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意识地张嘴,试图辩解些什么。
然而喉咙像被泡胀的棉花死死堵住,连呼吸都带着干涩的摩擦感。
许久,他才从齿缝里磕磕巴巴挤出几个字:“……这样啊。”
白炽灯在头顶嗡嗡转,光粒落在柳淼淼发梢时,竟像碎星粘在黑色绸缎上。
路明非眼珠子滴溜一转,活脱脱像只被逼到墙角、却还想在砖缝里找逃生路的小兽。
紧接着,他的“烂话模式”准时启动——脸上扯出的笑容,比超市临期货架上的面包还僵硬,仿佛用破碎的面具勉强粘起来的:“可能是之前撞了脑袋,把记忆撞得七零八落了。你们知道的,我这左右脑有时候就跟俩闹分家的独立国家似的,没准是另外半脑偷偷搞出来的幻想,自己在那儿演独角戏呢。”
他一边在心里疯狂吐槽这诡异的状况——这算什么?青春期幻想照进现实的反向翻车?
一边像做贼似的,用眼角余光偷偷扫柳淼淼的脸。
那目光软得像没骨头,碰一下就缩,生怕撞破什么让自己更难堪的真相。
他的心脏像在滚烫的炭火上跳踢踏舞,每一下都带着焦灼的疼。
只盼着柳淼淼能就此打住,别再往下挖了。
不然他这点用来遮羞的谎话,迟早要像被戳破的气球,连碎片都剩不下。
柳淼淼望着眼前这个手足无措的男孩。
他的手指在裤缝上反复蹭,连指甲盖都透着紧张的泛白——活像个藏了不及格试卷、怕被老师发现的小孩。
心底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冲动:很想伸出手,抱抱这个平日里看似没心没肺,实则孤独得让人心疼的家伙。
瞧他现在这副模样,平日里到底是攒了多少没人听的话,才会幻想出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女孩来陪自己?
人有时候真奇怪,宁愿跟幻想说话,也不敢跟真人多说一句——路明非大概就是这样的人吧。
然而这股冲动只在她心里停了一瞬。
下一秒,她轻轻撇了撇嘴。
青春期的男生嘛,脑袋里总像塞了团乱蓬蓬的毛线,偶尔冒出些稀奇古怪的幻想,也不算反常。
这么一想,她便理所当然地把路明非口中的“苏晓樯”,归成了荷尔蒙作祟的荒诞产物,没再往深了想。
很快,她脸上又挂上那招牌式的温柔笑容——像春日里晒透了阳光的棉花,软得能裹住所有不安。
她轻声说:“行吧,就当你记忆混乱了。”
顿了顿,指尖无意识蹭过毛衣的菱格纹路,“现在,咱们该聊聊怎么把这事儿扯平了吧?”
