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什么警啊?”张凯挣扎着从床上坐起,他背靠在床头,睁开被打成肿眼泡的右眼,看向坐在床边的年轻女孩。
这女孩莫名的和女儿珊珊有几分相像,同样的长头发、宽额头,珊珊要比她好看些、也更白些。当然这可能是在父爱滤镜的加持下的效果。“你哭啥呀?”张凯声音沙哑的问。
那姑娘抹了抹眼泪,“我怕他给你打坏了。看到你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死了。”
“我还没那么容易死。”张凯又咳嗽了几声,感觉都快把肺给咳出来了。他吐了口吐沫,吐沫中夹杂着血丝。那姑娘惊恐的看着他嘴角的血。
“要不还是去医院吧?”
“没事,没事,都是皮外伤。”张凯活动了一下四肢,又按了按自己的肚子,确实没有骨折,连鼻子都只是被打肿了。“你男朋友还挺会打人的。”张凯半是挖苦的说。
“他从小就打架,经常吹嘘自己一个人单挑过多少人。跟个没长大的孩子似的。我爸像他那么大的时候,我都好几岁了。”
“你也真是不容易,摊上个爱惹是生非的货儿。”
“他对我还挺好的。”
“好还成天吵架?”
那姑娘没吭声。
张凯闭上眼睛休息,可没过多一会儿,他就听到了克制的抽泣声,睁眼一看,那姑娘正在抹着眼泪。“挨揍的人是我,你哭什么呀?”
“就是想哭,这一天天担惊受怕、吃苦挨累的,我快过不下去了。”
张凯说:“那就回家呗,在外面飘着干嘛?回到你父母身边。”
女孩委屈的说:“我爸妈他们都不要我了。”
“怎么可能有不要儿女的父母?你想多了。”
“真的。我从家里跑出来都几个月了,他们就一开始给我打过电话,之后就没再打过了,他们心里根本就没有我。”
“咋可能?你家是几个孩子?”
“就我一个。”
张凯说:“那不可能不在乎你。你是不是说了什么过分的话?”
那姑娘没吭声。
“这么大的人了别跟爸妈置气,犯不上。主动打个电话,低个头就回家了。有啥不好意思的?那不是别人,是你亲爸妈。”
“可是——”
“没啥可是的,你不想打,我替你打,你把手机给我。”
“不用!我、我再想想吧。”
“别跟这种男的混了,他就算对你再好有什么用,他早晚会把自己再送进去。”
“您不会报警吧?”
“我不会报警,但别人就说不定了。老老实实的回家,该上班上班、该找对象找对象,找个正经人家。爱情这东西保质期短的很,有它没它都能活着。他要是真在乎你,就不会让你成天提心吊胆的。”
女孩默默点头。
“行了,你回去休息吧,我没事。”
“我还是留下吧,大叔,你伤的很严重啊,你饿吗?想吃点什么吗?要不咱们还是去医院吧。”
“用不着,皮外伤而已,我又不是没挨过揍。”张凯自嘲的说。这倒不是他胡说八道,干乡镇的那几年,他还真没少被人打过。有几次吃了闷亏,都不知道是谁动的手。之后是摄像头多了,类似的事情才渐渐减少。
“那我还是去买点儿吃的吧,都折腾好几个小时了,大叔你喜欢吃什么?”
“什么都行。买点儿稀的吧,太干的我也吃不下去。”
“那您躺着,我这就下去买。”那姑娘急匆匆的走出了房间。
张凯伸手拿起了放在一旁的外套,把手机掏了出来,不出所料,屏幕已经碎了,但勉强还能用,内屏应该是侥幸没事。池南路又发了几条动态,全都是骂殴打他的雀斑男的,对于那个雀斑男发布的视频,他逐一进行反驳,不过网友并不站在他这一边,他只好关闭评论区,把要追责到底的声明置顶。
“我他妈伤的比你还重。”张凯无奈的看着在视频中生龙活虎的池南路,心说真是年轻啊,被在大街上胖揍了一顿,跟个没事人一样!自己这老胳膊老腿没被打折,真是运气好了。
那姑娘很快就带着南瓜粥和一屉小笼包返回了房间,张凯忍着痛将食物吃下。他让他姑娘走,那姑娘不肯走,非要守在一旁,张凯也就不管了,他闭上眼睛,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等到再次睁开眼,已经是几个小时后了,时间来到了凌晨1点多。
那姑娘已经睡了过去,她坐在椅子上,上半身趴在床上,口水顺着一侧嘴角流出。这让张凯想起了自己的女儿张珊珊。
珊珊从小就是个精力充沛的孩子,调皮捣蛋的完全不像是个女孩。即便是长大成人了,性格也相当强硬,从不忍气吞声。女儿是他的骄傲,但可惜近些年,父女之间的感情变得疏远了。一方面是孩子长大了,一方面接踵而至的变故令张凯忽视了家庭。
创业的那几年,他脚不沾地,家里都是前妻在照料。女儿那时候正忙于毕业,也站在了人生的十字路口,想来也很迷茫,正是需要父亲提供意见的重要时刻。珊珊也的确打来过电话,但张凯并未用心,三两句话就把女儿给打发了。从那之后,女儿无论做什么决定,都不再征询他这个父亲的建议。
等到张凯意识到这一点时,一切都已经晚了。他破产了,人生的境遇跌至谷底,雪上加霜的是,张凯发现妻子频繁的和单位同事在工作时间外联系,打电话、聊微信,有时还会面对面的交流。
失去理智的张凯将本就岌岌可危的家庭关系彻底搞毁。珊珊坚定的站在母亲一边,这令张凯既受伤又愤怒。当时的他觉得遭到了全世界的背叛。大吵大闹后他跑出了家,一赌气和前妻离了婚,净身出户,终日躲在出租屋中安哀怨自怜,甚至忘记了对他有大恩的薛叔叔,直到老人家的去世,才令他从自哀自怨中惊醒。
看着熟睡的年轻姑娘,张凯仿佛看到了女儿珊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