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水不是蒸发，是被无形的力量连根拔起——连柏油路上雨痕洇开的深褐都褪得干干净净，仿佛刚才那场能砸穿伞骨的暴雨，只是视网膜上烧过的幻影。
空气稠得像熬了三小时的糖浆，吸进肺里都带着黏腻的烫。苏晓樯指尖碰到裙摆，布料烫得她一缩手——这哪是燥热，是从地底冒出来的岩浆，顺着毛孔往骨头里钻。她想把外套扯下来，手指刚碰到拉链，余光扫到路明非，又硬生生攥紧了掌心。
路明非像尊被钉在原地的雕像。
指尖那团君焰，是被千年岩浆浸过的红宝石——从明丽的赤金往墨红里沉，每一秒都在攥紧空气里的热量。苏晓樯能看见他指节泛白，小臂上的青筋绷得像要裂开，连他垂着的睫毛，都被君焰映得泛着淡红。
可他脸上没表情。
不是平静，是一种“把自己摘出去”的冷漠——仿佛指尖那团能烤化钢铁的火，跟他没关系。只有眼底那点光在动，像在算什么账。
“这死侍滑得跟刚从油锅里捞出来的泥鳅似的，”路明非在心里骂，“君焰丢出去它能跳华尔兹躲开——老子刚才攥着这团火差点把自己指甲盖烤化，白费力气算怎么回事？必须让它连‘躲’这个念头都来不及冒。”
他没低头，却能感觉到死侍的视线——那是种带着腥气的恐惧，像毒蛇缠在脖子上。
死侍的腿弯下去了。
肌肉绷得跟拉满的弓弦似的，鳞片下的筋络突突跳，连地面都被它踩出细缝。路明非甚至能听见它喉咙里滚出的龙语，细碎又阴狠——是“言灵・刹那”，这东西想抢在他前面动。
“小天女，往后退退。”
路明非突然开口，声音压得低，却稳得很——跟刚才攥着君焰时的紧张完全不一样。苏晓樯没废话，踩着高跟鞋往后退了三步，裙摆扫过地面溅起细尘，眼睛却没离开死侍：“你别搞砸，我可不想陪你被烤成焦炭。”
“放心，我比你惜命。”路明非扯了扯嘴角，没笑出来。
他深吸一口气，指尖的君焰又亮了亮。
不是增强，是稳住——他怕自己手一抖，这团火就砸在脚边。
“言灵・无尘之地。”
透明的力场从他掌心往外扩，空气在力场边缘撞出细响，像玻璃上结的冰纹。
那是他能撑到的最大范围——够护住自己，也够护住身后的苏晓樯。
紧接着，他抬眼。
黄金瞳亮了。
不是普通的光，是地狱里烧了万年的火——古奥的纹路爬满眼白，每一道都透着森严。那眼神太冷，冷得像极地的冰；又太野，野得像要撕碎一切。苏晓樯下意识顿了顿——这不是人类该有的眼神，是神，是魔，是站在食物链顶端的掠食者，连呼吸里都带着非人的冷漠。
“还不够。”路明非低声说，声音里没情绪。
“言灵・风王之瞳！”
咒语出口的瞬间，空气炸了。
不是风，是能绞碎钢铁的气流——从四面八方往君焰里灌，那团火开始抖，从拳头大往篮球大里涨，赤金的光里裹着黑纹。苏晓樯能闻到柏油被烤焦的糊味，连远处的路灯都在晃——空间被热量拧成了麻花，每一声“滋滋”都像在撕空气。
“就是现在！”
路明非猛地甩动手臂。
君焰离手的瞬间，风王之瞳彻底炸开来——气流裹着火焰往死侍扑过去，速度快得只剩一道红光。死侍想动，“言灵・刹那”刚提起来，火焰已经舔到它的鳞片，紧接着就是爆炸：高速收费站的铁皮顶像纸一样被掀飞，火龙卷从火光里钻出来，带着碎玻璃和钢筋往天上冲，把死侍的嘶吼掐在喉咙里。
无尘之地挡住了爆炸的冲击。
却没挡住气流的拉扯。
火龙卷像有生命的巨手，攥住他们的风盾就往天上提。路明非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下一秒就被抛了出去——“我靠靠靠——”他的喊声刚出口就被风撕成碎片，耳朵里全是呼啸声，手指乱抓，刚好碰到苏晓樯的手。
那姑娘平时挺横，这会儿尖叫得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手却攥得死紧，指甲都掐进他的掌心。
