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着世界树的枯叶掠过竹筏边缘。
新生绿芽刚探起的头,又蔫了下去。
天幕依旧是那片沉寂的银白,像部看到关键帧突然卡壳的旧电影。
没有新的光潮涌出来。
路明非的脚尖下意识往竹筏缝隙里缩了缩。
随即又猛地抬肩挺直背。
手指蹭了蹭后颈的碎发,指尖抠到竹编的毛刺,疼得他龇了龇牙。
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总算落地。
可空出来的地方,又填了些说不清的茫然。
这破天幕跟剥洋葱似的,把他一层一层扒开,到最后连他自己都快认不出这“转生者”是谁了。
“秘密这东西跟老咸菜似的,腌得越久越咸,可真尝起来全是眼泪的味儿。”他在心里嘀咕。
“搞什么啊,正看到精彩处就断更,比追的漫画还坑。”
他对着空茫的天幕抱怨,往王座旁靠了靠。
后背刚碰到凉丝丝的竹编纹路,又赶紧直起身——这王座太气派,衬得他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
徐岩岩戳了戳徐淼淼的胳膊。
肥肉晃出细碎的波澜,震得船板微微发颤。
“没了?我还想看路明非是不是真能当龙王呢!”
“吃瓜都吃不痛快。”徐淼淼咂咂嘴,视线黏在天幕上不肯挪开,“比我妈追的肥皂剧还吊胃口。”
赵孟华嗤笑一声,整理着定制西装的领口。
指尖划过丝绸面料,动作精致得像在演偶像剧。
“一群人围着块破布瞎激动,真无聊。”
话虽如此,他的目光却没离开天幕——谁能拒绝窥探秘密的诱惑?就像蚊子再讨厌,也忍不住凑向灯光。
卡塞尔学院的船只集群里,狄克推多的刀柄被金光照得发亮。
恺撒挑着眉看向楚子航,金发在风里划出锋利的弧度。
“看来我们这位‘普通同学’,身世比加图索家族的族谱还复杂。”
“至少比某些只会靠家族光环的人强。”夏弥晃着腿,裙摆扫过船板带起轻响,语气里满是维护,“师兄你说对不对?”
楚子航没接话。
指尖摩挲着村雨的黑鞘,黄金瞳在美瞳后暗了暗。
父亲的过往刚浮出水面,又撞见这跨越千年的转生印记。
那些未说尽的秘密像鱼刺卡在喉咙里,咽不下,吐不出。
“转生……古籍里只记载过龙王化茧重生!”古德里安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声音里满是激动,手都开始发抖。
“冷静点,古德里安!”曼斯坦因立刻瞪了他一眼,压低声音,“别忘记我们还不知道路明非的立场。”
“急什么?”守夜人叼着雪茄笑出声,烟圈在风里散成碎雾,“天幕这老东西,向来喜欢把糖和刀子混在一起给人吃。”
蛇岐八家的船只围成半圆,十六瓣菊羽织服在风里猎猎作响。
橘政宗端着茶杯的手悄悄松了松。
滚烫的茶水终于不再烫得掌心发疼。
他垂下眼,掩去眼底的庆幸——还好,白王计划的影子还没被扯出来。
乌鸦凑到夜叉身边,声音压得极低,眼镜滑到鼻尖也没顾上推。
“少主怎么不动声色?这印记看着邪门得很。”
夜叉挠了挠头,一脸暴躁,拳头攥得咯咯响:“鬼知道!但少主不说话,咱们别瞎掺和,不然挨揍没人替你扛。”
远处的小船上,源稚生根本没理会身后的议论。
他对着绘梨衣摊开手掌,掌心朝上:“剪刀石头布。”
绘梨衣眨着深玫瑰红的眼,指尖轻轻落下,出了布。
源稚生的拳头缓缓展开,也是布。
女孩立刻弯起嘴角,像朵悄然绽放的花。
她伸出手想碰哥哥的指尖,却被无形屏障挡住。
源稚生轻轻按住屏障另一侧的手,摇了摇头:“待在船上安全。”
指尖触到屏障的冰凉时,他眼底的温柔瞬间被阴霾取代。
上次天幕里,绘梨衣缠满纸绳的模样挥之不去。
是猛鬼众?还是蛇岐八家内部藏着的鬼?
竹筏上的栀子花香和奶香缠在一起,漫过路明非的手腕。
柳淼淼攥着他的衣角,软乎乎的声音带着认真,手心沁出的薄汗把布料浸得发潮。
“路明非,不管你是转生还是什么,你都是我的同学,我的邻居,我的朋友!”
