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周四傍晚，宏星事务所里人差不多走光了。
就剩下影视制作部门的几个人还在加班，整栋楼开始变得安静下来。
中森明菜还没有回去千代田的公寓。
她一个人坐在休息区的沙发上，捧着水杯，眼神有点发直。
杯子里的水半天没有喝一口。
“明菜姐姐！”
一个小脑袋从门口探了进来，眼睛眨巴眨巴的。
是三井美子。
她放学没事，‘小股东’又溜达到宏星来了。
中森明菜回过神来，勉强笑了笑：“美子酱。”
“怎么啦？”美子蹦跶进来，一屁股挨着她坐下，凑近压低声音，“明菜姐姐你脸色不太对哦？是不是…欧尼酱又凶你了？”
她一副“我懂，我都懂”的表情。
明菜捏着水杯的手指紧了紧。她心里正憋得慌，没有人可以说话。
被美子这么一问，那点小委屈劲就有些压不住了。
“美子酱，也没有什么啦…”她声音闷闷的。
“哎呀，明菜姐姐说说嘛~”美子晃着她胳膊，“憋在心里可不好哦，是不是因为练习的事？”
中森明菜叹了一口气。
“美子酱，就是…昨天的声乐课。”她组织着语言，“我觉得我唱得可以了，想试试后面的…但是社长说不行。”
“啊？为什么不行？”
“社长说…情感不够，发声位置也不完美，要我反复练一个‘あ’音，练二十遍…”明菜越说越郁闷，“太枯燥了，我觉得…没必要这样吧？”
美子一听，眉毛竖了起来。
“什么嘛，”她声音拔高了些，挥舞着小拳头，“欧尼酱也太严格了吧。”
“明菜姐姐你已经超级努力了！我都有看见，你天天练习到最晚。”
“欧尼酱是不是又板着脸？就像这样…”美子垮起脸，使劲抿嘴，学着三井拓海严肃的样子。
小表情学得还挺像。
明菜差点笑了出来，但心里那点小委屈被美子这么一拱，反而更清晰了。
“社长…也是为了我好。”她小声说着，像是在说服自己。
“好什么呀，”美子完全不认同，“欧尼酱就是对自己要求太高，对别人也这样！也不知道变通，这个时候总是不体贴！”
美子气鼓鼓的张着嘴巴。
“明菜姐姐你的嗓子要是练坏了怎么办？他负责吗？”
这话戳到明菜的心坎里了。
昨天练到最后，喉咙是有点不舒服，但她没敢说。
“可能…社长有他的道理吧。”她的声音更低了。
“有什么道理，”美子哼了一声，“欧尼酱就是欺负明菜姐姐你好说话，换我，我才不听呢。”
她眼珠一转，开始出馊主意。
“下次他再这样，明菜姐姐你就说累了，要休息！要不就说嗓子疼，看他怎么办！”
明菜没有接话。
她觉得这样不好，但美子的话像种子一样落进心里。
好像…社长是有点不近人情？
自己明明那么努力想做好了，为什么他就是不满意呢？
那种不被认可的感觉，酸酸涩涩的。
“走啦走啦~明菜姐姐，别想了。”美子看她情绪还是不高，拉着明菜站了起来，
“我们出去透透气吧，我知道附近公园的秋千挺好玩的~”
中森明菜被她拉着，有点无奈的跟上。
事务所附近的公园今天没什么人。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美子一屁股坐上秋千，用力一蹬，荡得很高。
铁链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
“明菜姐姐，荡秋千好好玩喔，来啊！”她对着一旁的明菜喊道。
“嗨，”明菜坐在旁边的秋千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晃着。
心思根本不在玩上。
“明菜姐姐，你就该强硬一点的，”美子荡回来，嘴里还在念叨，“像我一样，不能老是被尼桑牵着鼻子走。”
秋千又荡出去。
“尼桑那个人，可是吃硬不吃软的哦。”
明菜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尖一下下蹭着地上的小石子。
“社长…其实懂的很多的。”她轻声开口说。
“懂再多也不能这样呀，”美子荡回来，语气肯定，“反正我觉得欧尼酱这次不对。”
中森明菜不说话了。
美子的话，一句句都在帮她“撑腰”。
可这“腰”撑得她心里更乱了，好像…更确认了是社长太苛刻。
那份小小的不满，被友情加持后，悄悄变了质。
成了淡淡的怨念。
“明菜姐姐，下次尼桑再这样，”美子荡到她旁边，压低声音，像在分享什么秘密武器，
“你就…装哭，对！装哭！他肯定没辙的。”
听到这话，中森明菜顿时哭笑不得。
“美子酱…”
“真的！明菜姐姐你试试嘛~我一哭尼桑他总会心软的。”
“不好的…”
