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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厅里的灯光不是灯,是碎掉的银河。

自头顶那盏水晶吊灯往下淌,每一粒光都像没找到轨道的星子。

它们落在大理石地面上,滑出细碎的亮痕,又弹起来,撞在墙壁的抽象画上。

那些扭曲的线条被光一照,忽然像活了的蛇,缠着色彩往人眼里钻——仿佛在说,这里的奢华都是装出来的,就像赵孟华的笑容。

空气里飘着玫瑰香,淡得像陈雯雯的说话声。

香气从角落的水晶花瓶里跑出来,混着蓝调音乐的萨克斯声。

萨克斯的调子软得像融化的黄油,却裹着点凉,路明非吸了吸鼻子,忽然想起以前听的歌。

好像唱过“孤独的星球在旋转”,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硬币,凉得像外星来的石头。

赵孟华的阿玛尼西装熨得比镜子还平。

领口的钻石胸针闪着光,不是温暖的光,是冰碴子似的光,扎得人眼睛疼。

他下巴抬着,幅度不大,却刚好能让别人看见他的喉结——好像那喉结比别人的金贵。

他对着柳淼淼和陈雯雯说话,声音里裹着蜜,却甜得发假:“二位知道吗?我托酒庄的朋友留了瓶1982年的拉菲,开瓶时那香气,能把十年前的春天都勾回来。”

柳淼淼穿米白色菱格毛衣,泡泡袖鼓起来,像偷了两只云朵套在胳膊上。

她歪头笑,睫毛垂下来,在眼下投了片小阴影,声音软得像棉花:“赵孟华,谢谢你呀。可我喝红酒会晕,上次喝了半杯,连钢琴键都认不清了,万一扫了你的兴就不好啦。”

说罢她捋头发,手指却在耳后顿了顿——那动作快得像错觉,路明非却看清了:她在偷偷瞥陈雯雯,眼里藏着点小得意,像偷了糖的小孩。

陈雯雯的白裙子晃得人眼晕。

淡蓝色丝带在腰间系了个蝴蝶结,风一吹就颤,像随时会飞走的蝴蝶。

她颔首时,发丝落在肩膀上,声音轻得能飘起来:“晚会喝一点还好,平时总觉得红酒太浓,像别人的热闹,我融不进去。”

她摩挲裙摆的手指忽然停了,指甲盖轻轻掐了下布料——路明非心里一紧:那动作和他小时候攥着皱巴巴的零花钱,怕被人抢走时一模一样。

可她抬眼时,眼神又软得像水,直直落在路明非身上:“你说对不对,路明非?”

路明非猛地回神,差点把手里的水杯碰倒。

赵孟华的笑容僵在脸上,像被冻住的蜡像。

他咳了一声,金丝眼镜滑到鼻尖,推回去时指甲擦过镜片,发出“咔”的轻响——那声音脆得像在炫耀:这眼镜比你路明非全身的衣服都贵。

他看向路明非,眼里的挑衅快溢出来了:“路明非,你平时喝什么酒?下次聚会我带,别跟我客气。”

路明非的T恤领口皱着,和周围的奢华比起来,像误入宴会厅的流浪猫。

他心里骂:土包子?你才是土包子,就知道用酒装门面,跟没断奶的小孩炫耀玩具似的。

可他脸上却堆起烂笑,话像机关枪似的蹦出来:“赵公子客气了!我啊,就喜欢拉图酒庄的酒——不是贵的那种,就一万六千八的那款,果香浓得能把舌头泡在夏天里,单宁软得像丝绸,还带点烟熏味,跟吃了口烤棉花糖似的。”

他故意顿了顿,叹了口气,声音里裹着假惺惺的感慨:

“其实人跟酒一样,贵的不一定好。你看那些卖几百万的酒,喝着跟喝钱似的,我可消受不起。我就喜欢‘刚好’的——可后来才发现,连‘刚好’的,都得踮着脚才够得着。”

这话一出口,赵孟华的脸青了。

他张了张嘴,像被掐住脖子的鸭子,最后只能硬邦邦地说:“路明非果然懂行,到时候我带一瓶,大家尝尝。”

路明非没接话,目光又飘回陈雯雯身上。

她坐在光里,白裙子像会发光,路明非忽然想起图书馆的下午。

那时候阳光落在她头发上,金闪闪的,他躲在书架后面,连呼吸都不敢重——怕惊走那点属于他的“偷来的时光”。

可现在离得这么近,他却觉得更远了。

就像隔着一层玻璃,你能看见里面的星星,伸手去碰,却只有凉。

“为什么人总把星星当目标啊?”

路明非在心里问自己。

“星星连自己都照不亮,还得靠太阳反光,跟我似的,假装懂红酒,其实是昨天在网吧查的攻略。万一赵孟华真带了,我就说我过敏——反正我这体质,过敏也没人怀疑。”

钢琴声忽然响了。

不是餐厅原本的蓝调,是有人坐在钢琴前,指尖落在琴键上,调子慢得像时间在爬。

音符绕着天花板转,像没找到家的蝴蝶,路明非的魂被勾走了——这调子太像那首歌了,唱“孤独的星球在旋转”的歌。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硬币,凉得像外星的石头。

柳淼淼的声音忽然插进来,软得像棉花糖:“路明非,你喜欢钢琴?”