陈雯雯突然往前一步,把一朵蒲公英递到他面前,蓝蝴蝶结在发间轻颤,不动声色地隔开了柳淼淼的手。
“你永远都是我的理事,我是你的社长。要保证。”
眼神里的占有欲藏在温柔背后,像藤蔓悄悄缠上竹筏的纹路。
路明非愣了愣,随即咧嘴笑起来,笑得有点牵强。
“放心,我还是那个路明非。打游戏会输,考试靠突击,饿了能吃三碗饭,绝对没变。”
“谁关心你吃几碗饭。”赵孟华翻了个白眼,却被陈雯雯冷冷瞥了一眼,悻悻闭了嘴。
路明非在心里吐槽:大哥你眼神都快粘天幕上了,装什么装。
奶妈团的三艘小船紧紧挨着,薯片袋的“咔嚓”声打破了短暂的沉默。
苏恩曦推了推黑胶眼镜,指尖在通讯器上飞快滑动,屏幕反光映在镜片上。
“老板这身世比华尔街的股票还刺激,要是能包装一下,绝对能卖个好价钱。”
“急什么?”酒德麻衣舔了舔唇,黑裙扫过船板带起细碎的波,目光黏在路明非身上,“我们的小转生者,总得先消化消化这惊天八卦。”
零的冰蓝眼眸始终锁在路明非身上,像冰下的火种。
她轻轻歪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裙摆——要是能靠近他就好了。
哪怕只是让他摸一摸头。
竹筏的王座阴影里,路鸣泽晃着腿,黑礼服的裙摆扫过竹编纹路。
他对着通讯器轻嗤一声,浅黄金瞳里满是狡黠:“你们随意。”
话音刚落,他突然出现在路明非身后,指尖戳了戳对方的后背。
“哥哥,他们都很关心你呢。”
路明非吓得一蹦,差点踩空掉下去,转身瞪他。
“小屁孩别吓人!人吓人会吓死人的不知道吗?”
“可哥哥不是普通人呀。”路鸣泽笑得眉眼弯弯,身影渐渐融进阴影里,“毕竟,不是谁都能让天幕追着播生平的。”
风又起了,带着黑海的咸腥掠过水面。
天幕上的青铜王座依旧悬浮,龙文流转得越来越快。
源稚生望着竹筏上那个清瘦的身影,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刀柄。
或许……该邀请他去日本。
哪怕现实里的自己不会相信这些天方夜谭,至少能让他多些警惕。
毕竟,天幕里的悲剧,他绝不能让它发生。
路明非抬手摸了摸后颈,那里的淡痕似乎在发烫。
他望着天幕里的虚无,心里突然冒出个念头。
天幕就像电视购物广告,先给你看个惊艳的预告片,等你掏心掏肺等更新,它偏要吊足胃口。
可这广告里的“商品”,是他自己。
“真是倒霉他妈给倒霉开门,倒霉到家了。”他小声嘀咕,却悄悄挺直了背。
眼底的狮子,亮了些。
风卷着世界树的枯叶掠过竹筏边缘。
新生绿芽刚探起的头,又蔫了下去。
天幕依旧是那片沉寂的银白,像部看到关键帧突然卡壳的旧电影。
没有新的光潮涌出来,连流转的龙文都慢了半拍,像濒死的萤火。
楚子航的指尖在村雨刀鞘上划了道冷弧。
黑鞘映着黑海的波澜,将他瞳孔里的暗火藏得更深。
黄金瞳在美瞳后轻轻震颤,像被困在玻璃罩里的兽。
他有预感,这片空间正在消融。
就像尼伯龙根里的雾,风一吹就散,连带着记忆都要化作水汽。
可关于奥丁的线索才刚冒头,父亲的身影还没在光影里站稳。
“不能忘。”他在心里默念,指节攥得发白。
船桨在他手中转了半圈,朝着竹筏的方向划去。
水波刚分开一道银纹,另一艘小船突然横了过来。
白金长发在风里划出冰刃似的弧线,冰蓝眼眸比黑海的水更冷。
零坐在船中央,裙摆铺得像朵凝霜的花,连呼吸都轻得没痕迹。
她没说话,只是抬眸看向楚子航。
那眼神里没有敌意,却像结了层薄冰的湖面,清清楚楚写着“禁止通行”。
楚子航的船桨悬在半空。
“我没有恶意。”他的声音和刀鞘一样冷硬,却难得带了点解释的意味,“只想问关于奥丁的事。”
零的睫毛颤了颤,没接话。
冰蓝眼眸转了个方向,落在竹筏上那个清瘦的身影上。
路明非早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他刚被陈雯雯递来的蒲公英绒毛呛了下,正揉着鼻子打喷嚏。
见零和楚子航僵着,脚尖下意识往竹筏缝里缩了缩,随即又抬肩站直。
“哎哎哎,误会误会!”他扯着嗓子喊,手还在揉鼻子,“这位师兄是好人,跟图书馆里的保安似的,看着凶其实不咬人!”
