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川老实道:
“听起来,更像李家无意间落下的一颗闲棋。”
莫老板先是肯定,旋即又道:
“但袁家来了,这一颗棋子还没有闲得太久,就把袁家引向了渠水。”
沉默半晌的沈重岳陡然开口:
“我听闻重钧说,大长老本来就欲分给袁家一百二十亩,还要从一个村子里出。
但因为副宗主允许下,陈锋带着袁家偷跑,先入渠水,想做成铁案,才引得大长老勃然大怒。
袁家田地也因此被肢解成了四份。”
他和二人对视一眼:
“你们说,抢跑渠水,有没有可能也是李家妖孽的主意?”
莫老板摇摇头:
“不是可不可能,因为这就是他的主意。”
沈砚川呼吸一滞,脑海里犹如电光一闪,将所有串联了起来。
是了,如果是这么说,那一切都通顺了。
渠水远在天边,本就藉藉无名。
这半年却发生了这么多,还和玄阳宗有关。
玄阳三郡治下“渠水村们”少说几十上百个,为什么就渠水村被垂眸。
哪来那么多巧合,一切偶然的背后,都站着必然。
一念及此,沈砚川呼吸火热起来,似乎勘透了什么天机。
他正欲说出自己的看法,转头却见沈重岳面色凝重,完全没有自己那般,吃瓜吃透的兴奋和满足。
莫非,还有什么玄机?
沈砚川也皱起眉深思。
片刻后,沈重岳才开口:
“若真是这样,我不觉得张家还有什么值得李家针对的价值。
张则羽才胎息后期,踏足炼气起码还要几千枚灵石或者几年时间。
李家后辈却已成妖孽,在宗内混得风生水起,成了副宗主眼前的红人。
张李两家差距至此,真的还需要算计来算计去么?
恐怕李家妖孽随便动动小指头,从仙门上掉下来的尘埃都能压死张家。”
莫老板不置可否:
“这个问题的答案,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
他话锋一转,别有深意道:
“或许,是为了你、为了沈家、为了沈重钧呢?”
沈重岳沉默良久,才缓缓点头:
“明白了,我会注意的。”
莫老板抚掌:
“好了,闲谈时间结束。我去给老村长上炷香,就回乾水了。
最近铺子上事情不少,我就不多留了。”
沈重岳收起凝重,一展笑容:
“袁家那一笔赚了不少吧,还这么忙?”
“谁还会嫌灵石少呢?”
莫老板正欲转身,沈砚川陡然想起一件事,忙叫住他,拿出药方:
“莫老板,这个方子上的灵植,不知道您铺子上有没有卖?”
莫老板顿住,接过药方一眼扫去:
“坠心果、璇谒草、空明苏藤、青露花、玉髓花,还有足量青灵草?”
他思忖片刻:
“这方子上面的前三种灵植,还不常见,我恐怕得回去查查账目。
等你下次来铺子上,我再给你结果吧。”
“那就多谢莫老板了。”
莫老板收下抄录的药方,转身朝大堂走去。
片刻后,他从大堂出来,朝沈家父子遥遥一挥手,便走出张家大院。
风中远远传来几句挽留和婉拒。
……
数日后。
葬礼结束,张村长草草下葬。
渠水村又回到了寂静与静谧的状态。
田里灵植刚收,还没种下另一批,这几天里,沈家也终于落得清闲。
沈砚川迎来了他难得的假日。
每天睡到自然醒,起来正赶上午餐,吃饱喝足后继续眯个午觉。睡醒就去后山打坐一会儿,最后回家吃晚饭,与沈砚舟玩些过家家之类的游戏。
好不快哉。
这种作息把沈砚舟羡慕得够呛,他现在去书塾里念书风雨无阻,也没有假日。
然而这一天,从书塾回来的沈砚舟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先生说,他要走了。”
饭桌上,沈重岳和沈砚川齐齐一愣,道:
“走了?先生不教书了。”
沈砚舟点了点小脑袋,道:
“书塾就要关门,先生说再上三天,三天后我就毕业。”
沈重岳一边夹菜,一边问道:
“怎么,先生家里有事?没空就把书塾关了?”
沈砚舟摇摇头,道:
“不是,是张村长家,他们要走了。书塾没有人资助,先生就得去其他村子里讨口饭吃。”
沈家父子两人动作一顿,对视一眼:
“张家要走了?”
沈砚舟刨下一口饭,口齿不清道:
“则羽哥说,让大哥吃过饭就去找他,他在后山坟头等大哥。”
闻言,沈砚川立刻往嘴里塞了几大口白饭,搁下碗筷,一抹嘴道:
“我现在就去。”
一刻钟后。
后山,坟头。
星夜寂寥,山风寒凉。
借着淡淡月光照路,沈砚川终于爬上了山顶。
远远地,他便看见一道壮硕的身影,正盘坐在一块墓碑、一方土包面前。
那座坟头是张村长的坟墓,他被葬在这后山山顶,居高临下,俯瞰渠水,这生活了半辈子的土地。
听见踏碎枯叶声,张则羽侧头回望,见是沈砚川后,他又回过头,看着墓碑发呆。
沈砚川三两步走到张则羽身旁,坐了下来,问道:
“砚舟说你们要走了,怎么回事?”
张则羽微微颔首:
“我们要离开渠水了。渠水……是个伤心的地方。”
沈砚川追问:
“你们要去哪里?”
张则羽摇摇头:
“我也不知道他们要去哪。”
“他们?”
沈砚川敏锐察觉到了这个词:
“你们不一起走吗?”
张则羽点头:
“我要离开玄阳三郡,我爹他们……他们太弱小了,离不开玄阳宗的庇护。
去其他村子、其他镇子吧,不要有袁家的地方。
没有我,我爹他们承受不起袁家的报复。”
沈砚川反问道:
“你不弱小吗?”
张则羽笑了笑:
“砚川,这不一样。
我爹他们老了,他们半辈子都在田里,玄阳宗就是最好的归宿。
还要感谢你们传授青露花技艺,不然真就连这玄阳宗也没立足之地。”
他顿了顿,道:
“但我不一样,我还年轻。
我还……我还要完成爷爷的心愿。
我要去交界地,我要成为炼气,最好……最好能筑基。
到时候我荣归故里,你记得来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