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猛地仰头嘶吼。
狂风卷着暴雨砸下来,像无数根冰针扎在脸上,又顺着喉咙灌进去。
他想喊得再响些,声音却碎在雨里,只剩沙哑的气音:“苏晓樯!别过来!这是我一个人的事!”
他盯着那道挺得笔直的身影,眼底藏着的怯懦快要溢出来:“你有爸妈疼,有朋友陪,家里堆着花不完的钱——你的未来是亮的,犯不着跟我这废柴一起死!”
“这些怪物冲我来的,我对他们还有点破用,说不定能活。可你不一样,你死在这,就什么都没了!快逃啊!”
苏晓樯站在雨里,像株被狂风拽着却不肯弯的白杨。
她眼里的光烧得比岩浆还烈,几乎要把雨幕烧出个洞,回吼的声音带着惯有的刁蛮,却藏着一丝发颤的急:“路明非!你少在这装英雄自我感动!”
“死了就是死了,救不了我,只会让我以后每次下雨都想起有个傻子自己撞进怪物爪子里——你那叫解脱?叫懦弱!”
她往前踏了一步,受伤的腿在泥水里踉跄了下,却依旧抬着下巴:“我苏晓樯的事,从来不用别人替我选!你以前过得烂,我可以陪你改;现实是破堡垒,我们就一起砸了它!”
“但现在,你给我乖乖站在后面!别想着用死来躲责任,你死了我还得给你收尸,麻烦得很!”
路明非嘴唇动了动,想反驳,却像被无形的手扼住喉咙,半点声音都挤不出来。
他心里发虚——苏晓樯说的没错,他就是在躲,躲自己的没用,躲保护不了人的挫败。
“我……”他嗫嚅着,眼神往旁边飘,不敢看她的眼睛。
“闭嘴!”苏晓樯的眼眶红了,不是怕的,是气的,“没有谁的命分贵贱!我的命金贵,你的就不是了?你少在这把自己说得跟烂泥一样!”
话音刚落,她猛地转身。
受伤的腿在泥地里拖出道歪歪的印子,却半点没犹豫,朝着那股冲鼻的血腥味冲过去——像个拎着剑就敢闯地狱的女武神,明知对面是能捏碎她的怪物。
路明非看着那道单薄的身影,心脏突然被攥得生疼。
雨顺着他乱糟糟的头发往下滴,模糊了视线里的光。
他忽然发现,苏晓樯早不是那个只会喊“路明非你是猪吗”的小天女了。
她是敢冲在前面挡怪物的勇士,是能把他从自我厌弃里拽一把的光——可他呢?
他连追上她的勇气都快没了。
那死侍从阴影里走出来的时候,血腥味浓得让人作呕,像把整个屠宰场的血都泼在了空气里。
它青鳞叠着青鳞,像穿了件发霉的古甲,面对冲过来的苏晓樯,连眼角都没抬。
只是随意地抬起手,像挥开一只苍蝇。
空气突然“嘎吱”响,像被巨手拧成了麻花。
那股看不见的力量撞在苏晓樯身上的瞬间,路明非的呼吸都停了。
苏晓樯像断了线的风筝,在雨里划过道绝望的弧线。
“砰”的一声,她重重砸在水洼里,泥水溅起来,糊住了她的脸。
雨水疯狂往她口鼻里灌,她想抬下手,胳膊却重得像灌了铅。
肋骨的疼钻心刺骨,每吸一口气,都像有钢针在扎肺。
她的意识开始飘,眼前的世界蒙上了层雾,黑暗从四周涌过来——原来死的时候,是这么冷的吗?
她模模糊糊地想:早知道……刚才该骂路明非再狠点,让他别过来的……
路明非看见苏晓樯被击飞的瞬间,眼眶里的血一下子涌了上来。
他像只被踩了尾巴的困兽,发出的怒吼碎在雨里,却带着撕心裂肺的疼:“别碰她!”
他顾不上浑身的疼,手脚并用地从泥里爬起来,膝盖和手掌被碎石子磨得血肉模糊,也没觉得疼。
脑子里只有一个乱哄哄的念头:怎么能让她比自己还勇敢?
他路明非就算再废,再怕疼,骨子里也该有点男人的样子吧?
