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隙里的风裹着旧胶片的霉味扑来。
像谁把几十年前的影院气息封进玻璃罐,一启封,就漫得满鼻都是酸腐的时光味。
楚子航没停步。
黑色夹克的下摆被气流掀得往后飘,边角蹭过裤腰的刀鞘扣。
网球包撞在腿侧,发出冷硬的“嗒嗒”声——那是村雨在鞘里的呼应,像在说“该出鞘了”。
他踩着地毯冲进去的瞬间,黄金瞳里的焰纹亮得更烈。
虹膜边缘泛着熔金般的光,连落在地毯上的影子,都像裹了层细碎的星屑。
“这小子!怎么不等人?”
执行局队长的吼声追在后面,攥着枪套的指节泛白,指腹把皮革捏出几道印子。
最后他还是咬牙挥手:“跟上!救人要紧!总不能让卡塞尔的人抢了先!”
队员们举着探测仪往里冲,屏幕上的红光乱跳。
像被火焰烫到的蚂蚁,慌得没章法。
没人敢落后——那道黑色背影里的决绝,比任何命令都让人不敢怠慢。
周樱跟在队尾,黑色作战服的袖口沾了雨汽,凉得贴在手腕上。
前面队员的嘟囔飘进耳朵:“卡塞尔的学生都这么疯?直接硬闯尼伯龙根……”
“不是疯,是有底气。”周樱突然开口,指尖攥着探测器,屏幕光映在她眼底。
“他们学校教的东西,比我们的探测仪管用。他手里那把‘家伙’,能劈开这里的规矩。”
她没提“言灵”,也没说“君焰”——有些秘密,卡塞尔的人从不会对外人讲。
执行局队长回头看她,眉峰皱成结:“档案里说仕兰中学二十多个学生被困,都是普通高中生……”
“是‘我们的学生’。”周樱打断他,探测器屏幕突然闪过一道微弱的绿点。
像黑夜里飘来的萤火虫,弱得让人揪心。
“我是他们的音乐老师,上周淼淼还说,想弹首‘飘着光的曲子’。”
她顿了顿,声音轻了点:“不能让她的曲子,永远停在没弹完的地方。”
风的味道变了。
霉味淡了,换成焦糊的木头味,混着点类似硫磺的灼热感,吸进肺里都像烧得慌。
楚子航停在走廊入口,黄金瞳扫过眼前的景象——
无尽的走廊往黑暗里钻,像没有尽头的梦。
两侧的影院座椅全被烧得焦黑,皮革裂着口子,露出里面的海绵。
海绵软塌塌的,像被烧透的棉花,一碰就会碎成灰。
墙上的电影海报剥落了大半,只剩半张《卡萨布兰卡》的残片。
里克的脸被烟火熏得发黑,嘴角的烟头还凝着未燃尽的火星,像谁把时光冻在了这一秒。
远处传来木头燃烧的“噼啪”声。
还有隐约的、细碎的呼救声,飘在空气里,像被揉碎的歌谣。
“吼——”
黑暗里突然窜出黑影,利爪带着腥风抓向楚子航的后颈。
是死侍。
青灰色的皮肤泛着冷光,鳞片在黄金瞳下像碎玻璃,嘴里淌着的黑液滴在地毯上,烧出一个个小洞。
楚子航没回头。
右手猛地攥住村雨的刀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黑色防滑绳在掌心勒出浅痕。
龙文咒文在舌尖滚过,带着火焰的温度:“Konung blár, burn hot, melt all metal and flesh!”(君王之焰,灼热燃烧,熔尽金属与血肉!)
话音落的瞬间,橙红色的火焰从刀身爆出来。
像从远古火山里奔涌的岩浆,顺着刀刃缠成一道火环,亮得能映出走廊尽头的黑暗。
他手腕轻抖,火环瞬间压缩成拳头大的火球。
精准砸向死侍的胸口。
“轰!”
