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明非的认知里,“言灵・时间零”曾是他绝境逢生的依仗。
那力量强到什么份上?
至少能让敌人的拳头在他眼里变慢,慢得像老电影里的慢镜头,连对方指甲缝里的泥都看得清。
可今天这招失灵了。
雨滴本该在“时间零”里悬浮,像商场橱窗里摆着的水晶摆件,一动不动。
但此刻,它们被一股力量扯着,成了箭。
不是玩具箭,是那种能射穿钢板的弩箭,带着“咻咻”的破空声——那声音贴在耳边,像死神在吹口哨。
“言灵・无尘之地!”
他吼出这四个字时,手都在抖。
往日里这屏障比银行金库还结实,连风都钻不进来,今天却跟糊了层纸似的。
就因为那柄枪。
昆古尼尔。
神王奥丁的枪。
枪尖还没到,路明非就看见空间开了裂,裂痕是暗紫色的,像有人用指甲在玻璃上划开的印子,顺着枪尖的方向,往苏晓樯那边爬。
“靠!玩这么大?”
路明非心里骂了句烂话,天旋地转的感觉已经压上来。
空间乱流跟疯了的潮水似的,裹着沙砾往他脸上砸,疼得他眼眶发酸。
要不是“青铜御座”突然亮起来,像块硬邦邦的龟壳扣在他们身上——
他和苏晓樯早该成碎片了,散在这雨里,连收尸都找不着渣。
绝望这东西,跟墨汁滴进水里似的,在他心里漫得飞快。
可他不想认怂。
认怂就不是路明非了——虽然他平时连奶茶盖都拧不开,今天却想试试,能不能拧住命运的脖子。
“言灵・颠倒!”
他咬着牙念出这三个字。
周遭的世界瞬间乱了套。
路边的梧桐树被无形的手掰弯,树枝“咔嚓”响着,像在哭;大地鼓起来,跟发面馒头似的,差点把他们掀飞;连雨滴都转了向,本来往下落的,现在横着飘,跟一群迷路的萤火虫。
但昆古尼尔不吃这一套。
那枪像个没感情的杀手,管你世界怎么乱,枪尖就盯着苏晓樯的胸口——跟导航锁死了目标似的,半点不偏。
苏晓樯的意识已经飘了。
她觉得自己像沙漏里的沙,正一点点往下漏,抓都抓不住。
眼前的一切都蒙着层雾,路明非的脸、漫天的雨、那柄亮得刺眼的枪,都虚虚晃晃的。
恐惧是冷的,从脚底往头顶爬,像条蛇缠在脖子上,越收越紧。
她想喊,想推开路明非,可身体跟被灌了铅似的,连转头的力气都没了。
太快了。
快到她连“不要”两个字都没来得及说出口。
就在昆古尼尔离她胸口只剩半尺时——
路明非动了。
他自己都没想到会这么快。
平时跑八百米都要喘三分钟的人,此刻却像头被惹急了的猫,直接扑上去,把苏晓樯整个护在身下。
他能闻到她发间的栀子花香。
混着雨水的冷意,成了这地狱里唯一的活气。
两人贴得极近,他甚至能感觉到她胸腔里的心跳,又快又乱,像要撞破肋骨跑出来。
“妈的,老子这是在演英雄电影?”路明非心里自嘲,“早知道穿件帅点的衣服了。”
昆古尼尔到了。
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扎向路明非的后背。
“青铜御座”的光瞬间暗了下去。
那屏障在神枪面前,跟儿童玩具似的,“咔嗒”一声就碎了。
路明非清楚地感觉到,枪尖刺破他皮肤的瞬间——
不是疼,是烫。
像根烧红的铁条,正一寸一寸地往里钻,钻向他的心脏。
左半边身体很快就麻了,皮肤开始变黑、开裂,像被扔进火里的塑料,焦糊味顺着雨丝飘进他鼻子里,恶心得他想吐。
可下一秒,奇怪的事发生了。
昆古尼尔卡住了。
不是枪尖钝了,是像陷进了泥潭——路明非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拦着它,那东西滚烫、蛮横,跟沉睡了几百年的狮子突然醒了似的。
枪身上的符文亮得吓人,红的、紫的,在雨里跳着,像在骂人。
路明非能听见枪杆传来的震动,跟困兽的嘶吼似的,每往前顶一分,他的骨头就“咯吱”响一分——像是下一秒就要散架。
“给老子……停下!”
他咬着牙,双手攥住枪尾。
指骨因为用力而泛白,腕骨响得厉害,可他死活不松。
枪尖终于从他后背穿了出来。
鲜血喷出来的瞬间,被雨水接住,染成淡红的雾,飘在空气里。
就在路明非觉得自己要被这股力量撕成两半时——
他眼底的光变了。
是黄金瞳。
古奥的纹路在虹膜里烧起来,像从地狱爬出来的火,连雨丝靠近都被烤得蒸发。那光太亮,太森严,苏晓樯只看了一眼,就觉得膝盖发软——那不是人的眼神,是皇帝,是魔神,冷得能冻住灵魂。
“给老子……转!”
