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刘一手还真是整天不务正业，你也是，从小到大都被他坑多少回了？就不能长长记性，活该！”
彭雅娴夹了块肘子往他碗里放，筷子却在半空顿了顿，又换了块瘦些的。
“下次，下次肯定注意！”陆遥忙点头敷衍着，专心干饭。
“你上回也这么说的！”彭雅娴白了他一眼。
“嘿嘿……”
陆遥的筷子一个劲往酱肘子上戳，油汁沾了嘴角也没察觉。
彭雅娴没好气用筷子敲了敲他的筷子头：“少吃点，不腻啊？再天天气我，早晚被你气出病来。”
“哪能啊，妈您金刚不坏，准能长命百岁！”
陆遥这才讪讪地换了个目标，扒拉着米饭含糊道：“我就是一时没转过弯，您别气，大学我肯定去上。”
彭雅娴仍带着疑：“想通了？不是哄我？”
陆遥拍着胸脯：“那当然！我熬了这么多年，您和爸又花了那么多钱，不就为了这一天？儿子哪敢辜负你们的辛苦！”
彭雅娴眉头这才松快些，这事算是过去了，往他碗里舀了勺鱼汤：“这还差不多，别光扒菜，喝点汤。”
“好嘞！妈您手艺绝了，这鱼汤鲜得很！”
陆遥端起碗喝了一大口，热汤滑进喉咙，暖乎乎的。
“贫嘴！”彭雅娴眼里添了点疼惜：“腿还疼不？”
陆遥大大咧咧摆手：“没事，您儿子皮糙肉厚扛揍，只要妈您气顺了就行。”
这话倒是来自真心，气憋久了容易憋出毛病。
对付他们这些半大的熊孩子，还得靠打一顿。
能不能教好另说，先把自个儿气顺了，显然自家老妈早就摸透了这招。
彭雅娴听着好笑：“瞧你这话说的，好像我多爱打你似的。”
但也没少打，陆遥心里嘀咕了一声。
虽说陆遥打小皮，但还算孝顺。往常犯了错，不等彭雅娴逮，多半自个儿拎着这个年代盛行的竹鞭神器凑过去挨罚，还得低声下气说句“妈您消消气”。
在彭雅娴看来，也是可亲可爱的紧。
瞅着气氛转晴，陆遥扒拉着碗里的饭，试探着开口：“对了妈，我那张邮政储蓄卡呢？就是存着我那些红包压岁钱的那张。”
“在我这儿啊，咋了？”彭雅娴没停筷子，夹了根上海青，嚼得慢悠悠的，显然没当回事。
陆遥暗松口气，忙接话：“我记得您说过，等我成年上大学，就把卡给我管着。亲爱的妈妈，您还记得不？”
他特意把语气放软了些，带着点讨好。
彭雅娴夹菜的动作顿了顿，抬眼看他，眼里闪过点“就知道你要问这个”的了然：“记得啊，那又咋？”
陆遥心里犯嘀咕，这是装糊涂呢？只能再点一步：“妈，我都满18了，高考也考完了，也算是准大学生啦。”
彭雅娴忽然笑了，嘴角扯起个浅淡的弧度：“你也知道是‘准’大学生啊？”
她夹了口菜慢慢嚼着：“等你开学再说。”
开学再说，陆遥怀疑，等到开学，自家老妈大概率会说等大学毕业？
一念及此，他赶紧趁热打铁，据理力争。
“妈您想啊，离开学还有俩多月呢！正所谓‘少年强则国强’吗？毛主席也曾说过，实践出真知。
我琢磨着，咱作为当代有志青年，得响应号召不是？
漫漫长假，与其在家躺平，还不如借此机会，检验一下这长达十三年的寒穿苦读。”
陆遥相信以自己的口才，哪怕是去了传销，也定然有所作为。
哪料任凭他滔滔不绝，彭雅娴却根本不上套，对内防诈意识极强。
“挺好，不错，那就去你大舅那儿搭把手，他那正缺人，挣点零花钱也行。”
陆遥急了：“打暑假工算啥历练，妈，我想趁假期干点真正有意义的事。”
彭雅娴眯起眼，拖长了音：“所以呢……”
“所以您只要把银行卡给我，一个暑假下来，我保准让卡里的钱翻一倍还多！”陆遥拍着胸脯保证。
彭雅娴一副果然如此的不屑，但陆遥这小小孙猴子，又岂能翻过她这座镇压了十八年的五指山？
她拒绝的斩钉截铁，非常干脆：“不行！”
“怎么就不行啊？您是我妈，可不能打击我的积极性啊！”陆遥垮了脸，试图讲道理。
“我说不行就不行！要么在家好好待着，我还能缺你吃穿？要么就去打暑假工，别的都别想。
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还翻一倍，是去赌还是抢啊？”
然而彭雅娴压根不讲道理，不容置疑。
他妈不止一次说过，家就不是用来讲理的地方，果然没错。
陆遥挠着头，眼神有点幽怨，真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
这个有点文化的老母亲哟，即便不用下载反诈APP，也同样不好忽悠，完全不接受任何形式上的洗脑。
彭雅娴看他忽然沉下的眼神，心里本就没彻底放晴的气又添了层堵，莫名有点慌，还窜出点心酸。
儿子似乎长大了，翅膀硬了要飞了，也和自己不亲近了，连打都不能随便打了，最重要的是，自己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了？
一点都没有小时候可亲可爱！
她不由板起脸：“你在这跟我装什么深沉呢？”
陆遥一脸无辜地辩解：“我没有啊。”
他哪摸得透中年妇女的心思，赶紧转了话头：“还有，明天同学聚会呢，我浑身上下就几十块，到时候同学该怎么看我？好些人都认得您，指不定背后嘀咕‘彭雅娴的儿子是个穷小子’呢。”
“打住，别往我身上扯。”彭雅娴放下筷子，从兜里摸出张钱往桌上一拍：“喏，一百块，够了吧？”
陆遥面露难色：“他们说去清吧聚，那地方人均消费……”
“啪！”彭雅娴又一张拍桌上：“再加一百，行了吧？”
“嘶……”陆遥还想再砍砍价。
“再多说一个字，你就一个子都别想拿到！就两百，爱要不要！”彭雅娴沉了脸，瞧着可不是说笑。
“要要要！”
陆遥赶紧接过来塞裤兜里，指尖捏着纸币边角，心里门儿清，储蓄卡是没指望了，估摸着老妈还防着他犯拧瞎折腾呢。
可他也不好硬要。
那些红包压岁钱说是给陆遥的，但说到底还是父母的人情往来，本就没有半分钱该是自己的。
更别说父母养他这么大，花的心思钱财，哪是这点压岁钱能比的？
这笔钱父母愿给是情分，自己不能硬讨，这是本分。
陆遥从没想过把至亲的付出当理所当然。
吃完饭陆遥正想搭把手收拾碗筷，却被他妈一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给赶开了。
“妈你这话也太伤人了！您儿子是那种人吗？”
陆遥梗着脖子反驳，不情不愿的退到了客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