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烽火 第85章 稻浪暗影与皇恩血祭

作者:萤卦 分类:历史 更新时间:2025-11-04 07:55: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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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桑所试验田的占城稻已开始灌浆,沉甸甸的稻穗在风中摇曳,一片丰收在望的景象。

田垄边,孙老倔却像一头焦躁的老狼,来回踱步,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田里几个正在小心翼翼除草施肥的陌生短工。

这几人是昨日才由流民中“德高望重”的老者举荐来的,手脚还算麻利,但孙老倔总觉得他们身上那股子若有若无的阴冷气,和这生机勃勃的稻田格格不入。

“孙老爹,喝口水歇歇吧。”一个面黄肌瘦的流民少年阿土,捧着个破陶碗怯生生地递过来。

他是最早一批被盐堡收容的孤儿,对孙老倔格外亲近。

孙老倔接过碗,浑浊的老眼扫过阿土洗得发白却干净的衣服,又瞥了眼远处那几个短工腰间不经意露出的、与流民身份极不相称的簇新麻绳,心中警铃大作。

他猛灌一口水,压低声音:“阿土,去!悄悄告诉陈瘸子爷爷,就说…田里新来的那几棵‘稗草’,根子不对劲!让他派人来‘拔草’!”

与此同时,润州城阴暗的陋巷深处。

一间门窗紧闭的破败米铺后堂,几盏豆大的油灯摇曳着昏黄的光。

白日里在流民中慷慨激昂、痛斥盐堡“贪墨贡盐”的“忠厚长者”王老汉,此刻脸上哪还有半分悲悯,只剩下刻毒的阴狠。

“都安排好了?”他声音嘶哑,问着阴影里一个看不清面目的黑衣人。

“放心。‘药’已混入明日送往西城粥棚的‘陈米’里,足够放倒半个营的人!

祭典那日,只要人群一乱,我们的人就趁乱点火烧仓!

再喊出‘李烽毒杀百姓,天谴之’!”黑衣人声音冰冷,“钱大帅的船,就在韭山岛外等着呢!只要润州一乱…”

王老汉脸上露出扭曲的快意,刚想说什么,后窗突然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瓦片碎裂声!

“谁?!”黑衣人和王老汉同时惊觉!

砰!

破旧的木窗被一股巨力撞得粉碎!几道矫健如狸猫的黑影裹挟着寒风扑入!寒光乍现!

正是陈瘸子亲自带领的“泥鳅”精锐!

“钱塘的狗!纳命来!”陈瘸子独腿如铁棍般扫出,带着凄厉风声!

吉日。城南新垒的“皇恩台”庄严肃穆。

台上青烟袅袅,供奉着圣旨和象征性的盐袋。

台下,黑压压的人群挤满了清理出的空地,无数双眼睛死死盯着高台,眼神复杂——有贪婪,有期盼,有怀疑,更有深深的恐惧。

全副武装的盐枭卫在张钧指挥下,如同沉默的铁壁,将人群与高台隔开三十丈的死亡地带,锋利的矛尖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

李烽身着崭新的紫色官袍,腰悬御赐玉带,缓步登台。

他目光扫过台下万头攒动,掠过那些隐藏在人群中、眼神闪烁的“钉子”,最终定格在远处农桑所那片金黄的稻浪上。

他深吸一口气,声如洪钟,穿透全场:

“陛下隆恩,泽被苍生!赐此贡盐,恩同再造!然盐堡御外辱、安黎庶,非李烽一人之功!

乃将士浴血,百姓输诚,上下同欲,方有今日!”他猛地一挥手,“抬上来!”

数十名盐枭卫精锐,两人一组,抬着沉重的木箱走上高台。

箱盖打开,在正午的阳光下,雪白晶莹的解池贡盐折射出炫目的光芒,引起台下一片压抑的惊呼和吞咽口水的声音。

“此一千石!”李烽指向左侧堆积如小山的盐袋,“乃陛下体恤我将士血战之功,医者活命之德!今日,便由本使代天行赏,分赐守城有功将士及疫区医者!

名单在此,张钧都头,按名册唱名,发放!”

