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烽火 第20章 盐窟驿站

作者:萤卦 分类:历史 更新时间:2025-11-04 07:55: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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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如同万千头暴怒的白色巨兽,在破庙残骸外疯狂地咆哮、撕扯。巨大的雪片被狂风卷成旋转的涡流,从没了门窗的豁口处猛烈地灌入,撞击在倒塌的泥塑神像和腐朽的梁木上,发出沉闷的呜咽。

庙内仅存的、被半堵断墙勉强支撑起的角落,此刻也如同怒海中的孤舟,被呼啸的寒风和刺骨的寒意彻底包围、渗透。空气冷得如同凝结的冰晶,每一次呼吸都拉扯着灼痛的肺叶,带起一片细碎的白雾,瞬间就被寒风卷走。

黑暗浓稠得如同化不开的墨汁,彻底吞噬了所有轮廓。只有庙门口方向,透过狂舞的雪幕,偶尔闪过一线天地间混沌的灰白,转瞬即逝。

李烽蜷缩在冰冷的角落,用自己单薄的身体尽可能包裹住草儿。铁鹞子留下的那件厚实麻布旧袍紧紧裹在草儿身上,却依旧无法阻挡那无孔不入的严寒。

草儿滚烫的身体紧贴着他,那灼人的高温在冰冷的空气中形成一种诡异的地狱温差。她的呼吸微弱得如同游丝,每一次艰难的吸气都带着令人心碎的、如同破风箱漏气般的嘶声,每一次呼气都喷出滚烫的气息,灼烧着李烽的脖颈。脖颈和胸口那几点细小的暗红色疹子,在绝对的黑暗中看不见,但那滚烫的触感和草儿痛苦蜷缩的姿态,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烫在李烽的心上。

“草儿…草儿…”李烽的声音嘶哑得发不出声,只能在喉咙深处破碎地呜咽。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铁索,死死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他紧紧抱着妹妹,双臂因为长时间的用力而麻木僵硬,却不敢有丝毫放松。怀里的霜雪盐冰冷依旧,紧贴着胸膛,如同一个沉重的、无用的冰坨。刀鞘的冰冷触感硌着他的肋骨。沧州…老营…那条用朱砂描绘的血色路线,在草儿即将熄灭的生命之火面前,遥远得如同隔世的幻梦。

风雪更大了。狂风卷着雪片,如同冰冷的鞭子抽打着破庙的残骸。支撑着角落屋顶的几根腐朽梁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灰尘和碎屑簌簌落下。

寒冷如同剔骨的钢针,穿透单薄的衣衫,狠狠扎进骨髓。李烽的意识在极度的疲惫、寒冷和绝望中开始模糊,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铅。

怀里的草儿似乎也安静了一些,但那微弱的呼吸声……似乎更微弱了?

不能睡…不能睡…

睡了…草儿就没了…

他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浓重的血腥和咸涩,用剧痛刺激着即将涣散的神经。

就在这意识即将沉入黑暗深渊的边缘——

“咯吱……咯吱……”

一种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摩擦声,穿透了风雪的咆哮,极其诡异地钻进了李烽的耳朵!

不是风雪声!

是……是脚踩在厚厚积雪上的声音!沉重!缓慢!带着一种湿漉漉的粘滞感!而且……不止一个方向!

声音来自破庙外!就在那被风雪彻底遮蔽的庙门豁口附近!正由远及近,缓慢而坚定地逼近!

李烽浑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净净!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铁爪,死死攥住了他的心脏!

他猛地抱紧草儿,身体如同受惊的刺猬般蜷缩起来,后背死死抵住冰冷的断墙!眼睛在黑暗中徒劳地瞪大,死死“盯”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是谁?!

是循迹而来的疤脸龙余孽?是荒野里被风雪逼疯的流民?还是……嗅到了生人气味的……野兽?!

“咯吱……咯吱……”

脚步声更加清晰了!伴随着一种粗重的、带着浓重鼻息的喘息!已经到了庙门口!

死寂。只有风雪更加狂暴的嘶吼。

李烽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巨响,几乎要盖过草儿那微弱到极致的呼吸声。握紧刀鞘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冰冷的触感成了此刻唯一的、虚幻的支撑。

突然!

“呼啦——!”

庙门豁口处堆积的、厚厚的积雪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撞开!狂风暴雪瞬间找到了更大的宣泄口,裹挟着刺骨的寒意和漫天雪沫,如同决堤的冰河般汹涌灌入!

与此同时,两道佝偻的黑影,如同从风雪地狱中钻出的恶鬼,猛地挤了进来!

