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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风在室内打旋。

T恤拍墙的脆响像谁在甩耳光,漫画书哗啦啦集体跳楼,《星际争霸》攻略册撞向吊灯时,玻璃罩震出细碎的尖叫。

路明非抬手按向虚空。

指尖划过气流的纹路,像要按住脱缰的野马。“停!收着点!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在拆家!”

风势骤敛的瞬间,灰尘簌簌落向塑料罩,在阳光里跳着慢动作的华尔兹。他盯着薄膜上滑动的尘埃忽然笑了——活像指挥千军万马打赢胜仗的将军,哪怕敌军只是些陈年老垢。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口磨损的毛边,这才想起半小时后陈雯雯要来,喉咙突然发紧。

“楼下也得扫。”

他拽着扶手蹦下楼,每级台阶都发出垂死的吱呀。“总不能让漂亮姑娘以为进了废品站,衰仔的初恋还没发芽就要烂在土里。”

二楼吊扇慢悠悠转着,扇叶切割光线的影子投在地板上,像谁在玩幼稚的手影戏。路明非张开双臂,龙文念得比蚊子哼还轻,生怕惊扰了这屋子里沉睡的时光。气流贴着地板游走,灰尘顺着扶手蜿蜒而上,如被驯服的白蛇钻进排气扇,扇叶转动的嗡鸣里混着细微的噼啪声,像是尘埃在进行最后的抗议。

他忽然对着空荡的客厅鞠躬,模仿电影里的绅士:“感谢各位灰尘先生配合。”

回声撞在斑驳的墙纸上,显得格外傻气。全天下的混血种里,大概只有他把言灵・风王之瞳用在打扫卫生上。这能力要是让楚子航知道,估计会被那把村雨劈成八段。

可下一秒风就炸了锅。

原本温顺的气流突然竖起鬃毛,茶几上的玻璃杯腾空而起,在半空转了三个圈,“哐当”砸在暖气片上。路明非眼睛瞪得像受惊的青蛙,手忙脚乱去捞飞起来的杂志,嘴里的烂话像开闸的洪水:“我靠这是抽什么风!跟我玩叛逆期是吧?早知道当初就不该信昂热那老头的鬼话,什么‘言灵是你的利刃’,利刃个屁,这分明是把会自己乱跑的菜刀!”

汗珠顺着额角滑进衣领,凉得像条小蛇。

他死死咬着牙念动反制咒文,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跟空气里看不见的力量角力。这感觉就像在玩格斗游戏时按错了键,本该发波却变成了原地蹦跶,还被对手一套连击揍得满脸开花。

“停!给老子停!”

他吼出声时,窗玻璃都在发颤。

风终于蔫了下去,却在撤退前掀起漫天灰雾。那些刚才被驯服的尘埃化身叛变的士兵,从吊灯缝里、书架后、地板缝里扑出来,劈头盖脸砸向路明非。他抱头蹲在地上,听着灰尘落在头发里的沙沙声,活像被埋进了沙坑的倒霉蛋。

等灰雾散去,他抬手抹了把脸,掌心立刻沾了层黑灰。睫毛上挂着的尘埃让视线都变得朦胧,活像刚从煤矿里爬出来的小工。

“完了完了。”

这要是被陈雯雯看见,肯定以为他刚从烟囱里探险回来。洗十遍澡都去不掉这股霉味,衰仔的人生就不能走哪怕一次直线吗?他扯着被灰尘浸透的T恤,布料摩擦的声音里都带着土腥味。

冲进浴室时,蛛网在门框上抖落星尘,霉味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花洒被拽起来的瞬间,黄得像稀释过的泥浆的水涌出来,砸在瓷砖上溅起褐色的水花。路明非盯着那水流发愣,这颜色让他想起地理课本里的黄河,只不过这条“黄河”还带着股刺鼻的金属味。

“不是吧……”

他对着瓷砖墙龇牙,“这水能直接拿去和泥盖房子了。”

冷水溅在手背的刹那,刺痛感顺着毛细血管爬向心脏。老楼的水管大概把“温暖”这两个字忘在了上个世纪。他举着花洒冲墙,黑水在瓷砖上蜿蜒成泪痕,某个瞬间竟觉得那些水流在墙上画出了张哭泣的脸,吓得赶紧把花洒对准地漏。

“坑爹呢这是。”

水声吞没了他的抱怨,“早知道就该去学校澡堂,哪怕被那帮裸奔的糙汉围观,也比在这里洗泥水澡强。”

水流渐渐清澈,寒意却顺着毛孔往骨头里钻。镜子上的霉斑被冲开一道缝,露出张兔子似的脸——头发乱得像鸟窝,眼眶红得像是刚哭过。路明非伸手去擦镜子,指尖触到冰凉的玻璃时,突然想起叔叔来修水管的那天。

叔叔蹲在浴室里拧阀门,烟草味混着汗味飘过来。

婶婶在客厅里尖着嗓子抱怨:“早说这破房子不能要,漏水漏得跟水帘洞似的,住着都嫌晦气!”

他蹲下来抠瓷砖缝里的泥垢,花洒的水流在浴缸里积成小小的湖泊。“要是他们肯搬来住就好了……”话刚出口就被自己嗤笑一声。指尖泡得发白起皱,像块被水泡透的海绵。

“霸占兄嫂房子?”

