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和苏晓樯的心脏像被无形的手攥住，连呼吸都带着颤。
窗外的黑影掠过时，雨点儿正疯狂砸着玻璃——不是“砸”，是要把这世界砸出千疮百孔的狠劲，雨幕糊住窗棂，连那黑影的轮廓都成了晃荡的鬼影。
可那股惊悚感却像淬了冰的针，直直扎进灵魂里，比高速路上那次还要疼。
路明非的心跳快得要撞破肋骨。高速路的记忆突然涌上来：轮胎摩擦地面的焦糊味还粘在鼻腔里，那黑影追着车跑的速度，比警车还快，当时他攥着方向盘的手，汗湿了整圈真皮套——他这种人，也就只会在危险里瞎紧张，什么用都没有。
苏晓樯的脸白得像张浸了水的宣纸，毫无血色，她下意识往路明非身边凑，指甲掐进他的卫衣布料，把那片灰色揪出褶皱，像她此刻皱紧的眉头。
“路明非，那……那到底是什么？”她的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枯叶，往日里怼人时的泼辣劲儿全没了，只剩下藏不住的怕。
路明非深吸一口气，想装镇定，可声音还是飘：“别慌，说不定是看错了。雨这么大，可能就是树枝被风扯得晃……”
话没说完，他自己先在心里吐槽：鬼才信是树枝！那玩意儿的速度能赶上地铁，树枝能跑这么快？怕不是成精的爬山虎。我这种衰仔，连撒谎都编不圆，还想安慰人？
他向来是个怂货，遇到事儿第一反应是躲，哪怕有九成把握能赢，也得先琢磨怎么溜。可这次不一样——苏晓樯的手抖得太厉害，他要是再躲，连自己都得鄙视自己。他这种人，就算躲得过怪物，也躲不过心里的窝囊。
他盯着窗外的黑暗，那黑暗像没底的深渊，要把所有光都吞进去。
咬咬牙的瞬间，心里忽然冒起一股劲——不是什么英雄气概，更像被逼到墙角的野狗，突然想冲出去咬一口。
他这辈子都觉得自己是棵没人要的野草，在学校被嘲笑，在家里被忽视，连打游戏都总当队友的炮灰。可现在看着苏晓樯的眼睛，那里面装着的怕，让他不想再当野草了。
他想当一次能挡雨的树，哪怕只是棵歪脖子树，哪怕这棵树撑不了多久就会断。
“小天女，听我说。”路明非转过身，目光比平时亮了点，像蒙尘的灯泡突然通了电，“不管外面是什么，我不会让它碰你。我……我出去引开它，我这种衰仔，平时连自己都护不住，也就这点用了。”
苏晓樯的眼眶瞬间红了，不是哭红的，是急的，像被点燃的火星子。她伸手拽住路明非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他的肉里：“不行！出去就是送死，我不准你去！”
路明非苦笑，掰开她的手时动作很轻：“小天女，你不懂。我就是个没人要的衰仔，活了十八年，没干过一件像样的事，这条命，不值钱，受伤也好，丢命也罢，都无所谓。能用它换你平安，太值了。谁会在乎我啊？少我一个，地球照样转，你不一样，你得好好活着。”
他说得云淡风轻，可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原来说出“送死”两个字时，自己也会怕。可怕又怎么样？他这种人的怕，从来都没什么分量。
“放屁！”苏晓樯的眼泪突然砸下来，砸在路明非手背上，比雨水还凉，“我妈还等着我带你回家吃红烧肉呢！你死了谁陪我怼隔壁班那俩蠢货？你要是敢走，我就……我就跟你一起去！”
路明非愣了。活了十八年，除了陈墨瞳，还没人这么跟他说过。原来他这种没人待见的衰仔，命也能被人当成“重要的东西”？
