”
沈弥连连摆手:“先生,我并非此意。”
但那仆从却是不容他有半分退缩,开口说道。
“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将军可别忘了,你与我荆州别驾往来书信俱在,就连我荆州的印绶将军也已收下。”
说到这,那仆从不由得冷笑一声。
“如若将军不愿自裁,也可就用此刀把在下杀了!但我保证,若是将军如此,这些东西不日便会出现在刘璋案头,想想那赵助是什么下场。何去何从,还望将军三思!”
“这…”沈弥还在犹豫,一旁的娄发却是憋不住了。
“如今不做便是一个死字!若是做了,说不得还能在荆州博个高位!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还犹豫个甚!”
见得如此,沈弥咬一咬牙。
“那好!趁那甘宁尚不知我等谋划,待明晚我便把他约来家中饮酒。他若来了,我三人便逼他一同起事。若是不从,我等就在席间杀之,也算是先断刘璋一臂!”
“好!将军好决断!那便依将军之言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