路明非猛地回头,撞进柳淼淼的眼睛里。

她的眼睛亮得像装了星星,嘴角翘着,却在路明非看她时,飞快地眨了下眼——那眼神里藏着点调侃,像知道他在走神似的。

米白色毛衣裹着她的肩膀,黑色皮裙的金装饰闪着光,长筒袜裹着的腿直得像钢琴键,马丁靴的鞋尖沾了点灰尘,却一点不突兀。

路明非的心跳得像要炸了,他挠着头,脸热得像被灯光烤着:“没、没有!就是觉得调子好听,弹钢琴的人也好看——不是,我是说……”

他越说越乱,柳淼淼忽然笑了,声音甜得像蜂蜜:“其实钢琴不难,你要是想学,我可以教你。”

她说话时,手指在桌沿上敲了敲,节奏和钢琴声刚好合上——路明非忽然反应过来:她是故意的,故意用这软乎乎的话逗他,看他出糗。

路明非忙摆手,话又开始跑火车:“别别别!淼淼大小姐,我这榆木脑袋,学钢琴跟让猪学算数似的,纯属浪费时间。再说买钢琴得掏空我的小金库,我还想留着钱买泡面呢!”

他顿了顿,故意压低声音,像说悄悄话:“而且我怕我学了钢琴,以后听你弹,就觉得自己弹的是噪音——人贵有自知之明,我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赵孟华刚要开口,陈雯雯的声音先飘过来了。

她递过来一杯水,杯子外壁的水珠沾到路明非的手,凉得他一哆嗦:“路明非,别这么说。音乐又不是有钱人的专利,就像星星,不管你有没有钱,抬头都能看见。”

她的手指擦过路明非的指尖,软得像云朵,却留了道烫人的温度。

路明非接水杯时,看见她的指甲盖修剪得整整齐齐,指缝里没有一点灰尘——和他满是汗渍的手心比起来,像两个世界的东西。

他扯了扯嘴角,笑得比哭还难看:“还是雯雯社长会说话!我咋就想不到呢?以后我得多听钢琴,说不定听着听着,我这土包子也能沾点高雅气,变成‘路・高雅・明非’!”

可他心里却在骂自己:

你骗谁呢?沾点高雅气?你就像沾了墨水的纸,再怎么擦,也变不成白纸。

以前那些中午,他像被世界遗忘的败犬。

躲在教室角落,看陈雯雯的背影,然后攥着皱巴巴的五块钱,去食堂买一碗牛肉面——那时候他觉得,陈雯雯的背影就是下饭菜,能让他多吃两口面。

人都说“落叶归根”,可他这样的人,连“根”都没有。

哪里有口饭吃,哪里就是暂时的家,像流浪的猫,找到个纸箱就觉得是天堂。

昨天和她们一起吃饭的场景,还像在做梦。

陈雯雯给她夹菜,柳淼淼跟他开玩笑,那些温暖得像太阳的瞬间,他到现在都不敢信。

路明非悄悄掐了自己手背一下。

指印像朵灰色的花,疼得他差点龇牙,却忽然笑了——原来疼是这么实在的东西,比陈雯雯的笑容还实在。

身边的陈雯雯在轻声说话,柳淼淼在笑,赵孟华在跟别人吹牛,连服务员的脚步声都清晰得像鼓点。

这些声音裹着他,像把他缝进了这个热闹的场景里。

他不再是那个躺在病房里,听着仪器“滴答”响的孤独小孩了。

可他还是怕。

怕这一切都是假的,是别人随手编的梦,等他醒了,还是那个躲在书架后面的路明非,连跟陈雯雯说句话都要鼓足勇气。

“原来人最害怕的不是得不到,是得到过之后,发现那其实是别人随手丢的糖,你却当宝藏了半辈子。”

服务员端着餐盘走过来,牛排的焦香混着蘑菇酱的甜,钻进鼻子里。

路明非的肚子叫了一声,他赶紧按住,脸热得像被烤着——这肚子比他还没骨气,见了好吃的就叛变。

盘子里的牛排煎得恰到好处,边缘有点焦,淋着的蘑菇酱像琥珀,胡萝卜切成小花的形状,绿西兰花衬在旁边,好看得像艺术品。

他的目光又飘到陈雯雯身上。

她用刀叉切牛排,动作慢得像在跳一支舞,刀叉碰到盘子,发出“叮”的轻响,软得像羽毛。

灯光落在她的发梢上,金闪闪的,路明非忽然觉得,她像从古老油画里走出来的人——优雅得不像真人,也不像会属于他的人。

陈雯雯忽然抬头,刚好对上他的目光。

她的眼睛软得像水,嘴角翘起来,轻轻说了句:“快吃呀,牛排凉了就不好吃了。”

路明非赶紧低头,刀叉拿得太急,差点掉在地上。

他切了一小块牛排,放进嘴里——肉汁在舌尖炸开,香得他差点哭出来。

可他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疼得慌。

这么好吃的牛排,这么好看的人,这么热闹的场景,真的是属于他的吗?

他想起口袋里的硬币,凉得像外星的石头。

好像那首歌里唱的:孤独的星球在旋转,找不到属于自己的光。

他咬了咬嘴唇,把牛排咽下去——不管是不是假的,先吃了再说。

至少现在,他还能坐在这,闻着香味,看着喜欢的人,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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