高热突然爆发,死侍的身体在火焰里蜷缩,鳞片噼啪作响地崩裂。
黑灰顺着火焰边缘往下掉,像被烧融的沥青,落地时还冒着烟。
不过两秒,黑影就只剩一滩灰烬。
连骨头都没剩下——君焰的高热,从来不给敌人留“后悔”的机会。
“规则是给怕输的人定的。”楚子航收刀,火焰顺着刀鞘缩回体内,只留淡淡的焦糊味。
他望着走廊深处,黄金瞳里的光软了点:“而我要守的,是没说出口的承诺。”
他继续往里走,马丁靴踩在焦黑的地毯上,没发出半点声音。
遇到藏在座椅后的死侍,他甚至不用拔刀——
只需要盯着对方的眼睛,黄金瞳里的焰纹亮一下。
高热就会从死侍的鳞片下炸开,把整具躯体焚成渣。
像在清理碍路的灰尘,利落得没有半点犹豫。
“楚……楚子航?”
微弱的声音从走廊尽头传来,带着哭腔,像被雨打湿的纸。
楚子航循声过去,看见三个身影缩在消防栓后面——
赵孟华的胳膊和腿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被徐岩岩和徐淼淼架着,脸上的血污混着泪水,糊得看不清表情。
旁边两个女生抱着膝盖缩在角落,看见他的瞬间,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砸在地毯上,晕开小小的湿痕。
“别过来!里面有怪物!”赵孟华的声音发颤,却还是想把女生往身后挡。
“它有爪子,会喷火……我们跑了好久,好多同学都……”
他说不下去,声音卡在喉咙里,像被什么堵住了。
楚子航蹲下来,指尖轻轻碰了碰赵孟华的胳膊。
动作轻得不像平时的他,指尖带着点刚收刀后的余温。
“骨裂,没伤到神经。”他的声音很平,却奇异地让人安心。
他从网球包里摸出应急绷带——是出发前顺手塞的,当时只想着“可能用得上”,没想到真派上了用场。
递给徐岩岩时,他补了句:“先固定住,别乱动。”
“你是……楚子航?”一个女生突然小声问,眼泪还挂在睫毛上。
像沾了水的蒲公英,风一吹就会掉。
“‘此獠当诛榜’第一的那个?传说你能一个人打十个混混?”
楚子航没点头,也没否认。
只是抬手比了个“待着”的手势,指尖的动作很轻,像怕碰碎什么。
“你别走好不好?”另一个女生抓着他的夹克衣角,声音里的哭腔更重了,“我们怕……”
他的指尖顿了顿。
夹克的面料是哑光棉,蹭过女生的指尖,带着点雨后的凉意。
最后他还是轻轻把女生的手挪开,声音很轻:“等我回来。”
这四个字像颗定心丸,让几个学生瞬间安静下来。
那是属于仕兰传奇的分量——哪怕过了这么久,依旧让人觉得“只要他在,就没事”。
“楚子航!”
周樱的声音从走廊那头传来,她身后跟着执行局的队员,手里的探测器屏幕上,绿点比刚才多了几个。
“找到其他学生了吗?”楚子航站起来,黄金瞳里的焰纹淡了点,像烧得差不多的炭火。
“找到了五个,在前面的放映厅。”周樱把探测器递给他,屏幕上的绿点闪得很稳,“这几个交给我们,你去救剩下的。”
她顿了顿,补充道:“小心点,放映厅里的东西……比刚才的凶。”
楚子航没说话,只是拎起网球包,转身往放映厅的方向走。
夹克的下摆扫过焦黑的座椅,留下一道淡影。
他不用回头也知道,周樱会照顾好这里的学生——
就像他知道,自己必须把剩下的人都带出来。
有些事,从来不需要说出口。
放映厅里的大火更烈了。
银幕被烧得卷了边,融化的塑料滴在地上,发出“滋滋”的响,像谁在煎焦的锅里撒了把水。
死侍的嘶吼声从银幕后面传来,带着震耳的回音,撞在墙上又弹回来,绕得人头晕。
楚子航推开门的瞬间,三道黑影同时扑过来。
利爪的腥风裹着火焰的热气,扑面而来。
他没躲。
只是闭上眼,再睁开时,黄金瞳里的焰纹已经缠满了整个虹膜,亮得像要烧穿黑暗。
“君焰。”
简单两个字,像点燃了导火索。
橙红色的火焰从他周身爆发,形成一道环形火墙,把三个死侍全困在里面。
高热压缩到极致,再突然释放——
“轰!”
