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方同又愣了愣，抬眼看向陆遥时，眼神里先是闪过一丝诧异，随即染上几分哑然，这小子竟是半点都不在意形象？
不说他的身份，单论辈分，邻里那些半大的孩子见了他，不是低着头怯生生不敢吭声，就是远远绕着走，哪有谁敢主动递烟的？
偏陆遥跟没事人似的，坦然得仿佛在跟同辈闲聊，那股自在劲儿，倒让慕方同生出些莫名的感觉。
因工作缘故，慕方同应酬时也没少沾烟，本就不觉得抽烟就该贴上“坏孩子”的标签。
迟疑瞬间后，还是伸手接了过来。
“行，那就来一根。前阵子工作忙抽得凶了些，被颜颜和她妈妈念叨了好几回，不得不停了几天。”
陆遥没接话，自顾自又抽了一根叼在嘴里，拿起打火机“咔哒”一声点燃，深深吸了一口，再缓缓吐出，口鼻间便漾开一片水雾似的烟圈，随后才把打火机轻轻往慕方同面前一推。
“呵。”
慕方同瞧着他这熟稔又自然的样子，忍不住低笑一声。
拿过打火机“咔哒”点燃烟，抽了两口，心里却暗暗犯起了嘀咕。
陆遥这小子，不但完全不在乎自己在他心里的形象，还半分没有要讨好长辈的意思。
难道真是自己猜错了？
他压根对颜颜没那心思？不然哪会不抓住机会好好表现表现？
一时之间，一长一少隔着张油腻的木桌齐齐喷云吐雾，淡青色的烟圈在两人中间慢悠悠地飘着、散着，倒也透着几分奇异的和谐。
烟快燃尽时，慕方同才回过神，把烟屁股摁进烟灰缸里细细捻灭。沉默了几秒，终究还是没忍住开了口，语气放得极随意，像是寻常拉家常一般。
“对了小陆，我瞅着颜颜昨天回来后，情绪好像不太对，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该来的终究还是逃不掉。
但陆遥猜测慕方同既然还要试探，那就说明慕轻颜并没有将情况告知，最多也就是嫌疑，应该没有危险。
他迎着慕方同比先前浓了不少的审视目光，脸上依旧不动声色，语气也随意得像在说旁人的事。
“嗨，估摸着是毕业舍不得同学呗。别说她了，就连我前几天也因为这事儿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愁得……嗝……”
话没说完，一声响亮的饱嗝突然从他喉咙里蹦了出来，又响又脆，在这不大的小铺子里格外清晰。
连陆遥自己都愣了一下，脸上忍不住闪过一丝尴尬。
慕方同更是直接傻眼了，下意识低头扫了眼陆遥身前那几个干干净净的碟子。
三根油条吃得连渣都没剩，两个茶叶蛋的壳剥得整整齐齐堆在一旁，盛肠粉的碟子擦得光可照人，连豆浆碗里都空空如也，连点渣都没留。
这……还叫吃不下饭？
我他妈刀呢？
慕方同不由攥了攥拳头，只觉胸膛里有股火气“噌”地一下就冒了上来，差点没压住。
饶是陆遥脸皮再厚，这会也忍不住讪讪笑了一声。
妈的，这饱嗝来得也太不是时候了，平白打断了他那套快接近满分的说辞。
可他迎着慕方同那明摆着“你当我眼瞎？”的神色，依旧面不改色心不跳，还往后靠了靠椅背，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透着股与他这个年龄并不符合的处变不惊。
“我是说前些天，真的。”
他赶紧补充：“我妈都念叨我呢，说我那几天肉眼可见地瘦了好几斤，这不现在才缓过来嘛。
所以慕叔你也别担心，等过两天她自己缓过劲儿就好了，小孩子嘛，谁还没点烦心事呢？”
“小孩子？”
面对陆遥这油盐不进还硬要装深沉的厚脸皮，慕方同都觉得有些无从下手，甚至隐隐生出点想撸起袖子直接揍他一顿的冲动。
但仔细想想，或许真是自己小题大做了。
青春期的孩子心思本就多，就算不为感情，也有数不尽的小烦恼小情绪，谁又不是从这个阶段过来的呢？
可他特地来这么一趟试探，却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落得个不软不硬的结果，完全不是自己想要的，心里难免憋着点不快。
既然实在问不出什么，索性准备离开，免得看着他这副样子来气。
他压下那点火气，勉强笑着站起身整理了下衣角：“行吧，你好好读书。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好嘞慕叔！”
陆遥暗暗松了一口气，赶紧也跟着起身相送，瞅着慕方同伸手去掏钱包的动作，嘴里下意识就冒出句假客气的话：“慕叔您有事就先走吧，这顿我请了！”
他本以为慕方同会摆摆手说“不用”，并且顺带把他这顿也一并结了，毕竟人家还额外打包了五份呢，哪会真这么不客气？
毕竟，陆遥自认为能做到像他这般没脸没皮的真不多。
不成想慕方同竟顺着他的话头应了下来。
“也行，那我就不客气了。改天有空了来家里吃饭，我让颜颜妈给你做几个硬菜！”
陆遥脸上的笑瞬间僵了僵，嘴角都没忍住轻轻抽搐了一下，硬着头皮应道：“呃……好，好吧！”
他看的真切，慕方同嘴里的话听着真切又热络，可手上掏钱包的动作，分明就是个专门给他准备的假动作，那手指压根没碰到钱包边缘。
这一下，他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本就不富裕的家底更是雪上加霜，几乎直接见了底。
总算见他吃了这么个哑巴亏，慕方同心里那点不快顿时烟消云散，大为解气地噙着笑，拎起那五份打包盒，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我靠。”
陆遥等他走远了，才一屁股坐回椅子上，小声嘟囔起来：“不是说干部不拿老百姓一针一线吗？我就随口假客气一下，怎么还当真了？占了我陆某人的便宜，就不怕我把你女儿给渣了？”
旁边正收拾桌子的胖婶听见了，伸手在他后背上拍了一下：“小声点！让慕局听见了还得了！人家肯让你去家里吃饭，那是瞧得起你，还在这儿嘟囔啥呢？”
陆遥摸着后脑勺嘿嘿笑了两声，心里却忍不住犯开了嘀咕。
去还是不去呢？
不去吧，显得自己太怂。
去了呢，谁知道慕轻颜见了他，会不会又徒增些事端？
万一发生意外，保不齐慕方同会一怒之下“收拾”了他。
嗯……姑且当慕方同也是随口假客气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