借着门口瞬间涌入的、被风雪搅得混沌不堪的微光,李烽惊恐的瞳孔骤然收缩!

是两个人!两个如同刚从泥沼里爬出来的流民!

当先一人身材异常高大魁梧,裹着一件破烂不堪、沾满泥浆和冰碴的羊皮袄,皮袄的毛几乎掉光,露出底下发黑发硬的皮板。他头上胡乱缠着肮脏的布条,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在黑暗中闪烁着极度饥饿和疯狂光芒的眼睛!那眼神浑浊、呆滞,却又带着一种被生存本能彻底扭曲的、野兽般的贪婪!他手中赫然握着一根前端削尖、沾着暗红污迹的粗木棍!

紧跟在他身后的,是一个同样衣衫褴褛、瘦小如猴的身影,脸上带着冻疮,手里紧紧攥着一块边缘锋利的碎陶片,眼神同样充满了疯狂和一种不顾一切的凶狠!

浓烈的、混合着汗馊、泥污和牲畜粪便的恶臭,瞬间压过了庙内的霉烂气息,扑面而来!

“嘿嘿…大哥…我就说…闻到人味儿了…”瘦小身影发出嘶哑难听的怪笑,如同夜枭啼哭,贪婪的目光如同跗骨之蛆,瞬间锁定了蜷缩在角落里的李烽和他怀里的草儿!更准确地说,是锁定了李烽胸前那鼓鼓囊囊、被破布条捆扎的形状!“还有…小崽子…细皮嫩肉的……”

魁梧的流民没有说话,只是喉咙里发出一声如同野兽般的低沉咆哮,那双浑浊疯狂的眼睛死死盯着李烽,握着尖木棍的手因为兴奋和饥饿而微微颤抖。

他猛地向前踏出一步,沉重的脚步踩在庙内的积雪和杂物上,发出令人心悸的咯吱声!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灌顶!李烽的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他下意识地将怀里的草儿死死护在身后,另一只手猛地抓向腰间——那里空空如也!那把沉重的厚背砍刀,在废砖窑的奔逃中早已丢失!只有那把冰冷的刀鞘还紧贴着他的胸口!

怎么办?!冲出去是冻死!留在这里……

“盐!吃的!”瘦小流民发出贪婪的嘶吼,如同看到了猎物的鬣狗,不顾一切地挥舞着碎陶片,率先朝着李烽猛扑过来!动作虽然踉跄,却带着一股被饥饿驱动的疯狂力量!

魁梧流民也发出一声低吼,如同出闸的疯牛,挺着那根削尖的木棍,迈开大步,带着一股要将李烽钉死在墙上的狂暴气势,紧随其后扑来!

前后夹击!杀机瞬间降临!

李烽目眦欲裂!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

他猛地将怀里的草儿往断墙角落更深处一推!同时身体如同弹簧般从地上弹起!他手中没有任何武器,只有一把冰冷的刀鞘!

他不管不顾,将那沉重的刀鞘当作短棍,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扑到近前的瘦小流民狠狠抡了过去!

“砰!”

沉闷的撞击声响起!刀鞘狠狠砸在瘦小流民挥舞碎陶片的手臂上!

“啊!”瘦小流民发出一声痛呼,手臂吃痛,碎陶片脱手飞出!但他眼中凶光更盛,另一只枯爪般的手不顾一切地抓向李烽胸前那鼓起的盐包!指甲缝里嵌满黑泥!

李烽一击得手,身体却因为巨大的反作用力向后踉跄!他根本来不及调整重心!

身后,魁梧流民那根带着死亡寒意的尖木棍,已经带着沉闷的破风声,如同毒蛇般狠狠捅向他的后心!

避无可避!死亡的气息瞬间笼罩全身!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呜——!”

一道沉闷得如同重锤破空的锐啸,猛地从庙门口的方向撕裂风雪响起!

一道黑影!快如闪电!裹挟着刺骨的寒风和浓烈的血腥气,后发先至!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利刃撕裂皮肉的闷响!

那根即将捅穿李烽后心的尖木棍,连同握着它的那条粗壮手臂,竟被那道后发先至的黑影凌空斩断!

断臂带着喷涌的血泉飞上半空!削尖的木棍当啷一声掉落在冰冷的雪地上!

“呃啊——!!!”魁梧流民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嚎!如同被砍断腿的巨熊!巨大的身躯因为剧痛和失去平衡,猛地向前扑倒!重重砸在庙内厚厚的积雪和杂物上,发出轰然巨响!断臂处鲜血如同泉涌,瞬间染红了身下的白雪!