火墙瞬间炸开,热浪把周围的焦木都掀得晃了晃。
死侍的躯体在火焰里化为飞灰,连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散在空气里。
他踩着火焰往里走,每一步都带着灼热的气息。
藏在暗处的死侍不敢再出来,只敢在黑暗里发出低低的嘶吼——
它们怕了。
怕这道黑色身影里的力量,怕那双能焚尽一切的黄金瞳。
怕这个连走路都带着“不退让”的人。
最后一个学生被他从放映机后面拉出来时,女孩还在发抖。
像被雨淋湿的小猫,缩着肩膀,手紧紧抓着放映机的电线。
楚子航把她护在身后,左手攥着村雨的刀柄,右手牵着她的手。
他的掌心全是茧子,是常年握刀磨出来的,却暖得让人想哭。
“跟着我,别回头。”他说。
女孩点点头,跟着他穿过火墙,走出放映厅,走向走廊尽头的裂隙。
她没回头,却能感觉到身后的温度——像有人替她挡住了所有的黑暗。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
天边泛起一点鱼肚白,淡淡的光洒在地上的雨洼里,像谁把星屑撒了进去。
便利店的关东煮香气飘过来,混着清晨的凉意,暖暖的,是活人的味道。
“都救出来了?”执行局队长迎上来,语气里少了之前的强硬,多了点佩服。
他看着楚子航身上的焦痕,又看了看被队员们围住的学生,突然觉得,卡塞尔的人“疯”得有道理。
楚子航点头,把最后一个学生交给周樱,转身走向自己的车。
黑色轿车停在路边,车身沾了点雨泥,却依旧冷得像块铁。
“不跟我们回局里做笔录吗?”队长喊他,声音比刚才软了点。
“不了。”他的声音飘在风里,黑色轿车的引擎已经启动,发出低低的轰鸣。
“我要回家。”
便利店的暖光透过玻璃照出来,像块温柔的糖。
楚子航推开门,风铃“叮铃”响了一声,把外面的凉意挡在门外。
货架上的热牛奶还冒着热气,白色的雾气贴在玻璃上,画着模糊的圈。
他拿了两瓶——
指尖在货架上顿了顿,先拿了草莓味的,再补了一瓶原味。
像早就刻在心里的习惯,不用想就知道,苏小妍喜欢草莓味的,说喝起来“像咬了口春天”。
又顺手拿了份红豆年糕,是她昨天在电话里提的,说看剧的时候想吃,还抱怨“家里的微波炉坏了,热不了”。
收银员笑着说:“小伙子,这么早买热牛奶,给女朋友的?”
她看着楚子航身上的焦痕,又看了看他手里的草莓牛奶,眼里满是“懂了”的笑意。
他顿了顿,耳尖有点热,却还是轻声说:“给我妈。”
黑色轿车驶进孔雀邸时,天已经亮透了。
晨光把孔雀邸的汉白玉阶染成蜂蜜色时,楚子航的马丁靴刚踏上庭院西侧的青石板。
鞋底蹭过微凉的石面,带起一点细尘。
他没走正门。
绕到别墅侧面的蔷薇架下,指尖先碰了碰叶片上的晨露。
凉得像刚从冰箱里挖出来的冰淇淋,沾在指腹上,映出头顶三楼卧室的窗——那扇窗里,藏着比尼伯龙根的火更暖的光。
那扇窗没完全关严,留着道指宽的缝。
是苏小妍昨晚开窗通风后忘了关。
她总这样,转身就忘事。
上次甚至把烤箱里的面包烤焦了,才拍着脑袋想起:“哦,我开了烤箱。”
窗沿下挂着串小小的铜铃。
是去年他生日时苏小妍随手买的,说“看着好看,挂着玩”。
