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实复敏锐的捕捉到了邵景荷话中的关键词:“闹腾”。
这里面的意义深长,恐怕就算邵景荷,也没意识到,他无意间透露了重大信息。
对特务机关来说,陈文东私自与宪兵队接触,相当于背叛。
日本的特务机构,也不是铁板一块,特务机关与宪兵队,本就有业务重叠的部分,你跟宪兵队合作,置特务机关于何地?
如果陈文东能做到绝对保密,倒也算了,偏偏他没做到。
那他以后只有一条路可走:跟着宪兵队特高课的田中高木,一条道走到黑。
冯实复可不会给他这个机会,陈文东这么阴险,留着总是个祸害,这样的人,有机会就要除掉。一旦等他给党造成重大损失,悔之晚矣。
冯实复原本只想在邵景荷面前,给陈文东上点眼药,在陈文东的行动中,确定他的真实目的。
哪想到,一下子就发现真相。
陈文东之前所有的努力,顷刻之间全部化为乌有。
冯实复马上想到一个计划,把陈文东与自己的矛盾,转化为陈文东与邵景荷,甚至是陈文东与特务机关第二课的矛盾。
邵景荷说道:“有什么想法先说嘛,这里又没有外人。”
冯实复一口一句“先生”,让他心里暖洋洋的。每次来都不会空着手,两人在华丰药店还有共同的利益,他早就没把冯实复这个队附当成威胁了。
冯实复担任队附后,依然还在江海关上班,密探队的工作,确实是以他马首是瞻。
这让邵景荷很满意,心里有种把冯实复当成了自己的好学生、好助手。
“陈文东与宪兵队合作,我猜是因为马一峰的死,令他心里有怨气。他可能怨先生没有及时出手救马一峰,也有可能是怨我,为什么不是共产党呢。如果我是共产党,马一峰不就立功了么?甚至他有可能是怨整个密探队,或者第二课。”
“马一峰听信贾福德的话,想为他平反,还怀疑你有问题,这纯属扯淡嘛。马一峰被关进水牢,也是活该。他的死,责任全在自己。”
冯实复坦然承认,被他们怀疑为共产党,邵景荷反倒觉得他坦荡。
马一峰也真是蠢,一没人证,二没物证,就凭着贾福德的几句话,就要监听冯实复。
他也支持了监听,事实证明,冯实复经受住了考验嘛。
反倒是贾福德,他的内线周剑南传来消息,那是个真正的共产党。
马一峰继续调查,他会觉得马一峰别有居心。
“马一峰死在水牢,确实是咎由自取。陈文东去宪兵队给他处理后事,看到马一峰的惨状,心里充满了仇恨。他抱上田中高木的大腿,肯定说了些惊人的言论,要么我是共产党,要么先生是共产党,或者清水课长是日本共产党。”
最近日本宪兵队查办了中西功案,令日本全国上下都加强了反共意识。
邵景荷淡淡地说:“日本人要抓他,我有什么办法?他如果真要怨恨,就任由他怨恨就是。他天天怀疑这个,怀疑那个,搞不好他就是共产党。”
陈文东一直潜伏在密探队,他还没算这笔账呢。马一峰和陈文东,明明是中统身份,却还要怀疑别人,岂不是贻笑大方。
如果陈文东真的像条疯狗似的乱咬人,那就别怪他出手无情。
冯实复说道:“这正是我想说的,陈文东恨不得把特务机关搞得鸡飞狗跳。我想,能不能借这次机会,也检验一下他呢?”
“怎么个检验法?”
“我有个不成熟的计划……,还请先生指正……”
***
晚上,陈文东回到家后不久,外面突然响起了敲门声,他打开门一看,正是古化清。
古化清正色地说道:“陈文东同志,组织上认真分析讨论了你提供的情报,决定让你继续打探孟季良的下落。我们对宪兵队不熟悉,其他同志也不好接触小野次郎。”
他能喊出“同志”这两个字,说明组织上已经认可了陈文东。
只有对自己人,才会称呼同志。
“其他同志?我们在特务机关,还有其他同志吗?”
陈文东心里狂喜,他知道,自己距离真正的胜利,只有一步之遥了。
“当然。你们是两条线,不能发生横向联系。”
“既然都在特务机关,何不合为一条线呢?”
“不行,我们有严格的组织纪律,这既是为了保证你,更是为了保护他。对了,鉴于你的身份,我们以后的联络,将由交通员负责。有了交通员,你会更加安全。”
“交通员?”
陈文东知道,这等于他的待遇提高了,在共产党,只有自己同志之间的联络,才会有交通员。
古化清说道:“对,这位交通员叫周剑南,他是一位有着丰富地下工作经验的同志。他与你接头的暗语不变,你可以像信任我一样相信他。”
“好。”
陈文东很高兴,自己终于成为共产党的同志了,以后,还得争取入党。以他的能力,一定能成为共产党的骨干,到时候联系田中高木,把上海地下党一网打尽。
当然,他最关心的,还是特务机关的那个真正的共产党。
这个,很可能是冯实复!
古化清离开之后,去找了周剑南,告诉他这个任务。
同时,古化清也把陈文东发现浙江地下党叛徒、同时真心向组织悔过的事,告诉了周剑南。
古化清郑重其事地说道:“陈文东以前确实怀着要打入我党的想法,但马一峰死后,他觉得日本人和特务机关靠不住,还是决定坚定地站到人民这边。你与他接触,不要对他有偏见,组织上已经研究决定,还准备发展他入党。”
周剑南是邵景荷的内线,他得知情况,内心非常焦急。
陈文东竟然真的倒向了共产党,这还得了?
这个陈文东,会不会知道自己的身份呢?
“叮咛咛……”
古化清离开后,周剑南马上给邵景荷打了电话:“有紧要的事,得当面说。”
陈文东完全倒向了共产党的事,他必须第一时间告诉邵景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