“有什么不好的，要学会撒娇卖萌…”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揉在一起。
一个还在叽叽喳喳地出主意，另一个，心里的疙瘩却越系越紧。
……
周五的声乐课。
练习室里的空气好像比昨天还沉。
中森明菜站在钢琴旁。
三井拓海弹了一个标准音声音平静的开口道：
“开始吧，明菜桑，还是昨天的练习，从元音开始。”
中森明菜吸了一口气。
“あ—”
声音干巴巴的，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抵触。
三井拓海的眉头微不可查的皱了一下。
“明菜桑，共鸣位置不对。再来。”
“あ—”
“气息浮了，沉下去。再来。”
“あ…”
“明菜桑，情绪呢？这只是一个空洞的音符，想象它在表达什么。再来。”
一遍又一遍。
三井拓海的要求精准严格，语气平稳。
但听在明菜耳朵里，每一个“再来”都像是批评。
都在印证美子的话，社长在故意刁难。
她越来越用力。
喉咙开始发紧，声音反而变得更僵，更不自然。
“明菜桑，停一下。”
三井拓海的手从琴键上抬起，看向中森明菜。
“明菜桑，你的状态不对，太急躁了，这样练下去没有意义的。”
三井拓海的本意是让她调整，但明菜听到的是否定。
她抿紧了嘴唇，低下头。
不说话，也不看他。
三井拓海看着眼前这颗低下去的脑袋，周身散发着无声的抗议。
他沉默了几秒。
“明菜桑，先休息十分钟，调整好呼吸和心态再继续。”
说完，他合上琴谱，转身走到窗边，望向外面。
留给明菜一个挺拔却略显冷硬的背影。
明菜盯着洁白的地板，心里那点小怨念咕嘟咕嘟冒泡。
看吧。
他根本不会问你怎么了。
他只觉得你不对，美子说得没错。
她用力咽了下口水，喉咙真的有点疼了。
休息时间结束。
三井拓海转回身。
“明菜桑，我们继续…”
“社长。”明菜突然抬起头，声音有点哑，打断了三井拓海的话。
“我…我嗓子不太舒服，”她避开他的目光，“今天的练习可不可以提前结束？”
这是她第一次提出这样的要求。
带着一丝试探，和一点点被美子怂恿出来的微弱反抗。
三井拓海看着明菜，目光沉静，像是在审视她话里的真实性。
明菜被他看得心慌，下意识摸了摸脖子。
短暂的沉默过后。
“可以。”
三井拓海终于开口。
“身体最重要，明菜桑回去好好休息，多喝些温水。”
他的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
“下周一的课，希望明菜桑能调整到最佳状态。”
“嗨，谢谢社长。”
明菜飞快的鞠躬，然后抓起自己的东西，逃跑似的离开了练习室。
门轻轻合上。
练习室里只剩下三井拓海一个人。
他走到钢琴前，按下一个琴键。
“la—”
清脆的音符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
他站在那里，眉头微皱，手指无意识的又按了几个音符。
不成调。
佐藤健太正好拿着文件夹经过门口，听到零散的琴声，有些意外的探头进来。
“社长？还没结束吗？我刚看到明菜桑好像走了？”
三井拓海停下手来。
“嗯，明菜桑她有点不舒服，所以提前结束了。”
佐藤健太走进来，敏锐的察觉到气氛有点不对。
“明菜桑没事吧？我看她最近练习挺拼的。”
“没事。”三井拓海应了一声，没多说。
佐藤健太是老江湖了，看看社长的脸色，再看看刚才明菜离开的样子，心里猜了个七八分。
八成是教学上遇到坎了，一个要求太严，一个还年轻青涩。
年轻人嘛，常有的事。
他笑了笑，打起了圆场。
“社长您要求高是好事，不过明菜桑毕竟年纪还小，又是女孩子，有时候可能得换个方式哄着点。”
三井拓海瞥了他一眼，“佐藤桑，可唱歌不是靠哄的。”
佐藤健太听着三井拓海语气平淡，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话，点了点头。
“嗨，社长说得也对，基础最重要，基础打不好，以后肯定不行。”
他把手里的文件递了过去。
“社长，这是下周几个合约的最终确认流程，您过目。”
三井拓海的注意力被转移到了工作上。
他接过文件，快速浏览起来。
刚才那点微妙的氛围，似乎暂时被压了下去。
佐藤健太暗暗松了口气。
心里却嘀咕了一句。
社长哪儿都好，就是这教人的方式…有时候是真能把人逼急。
中森小姑娘，也不容易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