此刻被晨风吹得轻晃,却没发出声——楚子航早在上次翻窗时,就悄悄在铃舌上缠了圈棉线。
怕吵到她偶尔浅眠的夜。
风裹着蔷薇叶的淡香吹过来,楚子航抬头望了眼二楼阳台。
米白色披肩搭在藤椅上,边角皱巴巴的,显然是随手扔的。
风一吹就晃,没半点声响。
连风都知道这时候该轻点儿,像怕惊着还在睡的人。
他屈膝,指尖扣住三楼窗台的雕花石沿。
石沿上雕着缠枝莲,纹路被岁月磨得光滑,刚好能卡住指节。
指腹触到的地方还留着点细微的凹痕——是他平时翻窗时总扣同一个位置,经年累月磨出来的。
发力时,黑色夹克下的肩背肌肉绷出冷硬的线条。
却没让布料发出半点摩擦声。
越怕吵醒人,连呼吸都像在学猫走路。
生怕吐气重了,就惊着屋里还没醒的人。
翻身的瞬间,夹克下摆扫过蔷薇架。
带起的晨露顺着叶片滚落,砸在他手腕的刀鞘上。
只发出“叮”的一声轻响,比硬币掉在地毯上还轻。
他甚至下意识顿了顿,侧耳听了听屋里的动静。
没声音。
只有楼下锦鲤池传来的、鱼鳍划水的“哗啦”声,慢得像在数秒。
窗轴只发出半声几不可闻的“吱呀”。
像被晨露泡软了似的,刚冒头就咽了回去。
楚子航钻进去时,先把网球包举过头顶。
避免包带勾到窗框——窗框内侧贴着张小小的便签,是他自己写的。
黑色水笔字力透纸背:“左数第三格易勾住包带,慢进。”
显然是上次翻窗被勾到后,特意记下来的。
脚落地的瞬间,他刻意放轻了重心。
马丁靴的鞋底蹭过红木地板,没留下半点脚步声。
就像小时候偷偷溜进厨房找糖,连鞋都要脱了拎在手里。
怕被妈妈听见她那句“又偷糖吃!”的嚷嚷。
屋里飘着淡淡的薄荷香。
是楚子航昨晚点的香薰,精油还没完全散。
盖过了别处飘来的、极淡的柑橘酒气——那是苏小妍昨晚在客厅喝的酒。
她总说“睡前喝两口助眠”,却忘了开窗散味。
酒气飘到三楼,淡得像没存在过。
书桌上的台灯还亮着盏小夜灯。
暖黄色的光映着半杯凉掉的凉白开,杯沿没沾水渍——是他昨晚出门前倒的,没喝完就放在那儿。
旁边摊开着本《追忆似水年华》,封面是普通的米色。
内页夹着张卡塞尔学院的课程表,表边缘被指甲划得有些毛躁。
是他上周看课时随手折过,没来得及收。
楚子航的脚步更轻了。
他把草莓牛奶和红豆年糕放在床头柜时,指尖特意避开了柜面的金属拉手。
那拉手一碰就会发出“咔嗒”声。
上次苏小妍就是被这声音吵醒,揉着眼睛嚷嚷“谁啊大清早的吵死了”。
完全没问他是不是刚回来。
床头柜上摆着个银色的运动水壶。
壶身上刻着极小的“Z”字,是他用美工刀慢慢刻的。
壶口还沾着点没擦干净的矿泉水渍——是他昨晚出门前灌的,没喝完就塞在了床底。
此刻拿出来时,壶身还带着点床底的凉意。
水壶旁放着支珍珠发夹。
珍珠有点掉漆,是苏小妍早上匆忙出门时忘在这儿的。
她总这样,首饰随手扔,上次把项链落在了冰箱上,找了半天才发现。
现在他确实像猫了。
连放东西都要先试一下力度,确保包装纸不会蹭出声响。
黄金瞳里的最后一点焰光,在想到冰箱时淡了些。
早上出门买牛奶时,他瞥见冰箱门上贴着张苏小妍的便签。
字写得龙飞凤舞:“年糕在冷冻层,别拿错我买的冰淇淋!”