失重感像潮水，一下把两人淹了。
路明非能看见脚下的城市在缩小——路灯成了碎钻，公路成了银线，连刚才还吓人的火龙卷，都成了远处的一点红光。天空压在头顶，黑得发沉，月亮悬在那儿，清辉洒下来，却冷得像冰。
周围太静了。
除了风的声音，什么都没有——静得让人慌，像掉进了没有底的洞。路明非的脑子一片空白，直到肺里开始疼，像有火在烧，才猛地回过神：再这么升上去，不用摔死，先憋死了。
“言灵・时间零！”
他在心里吼得嗓子发疼，言灵之力涌出来的瞬间，世界突然冻住了。
狂风悬在半空，碎火星停在眼前，连苏晓樯飘起来的发丝都定在那儿——像幅被按了暂停键的油画。他能看清她瞳孔里的惊恐，甚至能数清她睫毛上沾的细灰，还有她攥着自己手的力度——没松，哪怕在失重里，都没松。
他们悬在很高的地方。
高速路没了，云层在脚下，月亮离得特别近，近得能看见上面的环形山。路明非抬头看月亮，清辉落在脸上，有点凉——刚才还在跟死侍拼命，现在却在天上飘着，跟做梦似的。
“不能摔下去。”他突然想。
要是摔下去，就算有无尘之地，冲击力也能把他们碾成肉饼——苏晓樯还没骂够他呢，陈墨瞳他们要是知道他把小天女摔死了，能笑他一辈子。
他攥紧苏晓樯的手，另一只手往旁边挥：“言灵・风王之瞳！”
气流在掌心聚起来，像无形的垫子——可时间零太耗精神力，他撑不了多久，眼前已经开始发黑。
“该死。”路明非咬了咬牙，只能关了时间零。
失重感又涌上来，比刚才更狠。苏晓樯的尖叫又响起来，路明非的脑子晕得像灌了铅，却不敢停——每次开启时间零，他都借着风王之瞳往下降一点，小臂的肌肉抖得厉害，精神力像被抽水机往外抽。
“撑住啊路明非，”他跟自己说，“你要是栽了，小天女就得跟你一起摔成肉饼——你这破言灵，关键时候别掉链子。”
就这么反复了四五次，脚下终于有了实感。
落地时是路明非先砸在地上，后背撞得生疼，眼前发黑。苏晓樯跟着摔在他身上，两人的手还紧紧扣着——她的发丝散在他脸上，带着点洗发水的清香，混杂着刚才爆炸的烟火气。
路明非喘得像刚跑完马拉松，每一口呼吸都扯着肺疼。
他想动，手指却软得跟面条似的，只能盯着头顶的夜空——星星很亮，可他没力气看，脑子里全是刚才的失重感，还有苏晓樯攥着他的手。
苏晓樯也没动，趴在他身上，呼吸急促得很，胸口的起伏撞得他有点慌。
“喂，”路明非的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小天女，你能不能先起来？你这高跟鞋跟快戳进我腰里了——我刚救了你，你别谋杀恩人啊。”
苏晓樯哼了一声，却慢慢挪了挪，没完全起来。她垂眸看他，眼里还有没散的慌，嘴上却不饶人：“谁要谋杀你？刚才是谁喊得跟杀猪似的？我还以为你要吓晕过去。”
“我那是战术性喊叫，懂不懂？”路明非翻了个白眼，“用来分散重力的——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只会尖叫？”
“你还敢说？”苏晓樯的手在他胳膊上掐了一下，却没用力，“刚才在天上，你要是没抓住我……”
后面的话没说出来。
两人都静了下来。
风还在吹，带着远处的一点旋律——很轻，很柔，像有人在哼歌，裹着月光落在他们扣着的手上。路明非能听见苏晓樯的心跳，跟他的心跳叠在一起，有点乱，却很实在。
他突然想起刚才时间零里的画面——苏晓樯的发丝飘在他眼前，睫毛上沾着细灰，明明怕得要死，手却没松。
“真是疯了，”他在心里吐槽，“刚从鬼门关爬回来，居然在想这个。”
可他没松开手。
也没让她松开。
毕竟，在这种连月亮都觉得冷的夜里，能攥着一只暖乎乎的手，总比一个人飘在天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