他抬手，手指笨拙地蹭过苏晓樯的脸颊，滚烫的泪水沾在指腹，像攥了颗会发烫的星。
“好，我不走。”他深吸一口气，把怕压下去，“但你得听我的，等会儿我一喊，你就往东边跑，别回头——我拦不了它多久，我这种人，能撑几秒算几秒，别因为我耽误了。”
苏晓樯还想再说，路明非已经转身。
值班室的门被他猛地拉开，暴雨像疯了的野兽，瞬间灌进来，冰冷的雨浇在脖子里，激得他打了个寒颤，可心里那团火却烧得更旺——好像苏晓樯的眼泪把他心里的衰气都浇没了，剩下的全是横冲直撞的勇气。哪怕这勇气，撑不了多久。
他站在门口，吸了口满是雨腥的空气，然后用尽全身力气吼起来。那吼声在雨夜里炸开，像要把黑暗撕个口子。心里却在骂自己：路明非啊路明非，你就是个蠢货，明明怕得要死，偏要逞能。可只要她能跑掉，这蠢货当得也值——反正我这条命，不值钱，受伤也好，丢命也罢，都无所谓。能用它换你平安，太值了。
弯腰捡起根木棍，他朝着金属栏杆砸过去，“哐哐”的声响在雨里荡开，比雷声还脆：“来啊！怪物！看这边！我这种人，正好给你当点心！”
他朝着远处跑，雨水糊住眼睛，风像无数只手扯着他的衣服，可脚步却没停。他这辈子都没跑这么快过，比体育考试时还快，比被混混追着打的时候还快——因为这次跑，是为了让身后的人能活下去。他这种人，也就这点用处了。
跑着跑着，他抽空回头看了一眼。值班室门口，苏晓樯的身影冲了出来，正朝着他的方向跑。
路明非笑了，笑得比哭还傻。什么英雄啊，我就是个连自己都保不住的衰仔，可她居然……居然追出来了。
可下一秒，后背就传来一阵剧痛。
那死侍追上来了。
它像颗黑色的流星，撞破雨幕时，雨滴砸在它漆黑的鳞甲上——那鳞甲泛着冷光，像用凝固的墨铁铸的，水花弹开时，都带着股血腥气。
路明非觉得自己的腿像灌了铅，每跑一步都要费尽全力，可死侍的脚步却快得离谱，不过几步，就追上了他。他这种人，怎么可能跑得过怪物？
利爪划过空气的瞬间，路明非听见了“嘶”的一声。
紧接着，肩膀传来钻心的疼。他像个破布娃娃似的被甩出去，重重摔在泥水里，石子蹭过脸颊，火辣辣的疼，膝盖磕在石头上，疼得他眼前发黑。
泥水灌进嘴里，又腥又涩，他抬手摸了摸，全是血——还好，只是皮外伤。可皮外伤又怎么样？他这种人的伤，谁会在意？
死侍站在他面前，黄金瞳亮得吓人。
那不是普通的金色，是带着血光的金，瞳仁里好像有古老的符文在转，森严得让人不敢直视。
那是不属于人类的眼睛，是神俯瞰蝼蚁的眼，也是魔凝视猎物的眼。口水从它嘴角滴下来，砸在泥水里，溅起的水花里都带着腥气。
路明非突然想起楚子航的黄金瞳——楚子航的瞳里是冷，可这死侍的瞳里，只有疯狂的暴力。他这种蝼蚁似的人，在这双眼睛里，连反抗的资格都没有。
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在束缚着死侍，它站在原地发抖，喉咙里发出低吼，爪子在泥地里刨出一道道沟，像是在跟什么东西对抗。
路明非心里清楚，那是路明非体内的龙族血脉在起作用——可这作用，好像撑不了多久。他这种半吊子的血脉，能顶什么用？
下一秒，死侍的爪子就扣住了他的肩膀。
像拎着个空袋子似的，死侍拖着他往收费站走。路明非的衣服在泥水里蹭着，很快就被血和泥染成了黑褐色，风在耳边吼，他想挣扎，可肩膀疼得连动都动不了。
“该死的！”路明非在心里骂，“原来我这种人，根本当不了英雄，从衰仔到败犬，也就一步的事儿。刚才还装模作样护着人，现在倒好，成了怪物的点心，真可笑。这条命，不值钱，受伤也好，丢命也罢，都无所谓。可我怕啊，怕她看见我这副怂样……”