那瘦小流民被这突如其来的血腥变故骇得魂飞魄散!抓向李烽盐包的枯爪僵在半空,脸上疯狂的表情瞬间凝固,只剩下无边的恐惧!

他怪叫一声,如同受惊的老鼠,连滚带爬地就要向后逃窜!

但晚了!

那道斩断巨汉手臂的黑影毫不停滞!在空中诡异地划出一道弧线,带着浓烈的血腥旋风,如同死神的镰刀,狠狠劈向瘦小流民的脖颈!

“噗!”

如同热刀切过牛油!瘦小流民那颗惊恐的头颅带着一蓬滚烫的血雨,瞬间与身体分离!无头的躯体在原地僵立了一瞬,才软软地向前扑倒,脖颈的断口处鲜血狂喷!

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从流民破门而入到身首异处,不过几个呼吸!

浓烈的血腥味瞬间压倒了风雪和恶臭,弥漫了整个破庙角落!

李烽僵硬地站在原地,浑身冰冷,如同被冻僵的石雕。他手中还紧紧攥着那把冰冷的刀鞘,保持着抡砸的姿势。

眼前是喷溅的鲜血,是倒下的无头尸体,是捂着断臂在雪地里痛苦翻滚、发出非人惨嚎的巨汉……巨大的视觉冲击和浓烈的血腥气让他胃里翻江倒海,强烈的呕吐感死死扼住了喉咙!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过头,目光投向庙门豁口。

风雪依旧在门外疯狂肆虐。

一个身影,如同从风雪中凝成的鬼魅,静静地矗立在豁口的阴影里。

那人身材矮小,甚至有些佝偻,裹着一件同样沾满泥污和冰碴、但相对厚实的深色棉袍,头上戴着一顶破旧的狗皮帽子,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布满深刻皱纹的下巴和紧抿着的、毫无血色的薄唇。

他手中提着一把刀。

不是寻常的横刀或砍刀。

那是一把形制极其古怪的刀!刀身狭窄,带着一道深邃的血槽,通体黝黑,在门口透进来的混沌天光下,闪烁着一种如同浸透了万年寒冰和鲜血的、令人心悸的幽光!刀尖处正缓缓滴落着粘稠的、冒着热气的血珠!刚才斩断手臂和头颅的,就是这把凶器!

那人就那样静静地站着,如同融入风雪和黑暗的一部分。棉袍的下摆被寒风吹得猎猎作响,却无法撼动他那磐石般的姿态。

一股浓烈的、混合着血腥、硝土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陈旧铁锈气息,从他身上弥漫开来,沉甸甸地压向庙内。

李烽的心脏在狂跳之后骤然缩紧!巨大的震惊和后怕交织在一起!这人是谁?!是敌是友?!

那佝偻的身影缓缓抬起握着怪刀的手。刀尖斜指地面,粘稠的血珠顺着血槽缓缓滴落,在雪地上砸出一个个暗红色的小坑。

他没有看地上翻滚惨嚎的断臂巨汉,也没有看那具还在汩汩冒血的无头尸体,那顶破旧的狗皮帽子微微转动了一下。

帽檐下两道如同实质般的冰冷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冰锥,穿透弥漫的血腥和风雪,精准无比地落在了李烽胸前——那个被破布条紧紧捆扎、鼓鼓囊囊的盐包上!

目光中,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只有一片冰封的死寂。

和一种……洞穿一切的审视。

随即,那冰冷的目光极其短暂地扫过李烽身后角落里蜷缩着的、气息微弱的草儿,又落回李烽脸上。

那紧抿的薄唇微微翕动了一下,一个沙哑、干涩、如同砂砾在破铁皮上摩擦的声音,裹挟着风雪和血腥气,幽幽地飘了过来:

“盐?”

只有一个字。

却带着千钧之力,如同冰冷的铁块砸在地上。

李烽浑身一颤,巨大的压力让他几乎无法呼吸。他下意识地握紧了胸前的盐包和那把冰冷的刀鞘,喉咙发紧,发不出任何声音。是福是祸?这人也是为了霜雪盐而来?