他对着空浴缸说话,回声里带着自嘲,“这漏风的空壳子算哪门子金山,顶多是座四面漏风的奈何桥。”

命运这东西,从来不会给衰仔发新手礼包,只会在你以为能喘口气时,悄悄往你鞋里塞颗图钉。路明非对着镜子里的灰脸敬礼,算是给这场荒唐的打扫仪式画上句号。

冷水从指缝漏下去,像攥不住的DQ冰淇淋。化得比钱包里的票子还快。

真搬来会怎样?锅铲敲着搪瓷碗的叮当,红烧肉混着冰糖的焦香,永远有半壶温在煤气灶上的水。路明非盯着花洒孔里钻出的铁锈,突然觉得那画面太亮。

亮得像游戏里没加载完的BUG场景。可那样,就没有能说废话的角落了。

连对着墙骂句我靠,都得担心被隔壁的柳淼淼听见,然后联想出三小时家庭伦理剧。关掉花洒的瞬间,心跳声在浴室里踢世界杯。

瓷砖都跟着共振。浴缸水面漂着灰,像被谁揉碎的答题卡。

满纸都是没写出来的答案。洗还是不洗?

这问题比高数期末考还磨人。人生有时候就像这冷水澡,明知道冷得能冻掉蛋蛋,却还是得硬着头皮站进去——就像明知女神的生日派对没自己的份,却还是会提前三天练习微笑。

路明非叹了口气。

解外套扣子的手指在发抖,跟刚打完《街霸》最高难度似的。冷水砸在背上的瞬间,路明非打了个激灵。

浑身汗毛集体起立唱国歌。花洒喷出的水线歪歪扭扭,在瓷砖上撞出细碎的白汽。

转瞬间就被浴室里的霉味吞了个干净。那味道混合着铁锈和陈年老灰,像被遗忘在冰箱角落的过期牛奶。

地漏里的黑水打着旋,混着铁锈的泡沫像揉皱的锡纸。慢悠悠沉下去,倒比他银行卡的余额下降得优雅。

“这水温够冻住岩浆了。”

他对着发霉的瓷砖墙骂,声音在空浴室里弹了弹,又落回自己耳朵。

像句没人接的烂梗。指尖划过胳膊,鸡皮疙瘩炸成受惊的鸟群。

不对,是刚出土的兵马俑方阵,一个个都举着长矛对准他的皮肤。冷水顺着脊椎往下爬,活像条冰棱在脊椎上跳踢踏舞。

一路凉到内裤里。解衬衫扣子的手顿住了。

第三颗纽扣卡在扣眼里,跟他的人生一样卡壳。去隔壁借浴室?

这念头刚冒头就被按掉,跟按掉手机弹窗似的快。柳淼淼家的浴室该是香的吧,摆着柠檬味沐浴露,镜子亮得能照出眼睫毛上的水珠。而自己这一身灰,站在门口就得被当成疏通下水道的,还是没带工具的那种。搞不好人家开门看见他,第一反应是抄起杀虫剂。

泡沫揉出来的瞬间,脑子突然跳台。跟劣质电视似的。

某部老片子里,女主角攥着毛巾站在男主门口,发梢滴水,眼睛亮得像浸在水里的黑葡萄。然后……然后镜头就摇向卧室了,弹幕里全是“少儿不宜”。

“靠!”

路明非把沐浴球砸在墙上,泡沫溅了一脸。跟贴了层廉价面膜。

“代入错性别了啊混蛋!就算要演也该是我站在门口发抖吧!还得自带搓澡巾!”

冷水哗哗地冲,把乱七八糟的念头冲成泡沫。

他加快动作,像拆定时炸弹。搓澡巾擦过皮肤的力道,像是要褪层皮。说不定能把这几年的倒霉运气一起搓掉?

镜子里的人影糊着白汽,轮廓模糊得像被雨打湿的通缉令。只有那双眼睛亮得突兀,带着点自嘲的红。活像刚喝完三瓶啤酒的兔子。

冲回房间时还在滴水,湿头发甩在地板上,晕开一串深色脚印。像某种神秘的召唤阵。背包被拽得拉链尖叫,换洗衣物摔在床板上——

然后他发现不对劲。所谓的“床”就是块光溜溜的木板,连层褥子都没有,更别说被子。

月光从窗棂钻进来,在木板上投下格子状阴影。像块刚脱模的墓碑,连墓志铭都替他想好了:“这里躺着路明非,死于没被子盖。”

路明非保持着弯腰拿衣服的姿势僵了三秒。堪比被点穴的武侠片群演。脑子里有根弦“啪”地断了。不是吉他弦,是钢缆。

“我丢啊——!”

尖锐的爆鸣在颅腔里炸开,他猛地直起身,后脑勺差点撞上天花板。还好反应快,不然就得给这破房子再添点脑浆做装饰。疲惫感潮水般退去。

取而代之的是想掀桌子的暴躁,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原地转了半圈。脚边的拖鞋都被踢飞,在空中划出个绝望的抛物线。

叔本华说人生就是在痛苦和无聊之间摇摆。路明非现在觉得,老叔还是太乐观了。

自己分明是在冻死和硌死之间二选一,堪称人生版《电锯惊魂》。他瘫坐在床板上,屁股底下的凉意比刚才的冷水澡更实在。像是直接坐在南极冰盖上,还是没穿裤子那种。

“这破房子是跟我有仇吗?”他扯着头发哀嚎,发梢的水珠甩到墙上。

“早知道带床棉被过来了……哪怕带条浴巾呢!就算带卷卫生纸垫着也好啊!”

墙皮簌簌掉灰,像是在嘲笑他的哀嚎。

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可勇士至少该有床被子吧?

他对着天花板翻了个白眼,决定今晚就当回睡在棺材板上的吸血鬼。就是不知道明天会不会真的变成干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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