心里却在吐槽:零这小妮子比我表姐的门禁还严,楚子航看着像劫道的吗?明明是被劫道的那个范儿。
他往后退了半步,突然纵身跳进水里。
水花溅起的弧度不大,却把竹筏上的栀子花香冲散了些。
湿发贴在额头上,他抹了把脸,狗刨似的游到两船中间。
“师兄你想问啥直接说呗,零就是……嗯,比较护犊子。”他抹着脸上的水,烂话随口就来,“跟我家以前养的猫似的,见谁都炸毛。”
说着就要往楚子航的船上爬。
船板刚被他的手攥出湿痕,身后突然传来平淡的声音。
“过来。”
路明非吓得一激灵,差点滑回水里。
他转头看零,少女的冰蓝眼眸里没半点波澜,语气像在说“今天吃米饭”一样自然。
“这不太好吧?”他挠挠头,“师兄的船虽然挤,但我瘦……”
话没说完,零已经往旁边挪了挪,留出半个人的位置。
那艘小船本就不大,可零身形娇小,倒真能再塞下一个他。
路明非心里嘀咕着“这气场比班主任还强”,乖乖游向零的船。
刚坐稳,一块带着淡淡花香的帕子就递了过来。
零捏着帕子的角落,指尖素白得像玉,动作轻得像在拂去花瓣上的露。
她没碰路明非的皮肤,却精准擦到了他发梢的水珠,连耳后的水渍都没放过。
路明非僵着身子不敢动。
心里的小人疯狂蹦迪:这可是有洁癖的冰山啊!居然给我擦水?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那个……谢谢啊。”他干笑两声,“其实我自己来就行,我皮糙肉厚不怕湿……”
楚子航安静地等在旁边。
船桨浸在水里,荡开细碎的涟漪。
他没催,只是目光落在路明非身上,黄金瞳里的急切淡了些,多了点耐心。
路明非瞥见他的神情,赶紧抬手制止零的动作。
“师兄你快问!别耽误了,我这脑子记不住事儿,万一等会儿忘词儿了可别怪我!”
他往前凑了凑,湿衣服蹭得船板发响,“是想问奥丁跟世界树的关系?还是他为啥老跟龙族过不去?再不然……你见过他的 spear没?就是那把特唬人的枪……”
楚子航的喉结动了动,船桨在水面轻轻一点,稳住摇晃的船身。
“现实里的我已在飞往中国的航班上。”
他的声音透过黑海的风传来,带着金属般的冷硬。
“本可私下问,但怕离开这里后记忆模糊,问题会偏离方向。”
路明非闻言抬了抬肩,脚尖却不自觉往船板缝隙里收了收,指尖抠着竹编边缘的毛刺。
“害,师兄想的就是周到!”
他扯出个笑,烂话顺着舌头滚出来。
“咱这脑子虽然靠不住,但只要还记得的,绝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比课堂上的标准答案还实在!”
心里却犯嘀咕:万一我转头就忘自己说过啥,岂不是坑了师兄?有些记忆就像风里的蒲公英,你越想攥紧,它散得越快。
“奥丁为何会盯上你,还有那位被抹去存在的苏晓樯?”
楚子航的目光落在他脸上,黄金瞳在美瞳后泛起微光,像穿透云层的星。
这话像块冰投进路明非心里,刚冒头的热乎劲儿瞬间凉了半截。
他张了张嘴,那些准备好的烂话突然卡在喉咙里。
竹筏上的文学社成员正低声说笑,陈雯雯手中的蒲公英绒毛飘过来,落在他手背上。
轻得像苏晓樯以前递来的笔记纸,带着铅笔的淡淡划痕。
他沉默着,指尖把那绒毛捻得粉碎,黑海的水在船底轻轻晃,晃得眼底发涩。
原来被人彻底忘记,比从来没存在过还惨——就像你在黑板上写满名字,唯独你的被橡皮擦得连痕迹都不剩。
“你看起来很伤心。”
楚子航的声音放缓了些,刀鞘上的冷光也柔和了点。
“是我的问题伤害到你了吗?”
“没有没有!”