那佝偻的身影不再言语。他缓缓垂下握着怪刀的手,刀尖没入厚厚的积雪中。

然后,他迈开脚步,靴子踩在积雪和粘稠的血泊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他无视了地上翻滚惨嚎的巨汉(那惨嚎声已经变成了垂死的嗬嗬声),一步步朝着李烽走来。

每一步都踏得很稳,带着一种与矮小身形不符的沉重感。那顶破旧的狗皮帽子下阴影笼罩,看不清表情。只有那股浓烈的、令人窒息的血腥和硝土气息,随着他的靠近,如同无形的铁幕,沉沉压向李烽。

李烽抱着草儿,身体无法控制地向后退缩,后背紧紧抵住冰冷的断墙,再无退路。他看着那越来越近的佝偻身影,看着那把滴血的怪刀,巨大的恐惧几乎要将他吞噬。

就在那佝偻身影距离李烽只有三步之遥,那股混合着死亡的气息几乎要将他淹没时,身影突然停了下来。

他那双隐藏在帽檐阴影下的眼睛,再次极其短暂地扫过李烽怀中气息奄奄的草儿。

然后,他缓缓抬起那只没有握刀的枯手——那只手同样枯瘦如柴,骨节粗大,布满老茧和细小的伤疤。

枯手没有伸向李烽胸前的盐包。

而是指向了破庙深处,那片被倒塌梁木和半堵断墙隔开的、更加黑暗的角落。那里似乎有一片地面被厚厚的积雪覆盖,但隐约能看到积雪下并非泥土,而是……某种腐朽的木板?

一个沙哑、干涩,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命令意味的声音,再次响起:

“下面…有硬货…能…换药…”

话音未落,那佝偻的身影不再停留,猛地转身!深色的棉袍在风雪中卷起一道残影。

他提着那把滴血的怪刀,几步就跨过地上的尸体和血泊,没入了庙门外更加狂暴的风雪之中,消失不见。

如同鬼魅般出现,又如同鬼魅般消失。

只留下浓烈的血腥味、两具迅速冰冷的尸体、一个濒死的断臂巨汉、满地的狼藉、呼啸的风雪……

以及那句如同惊雷般在李烽耳边炸响的话!

下面…有硬货…能…换药…

李烽僵立在原地,浑身冰冷,如同刚从冰河里捞起。巨大的震惊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狂喜瞬间冲垮了恐惧的堤坝!

他猛地低头看向怀里气息微弱、小脸灰败的草儿!

药!能救草儿的药!

他不再犹豫!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疑虑!他小心翼翼地将草儿放在那件厚实的旧袍上,用袍角盖好。

然后,他如同疯了一般扑向佝偻身影所指的那个角落!

双手疯狂地扒开覆盖在地面上的厚厚积雪!冰冷的雪水浸透了衣袖,冻得手指麻木刺痛!他不管不顾!

积雪之下,果然露出了几块腐朽发黑、边缘参差不齐的厚实木板!木板用粗大的铁钉钉死,但许多地方早已腐烂松动!

李烽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光芒!他抓起地上那根瘦小流民掉落的、边缘锋利的碎陶片,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撬、砸、别!

腐朽的木板发出痛苦的呻吟,铁钉在蛮力下扭曲、崩开!

“咔嚓!”

一块木板被硬生生撬开!露出下面一个黑洞洞的、散发着浓烈霉烂和尘土气息的入口!

一股更加陈旧的、混合着粮食发霉、油脂腐败和某种金属锈蚀的味道,猛地从黑洞中涌出!

李烽的心脏狂跳起来!他毫不犹豫,抓起地上还在滴血的怪刀主人遗落的、那根削尖的粗木棍(上面还沾着魁梧流民的断臂血迹),用衣服下摆缠住一端做成简易火把。

然后,他用颤抖的手掏出火折子(早已被雪水浸湿,但此刻奇迹般地擦出了一点微弱的火星!),点燃了木棍顶端的破布!

微弱的、跳跃不定的火光瞬间亮起,驱散了洞口附近的黑暗!

李烽举着这简陋的火把,毫不犹豫地探身钻进了那个散发着陈腐气息的黑暗地洞!

下面是一个不大的空间。似乎是破庙以前的地窖或者储藏室。借着摇曳的火光,李烽看清了里面的景象。

角落里堆放着一些早已腐朽发黑的麻袋,里面似乎是霉烂成块的谷物。几个倾倒的陶罐,罐口被厚厚的蛛网和灰尘封死。

但最显眼的,是地窖中央靠墙的位置,整整齐齐地码放着十几个……密封的陶坛!

陶坛很大,半人高,用厚厚的黄泥和油布密封着坛口,保存得相对完好!坛身上积满了厚厚的灰尘,但依稀能看到上面用朱砂写着的、已经有些褪色的字迹:

**盐**

不是霜雪盐那种纯净的灰白。而是官盐!或者至少是走私的大宗粗盐!