他最怕的不是死，是苏晓樯看到他这副鬼样子。要是让她看见自己被当成垃圾拖走，比杀了他还难受——他刚才还装英雄呢，现在倒好，成了怪物的点心。他这种人，就不该装什么英雄。
收费站的灯光越来越近，那光昏黄得像濒死者的眼，没什么温度，却让路明非心里发慌。他在心里祈祷：苏晓樯，你可千万别回来，千万别……我这种人死了就死了，别连累你。
“哐！”
一声闷响，路明非感觉拽着自己的力气松了点。他抬头，看见一道纤细的影子撞进雨幕里——是苏晓樯。
她手里攥着根木棍，头发被风吹得贴在脸上，雨水顺着她的下巴往下滴，可她的眼睛却亮得吓人，像燃着的小火苗。她一瘸一拐地朝着死侍冲过来，膝盖上的裤子破了个洞，渗出血来，可脚步却没停。
“小天女！别过来！”路明非嘶吼，声音被风吹得散成碎片，“那是能撞翻汽车的怪物！我这种人死了活该，你别跟着陪葬！”
那死侍是什么？是能把汽车撞翻的怪物！苏晓樯冲过去，跟飞蛾扑火有什么区别？路明非这辈子都没这么后悔过——早知道这样，他就不该装什么英雄，他这种衰仔，就该安安分分躲着，别连累她——现在好了，把她也拖进来了！
可苏晓樯像没听见似的。
她攥着木棍的手更紧了，指节都泛了白。路明非刚才说的话，像魔咒似的在她脑子里转：“这条命，不值钱，受伤也好，丢命也罢，都无所谓。能用它换你平安，太值了。”
凭什么？凭什么路明非能这么说，她就得躲着？她是苏晓樯，是能把路明非怼到哑口无言的小天女，是买限量版球鞋能排队三个小时的狠人，凭什么要看着那衰仔一个人扛？
死侍的金红色竖瞳转了过去，喉间的咆哮震得雨丝都在颤。血腥味像潮水一样涌过来，裹住苏晓樯，可她却没停，举起木棍，朝着死侍的脑袋砸过去。
“你个丑八怪！放开他！”她喊，声音抖得厉害，可语气却硬得像铁。
路明非看着她的背影，突然想起第一次见苏晓樯的时候——她穿着漂亮的裙子，站在教学楼门口，跟同学吵架，也是这副不服输的样子。原来这个平时爱怼人的小天女，也会为了他这种衰仔，跟怪物拼命。
死侍被木棍砸中，发出一声更凶的咆哮。它松开路明非，朝着苏晓樯扑过去。
路明非感觉自己的心脏要停了。他撑着地面想爬起来，可膝盖疼得钻心，只能眼睁睁看着死侍的爪子朝着苏晓樯挥过去——
“砰！”
又是一声闷响，这次的声音更沉。路明非看见死侍的动作顿了一下，黄金瞳里的光暗了点。他抬头，看见苏晓樯手里的木棍断成了两截，可她却没退，反而朝着死侍更近了一步。
“衰仔！你还愣着干什么？跑啊！”苏晓樯喊，声音里带着哭腔，可还是在怼他。
路明非突然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下来了。他撑着地面，用尽全身力气站起来，捡起地上的断木棍，朝着死侍冲过去：“跑个屁！要跑一起跑！我这种人，就算跑了，也会一辈子后悔——反正我这条命，不值钱，受伤也好，丢命也罢，都无所谓。能用它换你平安，太值了，可现在，我想跟你一起活着！”
有些勇气是被逼出来的，就像衰仔被逼着当英雄，往往比天生的英雄更拼命——因为他们怕的不是死，是让在乎的人失望。更怕自己这种没用的人，连跟在乎的人一起扛的资格都没有。
雨还在下，收费站的灯光依旧昏黄，可路明非觉得，自己心里的那团火，好像更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