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老张，你这手笔！”坐在张纪中旁边的于敏导演突然拍着桌子大笑起来。
他显然已经喝了不少，平日里那份儒雅严谨的学者气度荡然无存，脸膛通红，眼镜都歪斜地挂在鼻梁上。
于敏指着方林，“论斤称金？我看该论斤称血！方林小子，襄阳城外，断臂那场戏，你小子还记得不？
那道具血浆袋，他妈破了三次！
三次啊！第一次，刚喊‘卡’，你胳膊那血跟不要钱似的滋了武指一脸！
第二次，风太大，血浆糊你自己眼睛里了，疼得龇牙咧嘴愣是没吭声！
第三次…哈哈哈，第三次，那假胳膊飞出去，正好砸老张脚面上，把他那新买的意大利皮鞋染得跟杀猪现场似的！”
于敏笑得前仰后合，唾沫星子横飞。
方林被点中糗事，耳根子瞬间红了，挠着头，在众人的爆笑声中连连摆手：“于导，于导，您快别说了…”
于敏却不管，醉醺醺地又转向刘茜茜，眼神里带着心疼和后怕：“还有我们茜茜！绝情谷底，小龙女跳潭那场！腊月天啊！零下！
那水是刚从深井里抽上来的，冰渣子都没化干净！
威亚吊着，一遍不行，两遍，三遍…冻得小脸煞白，嘴唇都是紫的，浑身抖得像片叶子，愣是一声没吭！
回去就发了高烧，烧得迷迷糊糊还在背台词：‘过儿，我不冷…’我老于的心啊，揪得跟什么似的！”
他端起面前的酒杯，狠狠灌了一大口，眼圈竟有些发红，“就冲这份心气儿！这堆金元宝，你们该拿！该拿！”
宴会厅里安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更热烈的掌声。
那些共同熬过的苦，此刻被于敏带着酒意的醉话翻搅出来。
灯光师、录音师、几个跟组的武行兄弟，眼圈都跟着红了，用力地拍着手。
一直笑呵呵看着的投资人陈总，此刻也站了起来。
他是个精明的中年男人，此刻也满面红光，端着酒杯，声音洪亮：“张导说得对！于导说得更对！值！太值了！选角那会儿，多少人跟我嘀咕，说太年轻，压不住场？
老张力排众议，指着你们俩就说：‘就是他们！这就是活脱脱从书里走出来的杨过和小龙女！’
我当时心里还打鼓呢！现在看看？”
他大手一挥，指向方林和刘茜茜，又环视全场，“看看！什么叫眼神？什么叫身段？什么叫默契？什么叫…那个词儿，于导常说的…对了，‘灵魂附体’！
这钱花得值！值大发了！
来，我提议，为了我们活生生的神雕侠侣，为了这圆满的江湖，干了！”
“干！”
“干了！”
“敬神雕侠侣！”
觥筹交错，声浪如潮。
方林和刘茜茜也只得端起酒杯。
辛辣的液体滚入喉咙，烧起一股暖流。
方林看向刘茜茜，恰好她也抬眼望来，四目相对，对视一笑。
现在这种感觉，真好。
张纪中看气氛到了，大手又是一挥：“行了，煽情的话说完了！该动真格的了！方林，茜茜，来，把你们的‘片酬’抱回去！别嫌沉！”
在众人的哄笑和起哄声中，方林和刘茜茜只得起身，走到那紫檀托盘前。
方林深吸一口气，伸手去搬那堆“金元宝”。
一上手，方林眉头就挑了一下。
无他，重量不对！
太轻了！
远非真金的质感。
他狐疑地看向张纪中，老张正冲他挤眉弄眼。
方林心领神会，猛地一下将覆盖在最上面的几块“金元宝”掀开！
哄笑声瞬间变成了更大的惊愕和爆笑！
底下哪有什么真金？
上面一层薄薄的金箔纸下面，赫然是一摞码放得整整齐齐的书籍。
最上面一本，封面上几个大字：《演员自我修养》（斯坦尼斯拉夫斯基著）。
书籍下面，垫着两块货真价实的红砖头！
“哈哈哈哈！”整个宴会厅彻底笑炸了锅。
有人笑得直拍大腿，有人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连一直努力维持清冷人设的刘茜茜，也终于绷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宛如冰雪初融，春花绽放，美得惊心动魄。
“张导！您这也太…”方林哭笑不得，指着那两本大书和板砖。
张纪中得意地捋着他的大胡子，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小子！千金易得，本事难求！金元宝是虚的，这书里的玩意儿，还有你那身摔打出来的筋骨皮肉，才是真家伙！
板砖垫着，让你小子时刻记得，演戏这碗饭，得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别飘！”
哄笑声中，刘茜茜也好奇地伸手，轻轻拿起属于她的那座“金山”顶上的一个“金元宝”。
这“元宝”入手更轻，似乎只是薄薄一层空壳。
她指尖稍一用力，那金箔纸糊的玩意儿竟“咔嚓”一声裂开一道缝。
她微微一怔，小心地掰开。
一枚小巧的，带着温润光泽的羊脂白玉平安扣掉了出来，落在她掌心。
玉扣下面，还卷着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小纸条。
满场的目光又被吸引过来。
刘茜茜在众人好奇的注视下，展开纸条。
上面赫然是张纪中那龙飞凤舞的狂草：“片酬欠着，先拿金老爷子亲笔签名《神雕侠侣》首版书抵债。
玉扣护身，江湖路远，盼小龙女平安顺遂。老张。”
纸条右下角，还有一个极其潇洒飘逸的签名——“金庸”。
整个宴会厅忽然安静了一瞬。
金庸先生的亲笔签名！
对于一个刚刚饰演了他笔下最经典角色之一的年轻演员而言，这份礼物的意义，远非真金白银可以衡量。
刘茜茜握着那枚温润的玉扣和那张轻飘飘却重逾千斤的纸条，抬起头，望向张纪中。
灯光落进她清澈的眼底，漾起一层薄薄的水光，那里面，有惊讶，有震动，更多的却是感动。
“张导…”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张纪中大手一挥，豪迈道：“行了行了！
别整那些没用的眼泪！肉麻！赶紧收好！
弄丢了老张我可赔不起第二份！”
他端起那巨大的酒杯，环视全场，大声道：“酒都凉了！还等什么？喝！今晚，不醉不归！
这江湖，咱们算是走了一遭！痛快！”
“喝！”
“不醉不归！”
方林笑着摇摇头，将《演员自我修养》和两块板砖抱在怀里。
刘茜茜将玉扣攥在手心，纸条小心地收进贴身的衣袋。
她端起面前那杯一直没怎么动的红酒，走到张纪中和于敏面前，深深鞠了一躬。
“谢谢张导，谢谢于导。”
张纪中哈哈大笑，拍了拍她的肩膀：“喝！”
于敏也是笑着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