路明非一听“扯平”两个字,像被点燃的鞭炮,说烂话的劲头瞬间更足了。
他脸上挤出一丝假笑,讨好里掺着故作轻松,手还不忘挠了挠那乱糟糟的头发——仿佛这样就能把窘迫藏进发丝里似的:“你想怎么扯平啊?不过先说好了,违法乱纪的事儿我可不干,我可是个根正苗红、遵纪守法的好公民。虽说遵纪守法的人,也不见得就不能偶尔犯点小迷糊,变成个人渣啥的……”
他这话没说完,柳淼淼忽然笑了。
清脆悦耳的笑声在空气里荡开,像风铃撞碎了午后的安静。
她没立刻回答路明非的问题,反而抬手,像个专注于雕琢易碎艺术品的工匠,轻轻梳理他那如同鸟窝般的头发。
她手头没有梳子,指尖笨拙地分开打结的发丝,每一下都轻得怕碰疼他。
但眼神里的认真劲儿,仿佛在完成一件比弹好肖邦还重要的事。
路明非原本那副“刚从废墟里爬出来”的颓丧模样,渐渐有了些变化。
至少不再像棵被霜打蔫的草,透着股没生气的灰败。
整理完发型,柳淼淼似乎还觉得不够。
她忽然眨了眨眼,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像偷藏了糖的小孩,等着看别人惊喜的模样。
紧接着,她抬手取下绑着高马尾的皮筋和发卡。
刹那间,乌黑如瀑的长发像决堤的洪水,肆意披散在她肩头。
发梢扫过毛衣领口时,还带着点细碎的晃动,为她添了几分别样的妩媚。
她穿的米白色菱格针织毛衣,宽松版型恰到好处,像专门为她织的温柔茧房。
毛衣上的泡泡袖随她的动作轻轻摆,活像两只停在肩头的灵动蝴蝶,甜得发腻。
下身是黑色皮质短裙,裙边的金色装饰在灯光下闪着细碎的光——像把夜空中散碎的星星,偷偷缝在了裙角。
毛衣的软,短裙的硬,奇妙地融在一起。
像棉花裹着小石子,温柔里藏着点不驯。
黑色长筒袜紧紧裹着她修长的腿,宛如给双腿披了层薄纱,连膝盖处的细微弧度都显得软乎乎的。
再配上那双马丁靴,鞋跟敲地面时还带着点轻响,又添了份洒脱的帅。
路明非彻底看呆了。
他的眼睛瞪得像铜铃,视线像被强力胶水粘在柳淼淼身上,怎么也挪不开。
柳淼淼本就生得乖巧,平日里说话又软,此刻两人靠得这么近——她发间的洗发水香味飘过来,混着点淡淡的钢琴烤漆味,连空气都变得暖烘烘的。
哪个正常的青春期男孩能扛得住这个?
除非他的心是用石头做的,还是泡过冰的那种。
路明非只觉得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像要冲破肋骨的束缚,跳到柳淼淼面前去。
他下意识咽了口口水,喉咙里的干涩像砂纸磨过,连唾液都带着点发苦的紧张。
可眼睛还是像被施了魔法,死死盯着柳淼淼,半分都移不开。
柳淼淼嘴角噙着抹狡黠的笑——像偷到腥的猫,带着点得逞的得意。
她抬手,把发卡轻轻别在路明非的脑袋上。
动作看着软,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决,像在给一件作品盖自己的戳。
随后,她拿起自己的皮筋,小心翼翼绕开路明非凌乱的碎发。
想给他那有点过长的头发,扎个小小的揪。
“头发这么长,也不知道收拾一下。”
她小声嘀咕,声音轻得像春日的风,“乱糟糟的,跟个鸟窝似的。”
说这话时,她的指尖还蹭过路明非的耳尖,带着点微凉的温度。
路明非只觉得脑袋被一阵摆弄,却完全看不见自己的模样。
心里直发慌,像揣了只乱撞的小兔子,连呼吸都乱了节奏。
他试图往后躲,想摆脱这种让他不安的“改造”。
可身后是冰冷的墙壁,硬邦邦的,连个能躲的缝都没有。
“你到底在干嘛呀?”
他嚷嚷着,声音里带着点慌,“该不会是想把我弄成什么奇怪的样子吧?我警告你,我这张脸虽然不帅,但好歹是原装正版,经不起你这么折腾啊!”