路明非吼出这句话时,喉咙里涌出血沫。
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手腕猛地一拧。
昆古尼尔被他硬生生转了个方向。
枪尖擦着苏晓樯的后背过去,只划破了一层皮——那道血痕浅得很,像被指甲划了下。
连带着缠在苏晓樯心脏上的那根透明丝线,也像枯了的草,风一吹就没了。
路明非抬起头。
半边脸已经碳化了,黑一块白一块,像被烤糊的面包,丑得吓人。
可他还想笑。
那笑容比哭还难看,嘴角一扯就裂了,血顺着下巴往下滴,滴在苏晓樯的手背上,烫得她一哆嗦。
“小天女……你没事吧?”
他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还好……没让你破相。”
心里却在骂:路明非你个蠢货!平时连打架都躲,今天居然替人挡神枪?脑子被门夹了?
可他真的高兴。
高兴自己没像以前那样,缩在后面等别人救。
他想伸手碰一碰苏晓樯的脸——她的脸有点白,头发湿了贴在额头上,像只受了惊的猫。
可他动不了。
昆古尼尔还钉在他身上,像根焊死的铁桩。
他只能用那对黄金瞳盯着她,那目光里的灼热,几乎要把雨都烧开:“别怕……有我呢。”
苏晓樯还没从震惊里缓过来。
她只记得那柄枪来得太快,快到时间都像被扯断了,她连路明非扑过来的动作都没看清——只觉得突然有个温暖的东西罩住了自己,带着点汗味和淡淡的泡面香,成了这漫天杀机里唯一的安全区。
“路明非!”
她喊他的名字,声音抖得厉害,“路明非你个蠢货!谁让你替我挡的?!”
眼泪混着雨水往下掉,砸在他碳化的肩膀上,“你是不是疯了?!”
她想骂他,想怼他,想把他骂醒——可话到嘴边,只剩哽咽。
路明非缓缓转头。
每动一下,伤口里就像有针在扎,疼得他眼前发黑。
可他还是扯了扯嘴角:“小天女,你这话说的……我不挡,难道看你被枪扎?”
他的脸因为鳞片和碳化,早没了平时的衰样,只剩狰狞。
可那双黄金瞳里的温柔,却像春日里的阳光,能融了这雨的冷:“我路明非虽然怂,但还没到看着朋友死的份上。”
他深吸一口气,胸口的伤口立刻传来撕裂般的疼。
体内的力量像快烧完的蜡烛,火苗晃了晃,却还是亮着。
“言灵・不要死。”
他低声念出这三个字。
声音很轻,却像有魔力。
苏晓樯能感觉到后背的伤口在发烫——不是疼的烫,是暖的,像有人用温毛巾敷在上面。她伸手摸了摸,那道浅浅的血痕已经开始愈合,粉嫩的新肉钻出来,快得吓人。
路明非看着她,呼吸更重了:“小天女,你不能死在这。”
“你家还等着给你做糖醋排骨呢,上次你跟我说,你妈做的排骨能甩饭店八条街。”
“仕兰中学还有人偷偷给你送情书,藏在你抽屉最里面,你以为我不知道?”
他笑了笑,血又从嘴角淌出来:“你是他们的光啊……怎么能死在这种鬼地方?”
苏晓樯突然就哭出声了。
她不是因为怕,是因为疼——疼路明非的傻,疼他藏在吐槽里的温柔。
她突然明白,路明非这小子,就像座孤独的塔。
平时看着晃晃悠悠,好像风一吹就倒,可真到了关键时刻,他会把所有的光都给别人,自己留在黑暗里。
“路明非……”她往前迈了一步,“我带你走。”
“别过来!”
路明非突然吼了一声,黄金瞳里的冷意瞬间翻涌——那是真正的恐惧,不是怕自己死,是怕她也卷进来。
昆古尼尔还在他身上,枪杆上的符文还亮着,那是死神的记号。
“这枪有问题……你靠近了会出事!”他的声音发颤,“听话,别过来!”
可苏晓樯没停。
她看着路明非摇摇欲坠的样子,看着他胸口不断涌出的血,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靠近他,抓住他,别让他倒下去。
“路明非你少废话!”她红着眼眶,“谁要听你的?!”
路明非急了。
他剩下的力气不多了,可还是咬牙催动了言灵:“言灵・无尘之地!”
一道无形的墙突然竖在苏晓樯面前。
那墙很凉,很硬,像块冰做的盾牌,她怎么推都推不动——她像只撞在玻璃上的蝴蝶,明明离他那么近,却连他的手都碰不到。
“不!路明非!”她拍着那道无形的墙,眼泪砸在上面,碎成一片,“凭什么?!凭什么你要一个人扛着?!”
路明非看着她,黄金瞳里的光慢慢暗下去。
他想再说句烂话,想怼她一句“老子乐意”,可喉咙里堵着血,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只能看着她,用眼神告诉她:
因为我是路明非啊。
我平时帮不上你什么,至少这次,能让你好好活着。
雨还在下,昆古尼尔的符文还在亮,可他的世界里,只剩她的哭声,和胸口那点越来越弱的暖。
就像两座孤独的塔,隔着生死的墙,却偏偏想给对方递一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