末尾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显然是随手贴的,没多想他会不会看到。
纸边还沾着点冰淇淋的奶油,是她昨晚拿冰淇淋时蹭到的,也没擦。
“偷偷回家的人都懂,最响的声音是自己的心跳,最静的时刻是怕吵醒人的瞬间。”
楚子航在心里轻声念了句。
他突然想起昨晚翻窗离开时,客厅的灯还亮着。
苏小妍肯定是坐在沙发上喝酒,看着电视就睡着了。
连灯都没关——她总这样,大大咧咧的,好像什么都不放在心上。
却会在他随口提一句“想吃年糕”后,真的买回家放在冰箱里。
“还是别让她知道了。”
这句话单独在心里落下来时,楚子航把网球包往墙角的博古架旁挪了挪。
博古架最下层摆着个深棕色的刀油盒,盒盖没完全扣严。
飘出点松节油的淡香,旁边压着块磨得发亮的麂皮布。
布角还沾着点银白色的刀屑,是他上次擦村雨时留下的。
这是村雨平时放的位置,旁边还立着个小小的机械零件。
是他从旧手表上拆下来的,总说“以后能用上”,就一直摆在这儿,像个不起眼的小摆件。
他甚至还把包带理了理,确保没有露出刀鞘的轮廓。
像在藏一件不能让妈妈发现的“秘密玩具”——倒不是怕她骂。
是怕她又嚷嚷着“你总搞这些危险的东西”,然后眼眶却偷偷红了。
大人的“没心没肺”都是伪装,就像冰淇淋盒里藏着的年糕,表面是甜,底下是暖。
窗外的蔷薇又晃了晃,这次他没再看。
只是转身走向浴室,脚步轻得像踩在棉花上。
路过书桌时,他顺手把那杯凉掉的凉白开倒进了水槽。
倒的时候特意控制了水流,让水顺着杯壁慢慢流,没发出“哗哗”的声响。
书桌上的台灯线有点乱,他还顺手理了理,把线绕成整齐的圈。
这是他从小的习惯,见不得东西乱。
不像苏小妍,化妆品能摊满整个梳妆台,找口红时能翻出半盒没吃完的糖。
镜子里映出他的脸。
黄金瞳已经变回了深棕色,连眼底的焰纹都藏得严实。
像刚才那场尼伯龙根里的刀光剑影,从来没发生过。
只有手腕上的旧手环还带着点焦糊味。
楚子航抬手闻了闻,又赶紧放下——得去洗个澡。
不然这味道会被苏小妍闻到,她肯定会皱着眉嚷嚷“你去哪了,身上怎么一股烟味”。
却不会追问到底,只在晚上多温一杯牛奶放在他门口。
浴室的置物架上,摆着他的薄荷香皂。
皂盒里还留着半块,边缘被用得很整齐;洗手台边缘放着瓶苏小妍的沐浴露。
盖子没拧紧,露出点淡粉色的液体——是她上次洗澡时忘在这儿的,也没记得拿回去。
她总这样,丢三落四的,却记得他不用沐浴露,只喜欢薄荷香皂。
有些事,还是藏在心里比较好。
就像小时候偷偷把摔碎的碗藏起来,不是怕挨骂。
是怕她嘴上说着“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却会偷偷查看他的手有没有受伤。
现在也是,怕她知道尼伯龙根的危险。
怕她夜里喝着酒,却突然想起“我儿子会不会出事”,然后把自己灌得更醉。
浴室的水声被他调得很小。
刚好能盖住身上的焦糊味,又不会吵到卧室里的人。
楚子航站在花洒下,听着外面的安静——只有小夜灯的电流声,还有远处锦鲤池的“哗啦”声。
水流过他的手臂,带走最后一点烟火气。
像歌谣里的旋律,慢慢抚平夜里的锋利。
他想起冰箱里的年糕——得记得热的时候别蹭到苏小妍的冰淇淋。
不然她又要嚷嚷“你吃了我的冰淇淋!”,却会在他吃年糕时,偷偷把自己的那份也推过来。
原来“守护”从来不是刀光剑影的样子。
是把晨露缠在铃舌上的细心,是把牛奶放轻的动作,是明知她“没心没肺”,却还是不想让她看到刀上的血。
就像把刀藏进刀鞘,不是怕刀伤人。
是怕爱你的人,嘴上说着“无所谓”,眼里却藏着你看不懂的担心。
而这满室的细碎痕迹——没看完的书、没换的刀绳、刻了字的水壶,还有那支忘在床头柜的珍珠发夹。
是他藏在“高冷”背后的、只属于这个家的“不设防”。
也是苏小妍“没心没肺”下的温柔。
哪怕昨夜才归,也早把生活的温度,留在了每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