一边说,他一边徒劳地扭身体,像条离水的鱼,怎么挣都挣不开。
柳淼淼没理他的嚷嚷,依旧全神贯注。
她的指尖像灵动的蝴蝶,在路明非的发丝间轻轻穿梭,每一下都透着认真。
仿佛手里不是头发,而是需要精心呵护的琴弦。
完成的瞬间,她像位跳完独舞的舞者,轻盈地退后半步。
脑袋还俏皮地歪了歪,灵动得像春日里刚开的花。
她的眼睛亮得像藏了浩瀚星辰,盯着路明非看时,活脱脱像在欣赏自己最满意的作品,满脸都写着“完美”。
“这下,顺眼多啦。”
她的声音清脆得像山间的清泉,在空气里轻轻流。
带着点自得,又像春日暖阳拂过心尖,软得让人发颤。
路明非瞧着她那陶醉的模样,心里却更慌了。
慌得连指尖都有点发麻:“我现在到底啥德行啊?你可别光自己偷着乐,快跟我讲讲。”
他的声音里,紧张掺着好奇,像在黑暗里摸路的人,盼着能看见点光。
柳淼淼嘴角又勾了勾,那笑容里藏着的小算计,比刚才更明显了——像只把鱼骗到岸边的猫。
“作为扯平的代价,”她说,语调上扬得刚好,带着点撒娇的软,却又透着不容耍赖的坚定,“我得给你拍张照,留作黑历史。”
“不是吧?”
路明非的眼睛瞬间瞪得更大,脸上的抗拒像写了满字,“我都让你折腾这么久了,还不够啊?拍照可不行,我可不想留这种黑历史。”
说着,他的手立刻伸向头上的发卡和皮筋,动作急得像要逃离火场。
柳淼淼眼疾手快,小手像闪电似的伸过来,轻轻一巴掌拍在他手上。
那动作快得像捕食的猎豹,却没用力,只带点嗔怪的轻:“别动!”
她皱了皱眉,语气软下来,“说好了扯平,你可不能耍赖。再说了,你现在帅得掉渣,拍张照留念多好。”
一边哄,她一边迅速掏出手机。
手指在屏幕上划了两下,熟练地摆好角度,眼神里的期待像要溢出来——仿佛下一秒就要捕捉到世间最珍贵的画面。
路明非无奈地叹了口气。
想起之前答应“扯平”的话,只好半推半就:“行吧行吧,就这一次。”
他的声音里满是妥协,“拍完可赶紧删了。”
身体却绷得像张满弦的弓,脸上挤出来的笑容,比哭还难看——活像在赴一场不情愿的刑场。
“咔嚓。”
快门声清脆又短,像颗小石子投进平静的湖。
打破了短暂的紧张,还泛开层层暖融融的涟漪。
柳淼淼立刻把手机递到路明非面前,眼睛亮得像发现了新大陆,连声音都带着雀跃:“你看!”
“多好看,这才是你该有的样子。”
她的语气笃定得像在宣布真理,仿佛她比路明非自己还懂他——话语里的力量,软却坚定。
路明非低头看屏幕。
照片里的自己,头发被扎了个小小的揪,发卡别在耳边,竟真有几分痞帅的模样。
心里忽然微微一动,像在荒芜的沙漠里撞见了片小绿洲——那点小得意,藏都藏不住。
可嘴上却还是不饶人:“切,也就那样,还不是被你强行摆弄的。”
那故作嫌弃的样子,像个闹别扭的小孩,倔强里带着点可爱。
柳淼淼佯装生气地皱起眉,可眼里的狡黠藏不住——像个调皮的小精灵,灵动得很。
“喂,你什么品味啊?”她问,表情无辜得让人想笑,上扬的语调却暴露了心里的“小九九”,“不满意我的手艺?”
路明非哪敢得罪这位“姑奶奶”。
他的“烂话模式”瞬间又启动了,比刚才还熟练:“哪敢啊!您这手艺,那可是独一份的好,简直是女娲捏人时的神来之笔。”
他顿了顿,还夸张地甩了甩头上的小揪,像个故意耍宝的小丑,“我是怕您这杰作太惊艳,我走在路上,回头率太高,不安全。”
风从窗外吹进来,掀动柳淼淼的长发。
发丝扫过路明非的手背时,带着点痒。
他忽然想起刚才柳淼淼嘀咕的“鸟窝”——原来有些鸟窝,被人用心整理过之后,也能藏进星星似的。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明明自己是棵不起眼的草,却会因为别人的一点温柔,觉得自己也能沾到星光。
路明非想,大概这就是他现在的感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