而在这些盐坛旁边,还有两个相对小一些、但同样密封完好的木箱!木箱上同样覆盖着厚厚的灰尘。

李烽的心跳得如同擂鼓!他扑过去,用手中的木棍火把照亮木箱。箱盖上没有字迹。

他放下火把,用尽全身力气,撬开其中一个木箱腐朽的搭扣!

箱盖掀开!

微弱的火光下,一片黯淡的、却依旧无法掩盖其本身光泽的金属光芒瞬间映入眼帘!

是铜钱!

满满一箱!用麻绳串好的、边缘磨损的铜钱!虽然蒙尘,但那熟悉的“开元通宝”字样清晰可见!数量之多,远超李烽之前见过的总和!

李烽的手抖得几乎握不住木棍火把!他猛地掀开另一个木箱!

里面不是铜钱!而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布匹!虽然颜色暗淡,有些地方还带着霉点,但触手厚实坚韧!是上好的麻布和葛布!数量同样可观!

盐!钱!布!

硬货!真正的硬货!

能换药!能救草儿的命!

巨大的狂喜如同海啸般将李烽淹没!他猛地转身,手脚并用地爬出地窖!连滚带爬地扑到草儿身边!

火光下,草儿的小脸灰败得可怕,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草儿!有药了!哥这就去给你换药!”李烽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无法抑制的激动,他小心翼翼地将草儿重新抱起,用旧袍裹紧,紧紧贴在自己怀里。

然后,他抓起那把冰冷的刀鞘,毫不犹豫地冲出了这座弥漫着血腥、风雪和陈腐气息的破庙,冲进了外面那片狂暴的、却蕴含着唯一生机的白色炼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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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如同亿万头疯狂的白色巨兽,在无垠的旷野上咆哮奔腾。天地间一片混沌,灰白的雪幕遮蔽了一切,只有狂风卷起的雪浪如同移动的白色山脉,不断撞击、吞噬着视线中所有残存的轮廓。

寒冷已经不再是感觉,而是一种实质的、如同亿万根冰针持续不断刺入骨髓的酷刑。

李烽佝偻着背,像一头被风雪彻底压垮的骆驼,在没膝深的积雪中艰难跋涉。每一步踏下,都深陷进去,再拔出,耗费着惊人的体力。

冰冷的雪粒如同砂纸般摩擦着早已冻得麻木发紫的脸颊。他死死咬着牙,牙齿在寒风中咯咯作响,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扯得肺叶如同撕裂般疼痛。

他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意志,都集中在两条如同灌满沉重冰铅的手臂上,集中在怀里那个被厚厚旧袍包裹、却依旧感觉不到多少热气的、微小的生命上。

草儿被他用铁鹞子的旧袍、加上从驿站地窖里翻出的一块厚实的麻布,里三层外三层地紧紧包裹着,只露出一张灰败的小脸。

但即便如此,她身体的滚烫似乎已经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胆俱裂的冰冷!她的呼吸微弱得如同游丝,几乎感觉不到起伏。脖颈和胸口那些细小的暗红色疹子,在灰败的脸色映衬下,显得更加刺目和不祥。

小小的身体在李烽臂弯里,轻飘飘的,仿佛随时会随着风雪飘散。

“草儿…撑住…就快到了…看到光了…”李烽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破碎地卡在喉咙里,每一次低语都耗尽他残存的力气。

他不敢低头看妹妹那毫无生气的脸,只能死死盯着前方风雪中若隐若现的一点微光——那是他离开驿站后,在风雪中跋涉了不知多久,才在绝望边缘看到的、似乎是人类聚居点的灯火!

那是希望的光,也可能是……新的陷阱。

怀里的霜雪盐冰冷依旧,紧贴着他的胸膛。那包价值连城、引来了无数血腥的白色粉末,此刻在草儿垂危的生命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驿站地窖里的盐、铜钱和布匹,被他用找到的一块破油布勉强包了一个小包袱,和刀鞘一起捆在背上,沉重地压着他佝偻的脊梁。那是救命的“硬货”,也是新的负担。

风雪更大了。狂风卷着密集的雪片,如同白色的巨浪,狠狠拍打在身上。

李烽一个踉跄,身体猛地向前扑倒!他下意识地死死抱住怀里的草儿,用自己的身体承受了大部分的撞击!冰冷的雪沫灌进他的口鼻,呛得他剧烈咳嗽,眼前阵阵发黑!

他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雪地里爬起。

怀里的草儿似乎因为这剧烈的颠簸而微微动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如同小猫哀鸣般的哼唧。

“草儿!”李烽的心瞬间揪紧!巨大的恐惧让他暂时忘记了疲惫和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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