路明非猛地抬眼,眼神却下意识躲开楚子航的目光,落到零垂着的发梢上。
“就是突然想起点事儿……”
他挠了挠湿发,烂话里裹着不易察觉的颤。
“奥丁确实是冲我来的,苏晓樯就是个无辜的……嗯,倒霉蛋。最后我屁事儿没有,她倒好,所有人都忘了她,跟从来没活过似的。我找过她家人,问起名字人家都愣,连张照片都没留下,比被橡皮擦掉的铅笔字还干净。”
零的冰蓝眼眸轻轻动了下,帕子在她指间折出整齐的褶,悄悄往路明非手边递了递。
像在给受惊的小兽递去一块糖。
“至于盯上我的原因……”
路明非咽了口唾沫,脚尖勾着船板的纹路更紧了。
“大概跟这破地方有关?”
他朝四周挥了挥手,风卷着他的话音散开。
“可能这空间会扒他老底,或者曝光我的什么破身份,他急着灭口呗。”
“这个空间……”
楚子航皱起眉,指尖在刀鞘上反复摩挲,陷入沉思。
光幕在他身后流转,映得他侧脸的轮廓忽明忽暗,像凝固的雕塑。
世界树的枯叶落在他的船沿,没发出一点声音。
“谁知道呢!”
路明非赶紧接话,试图掩饰语气里的茫然。
“说不定奥丁那天吃错药发神经,就瞅我顺眼了!毕竟咱这衰样,除了被反派盯上也没啥特长……”
就像超市里的临期商品,总被促销员第一个塞到你手里。
“停停停,衰仔,能让我说句话不?”
清脆的女声突然从斜后方传来,带着点戏谑的笑意。
路明非转头,就见一艘小船上立着个红裙女孩。
耳边的银色四叶草坠子随着动作晃悠,在光幕下闪着细碎的光,像抓了把星星。
陈墨瞳靠着船舷,挑着眉看他,眼神里藏着看透一切的狡黠——跟她耳坠一样,闪闪发亮还扎人。
零的身体瞬间绷紧了。
白金长发无风自动,冰蓝眼眸里浮起层冷霜,直直盯着陈墨瞳,像被侵犯了领地的小兽。
方才还轻缓擦拭的手指,此刻攥紧了帕子,指节泛白,连呼吸都沉了半分。
陈墨瞳自然察觉到那道冰冷的视线。
她嗤笑一声,故意拖长了语调,声音里的戏谑藏都藏不住。
“哟,这是护上了?小妹妹,你是他谁啊,这么护犊子?”
零没眨眼,睫毛都没颤一下。
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像冰块砸在水面上,脆生生的却有力。
“我是他的东西。”
这句话单独悬在风里。
像颗石子投进黑海,激起的涟漪连远处的小船都察觉到了。
竹筏上的徐岩岩刚喝进嘴里的水“噗”地喷出来,顺着下巴流进衣领。
徐淼淼赶紧拍他后背,自己却瞪圆了眼睛盯着零。
赵孟华皱紧眉头,眼神在路明非和零之间转了两圈,嘴角撇出点不屑——却藏着丝不易察觉的诧异。
柳淼淼捂着嘴,漂亮的手指蜷起来,眼底闪过丝羡慕,又赶紧低下头。
北美混血种那边,汉高轻轻敲了敲船板,眼底闪过深思;罗马里奥挑了挑眉,刚想吹口哨就被身边人狠狠肘了一下。
蛇岐八家的小船里,乌鸦叼着的烟卷差点掉水里,赶紧用手指夹住,对着源稚生挤眉弄眼;矢吹樱的指尖在腰间武器上顿了顿,眼神依旧清冷,却多了丝留意。
卡塞尔学院那边,古德里安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喃喃道:“明非这孩子人缘不错啊……”
曼施坦因则皱着眉,小声嘀咕:“血统不明的小家伙,身边倒不缺追随者。”
路明非的脸“唰”地红透了,耳朵烫得能煎鸡蛋。
他下意识想往后缩,脚尖却先一步稳住了身形——好歹不能在这么多人面前掉链子。
只是眼神躲闪着,不敢看任何人,连零的发梢都不敢瞄。
“别别别,师姐你别误会!”
他急着摆手,烂话像断了线的珠子往外蹦,语速快得像机关枪。
“零她就是……就是说话直接!咱这关系纯洁得跟白开水似的!比学校小卖部的矿泉水还纯!对了师姐,你刚才想说啥来着?快说快说,别耽误师兄问事儿!”
被护着的感觉像偷喝了表姐藏的奶茶,甜得心慌还怕被抓包——关键是这“护着”来得太突然,他还没准备好怎么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