“诺!”张钧声如炸雷,展开名册,一个个铿锵有力的名字回荡在广场上空。

被点到名字的军士、医婆,在无数道羡慕嫉妒的目光中,昂首挺胸上台,从李烽手中郑重接过那代表荣耀与“皇恩”的小袋贡盐!

金鳞护臂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余下两千石!”李烽声音陡然拔高,压住全场的躁动,“乃陛下恤老怜幼之仁心!

然,恩出自上,不可轻授!需焚香祷告,上达天听,下抚黎庶!更需详核名册,务使恩泽及于真正孤苦有功之人!”他大手一挥,“点火!祭天!”

早已准备好的巨大铜鼎内,松柏枝被点燃,青烟滚滚直上云霄!

庄重的祭祀仪式开始,无形中拖延着时间。

台下人群躁动加剧。

那些被煽动起来的流民,看着台上白花花的盐山,听着张钧念出的一个个“幸运儿”名字,眼中的贪婪和不满如同野草疯长。

“凭什么他们有!”“我们的盐呢!”“狗官!想贪了我们的盐!”…恶毒的咒骂和煽动开始在人群中蔓延。

几个混在人群里的黑衣人,悄悄向前挤去,手伸向怀中藏着的火折和短刃!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报——!”一声凄厉的嘶喊撕裂了祭典的庄重!

一匹快马如同血葫芦般从城门方向狂飙而至!马背上,正是浑身浴血、肩头还插着半截断箭的“泥鳅”头目!

“堡主!西城…西城粥棚…有人投毒!大批流民…呕血腹痛!

卢婆婆…卢婆婆她试药…试药晕倒了!”

轰!

如同晴天霹雳!整个广场瞬间炸开了锅!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

“毒盐!果然是毒盐!”“盐堡下毒了!”“杀了李烽!抢盐救命啊!”…被恐惧点燃的人群彻底失控,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地涌向高台!

那几个黑衣人更是趁机点燃了手中的火油布包,奋力掷向高台附近的草料堆和临时搭建的棚户!

“护住堡主!”张钧目眦欲裂,咆哮如雷!盐枭卫瞬间收缩,长矛盾牌组成森严壁垒!

“放箭!”李烽冰冷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响彻全场!

他眼中再无半分犹豫,只有决绝的杀意!“冲击祭台,谋害天使(指圣旨),形同谋逆!杀——!”

早已在两侧屋顶、箭楼待命的强弩手,闻令而动!

嗡——!

一片黑压压的弩矢,带着死神的尖啸,覆盖了冲在最前方的、状若疯魔的暴民和那几个投掷火把的黑衣人!

瞬间,血花在人群中爆开!惨叫声、哭嚎声、火焰燃烧的噼啪声,与弩弦的余音交织成一片人间地狱!

混乱中,陈瘸子如同鬼魅般出现在那个带头煽动的“王老汉”身后,冰冷的短刃抵住他的后心,声音如同毒蛇吐信:“钱塘的狗!你的戏,该收场了!”王老汉面如死灰,裤裆瞬间湿透。

李烽立于高台,紫袍玉带在硝烟与血腥中纹丝不动。

他俯视着台下炼狱般的景象,看着被迅速扑灭的火头,看着被盐枭卫铁腕镇压下去的骚乱,看着那些在箭雨中倒下的人,眼神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随即被更坚硬的冰层覆盖。

他弯腰,从祭台上抓起一把雪白的“贡盐”,在无数道惊恐的目光中,将其狠狠摔在崔光远送来的、那箱御赐“龙团凤饼”之上!

盐粒与名贵的茶饼碰撞、碎裂,白绿混杂,一片狼藉。

“毒盐蚀骨,焉敢玷我皇恩!”李烽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一个幸存者的心头,“今日之血,皆因奸佞构陷!本使在此立誓!

必以钱缪之血,洗此冤屈!以奸佞之颅,祭我冤魂!此毒盐——”

他猛地指向台下那些被射杀、被擒获的煽动者和黑衣人尸体。

“尽数倾入其棺椁!永镇地狱,不得超生!”

残阳如血,将皇恩台和台上那道孤绝的紫色身影,拉出长长的、如刀锋般的影子。

金鳞战旗在城头猎猎作响,旗上沾染的,不知是敌人的血,还是今日的泪。

远方,钱塘江的涛声隐隐传来,如同战鼓,沉闷而压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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