可这点样子,连保护一个人都不够。
他跌跌撞撞地冲过去,每一步都踩在泥水里,溅起的水花打在腿上,冷得像冰。
死侍终于转头看他,红色的眼睛里闪过丝忌惮,却很快变成了嘲讽——像在看一只自己撞过来的兔子。
它随意抬起胳膊格挡。
路明非刚靠近,就被那股力量掀飞出去,后背砸在地上的时候,他听见自己骨头“咔嚓”响的声音。
泥水顺着领口往里面灌,又冷又腥,他咳了两声,血水混着雨水从嘴角流下来。
他又爬起来,再冲过去。
再被掀飞,再爬起来。
反复几次,他躺在泥里,连抬手的力气都快没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死侍一步步朝苏晓樯走过去。
死侍的笑从喉咙里滚出来,像生锈的铁片在摩擦,带着浓浓的嘲讽——嘲讽他的渺小,嘲讽他的不自量力。
“我怎么这么没用……”路明非的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连保护一个人都做不到……”
他奋力转头,看向蜷缩在墙角的苏晓樯。
雨水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流,像断了线的珠子,她一动不动,不知道还活着没。
万一她死了怎么办?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路明非的心脏就像被狠狠攥住,连呼吸都疼。
他算什么啊?连想守护的人都守不住。
“求求你……放过她……”他朝着死侍伸出手,声音里全是哀求,“杀我吧,我这条命不值钱,留着也没用——杀我,换她活,行不行?”
死侍根本没理他,依旧迈着沉重的步子朝苏晓樯走。
每一步都踩在泥水里,溅起的水花像一个个小坟墓,朝着那道单薄的身影靠近。
路明非眼睁睁看着,却连爬过去的力气都没有。
他突然觉得自己特别可笑——以前总想着要是有超能力就好了,可真到了要拼命的时候,还是这么废。
爸妈是不是早就知道?知道他这么没用,才把他丢给叔叔婶婶的吧。
就在这时,死侍突然转身。
它那只布满鳞片的大手伸过来,像座小山似的,一把攥住了路明非的脑袋。
头皮传来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像有无数根针在扎太阳穴,连灵魂都在颤。
他被高高提起来,双脚离了地,像只待宰的鸡在半空晃。
死侍的金色竖瞳凑得很近,里面的嘲讽和不屑看得清清楚楚,还有一丝莫名的嫉妒——嫉妒他是个人?嫉妒他能有想守护的人?
路明非的心跳得快要炸开,可恐惧慢慢退下去后,心底却冒出来一丝决绝。
死就死吧。
他这条命本来就不值钱,受伤也好,丢命也罢,都无所谓。
能用它换你平安,太值了。
他迎着那道恐怖的目光,想把眼神放得坚定点,可手还是控制不住地抖——他还是怕,怕得要死,可他不能退。
死侍似乎被他这副“装勇敢”的样子逗笑了,喉咙里滚出一阵诡异的声音。
那声音带着古老的韵律,像从太古深渊里飘出来的,刚钻进耳朵,周围的雨水就开始扭曲,一圈圈涟漪像要把空间绞碎。
路明非的脑子“嗡”的一声——他听懂了,那是段安眠曲,轻柔得像羽毛,却裹着能吞掉灵魂的寒意。
“言灵・梦魇……”他喃喃着,声音发颤。
他拼命蹬着腿,双手去掰死侍的手,指甲都快嵌进鳞片里,却连一丝缝都掰不开。
那只手像钢铁铸的,死死攥着他的脑袋,把他往无边的黑暗里拽。
空气越来越沉,像灌了铅的泥,吸一口都觉得肺要被压碎。
他再看死侍的竖瞳,里面的嫉妒更浓了——它在嫉妒他能为别人拼命?嫉妒他还有想守护的东西?
死亡的气息裹着雨水扑过来,路明非的汗混着雨水往下淌,脑子里乱成一团麻。
为什么?为什么他总是这么没用?
连拼命都这么狼狈,连想换一个人活都做不到。
爸妈的脸在黑暗里模糊,好像在说“早知道你这么没用,当初就不该把你留下”;叔叔婶婶的叹气声也飘过来,“路明非要是能有点用,我们也不用这么累”。
四周越来越黑,孤独像潮水似的把他淹了。
他像在无边的沼泽里往下沉,越挣扎,陷得越深。
没有光,没有声音,连自己的名字都快记不清了。
耳畔的安眠曲还在绕,像冰冷的蛇,缠上他的灵魂,一寸寸磨掉他最后的意志。
他想喊苏晓樯的名字,想告诉她“别睡,我还在”,可连张开嘴的力气都没有。
原来他到最后,还是什么都做不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