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侯提溜着文添的后脖颈,像拎着一只得了鸡瘟的小鸡崽,出现在众人面前。
“没有什么天材地宝,就是一个泥胎境渡劫。”刘冰清将那文添丢给曹奎,也懒得和这些人多废话。
曹奎稳稳接住,“帝使大人,要不要处死?”
刘冰清气得柳眉倒竖,白了曹奎一眼,“可以。”
这个新收的下属哪里都好,就是脑子不太够用。
曹奎刚抬起手掌,韩非和墨染都还没来得及动身,宋柏青还没来得及好言相劝,便听到了刘冰清的后半句话。
“他死了,你就随他去吧。”
曹奎瞬间后脊背发凉,这大喘气喘得,差点自己就把自己暗害了。
韩非也老腰一闪,他差点儿就暴起拼命了。
刀都拔出来了,结果发现是友军。
都说这凤栖侯生性顽劣,喜怒无常,今天可算是领略到了。
“宋长老,贵院可否给我安排了住处?”凤栖侯望向一旁依旧在承受威压的宋柏青,“不好意思,忘记收了神通。”
宋柏青已近虚脱,凤栖侯的意念,对于未入六品的他,太过沉重。
终于解脱,宋柏青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许久没有受过如此磨砺,感觉灵气和念力,都比先前更加凝实了一些。
“回帝使大人,学院最高规格的青山别院,已经为您收拾妥当。”宋柏青努力控制着喉咙和声带,力求每一个字都平稳地吐露。
他几乎全部的劲力,都拿来抵抗那如山的威压。
如今有些脱力,感觉无比的虚弱。
“曹奎,把他给我带到青山别院,仔细看着,另外找几个人好生照料着。”刘冰清吩咐完毕,打了个优雅的哈欠,“我困了,回去歇息了。”
“帝使大人,这泥胎境,哦现在是云泥境的臭小子,和您在一个别院,恐怕不太妥当。”曹奎提醒道。
“我一个谪仙,怕什么?是怕窥探还是怕他对我动手动脚?”刘冰清已然有些不耐烦,“我不喜欢有人反驳我,照做便是。”
曹奎点头,再不敢多话。
“敢问帝使大人,文添他,发生什么事儿了?”韩非不顾墨染阻拦,还是忍不住询问到。
“你的人,问我?”刘冰清笑笑,“他不是寻常晋级,或者说,更像是做了些不为人知的事儿,顺带着晋级的。”
“那,还有救吗?”韩非忧心忡忡,愁眉不展。
念力寂灭,若不能及时恢复,肉体也会腐朽。
“看他造化了。”刘冰清也没有明说,“只能说,他很幸运,若不是他和那金仙遗迹牵扯极深,今日我断然不会救他。”
韩非跪地,行了一个十分隆重的大礼。
刘冰清倒是有些意外,“你四品真意境,换做其他地方,也算不小的修士了,又是极罕见的文道。何至于此?这小子,是你弟子?”
“不是。”韩非摇头,头磕在地上,依旧没有抬起,“更像是知己,谢过帝使大人,救我师弟性命。”
刘冰清挥挥手,“别来这一套。”
内心却有些感动,自己修行这么多年,还未曾有人,愿意为自己长跪不起。
她贵为皇亲国戚,修炼资源从未断过,虽也历经磨难,但都不涉及生死。
刘冰清其实理解不了,为什么晋级云泥境,要搞到几近神魂俱灭的下场。
竹林外围观的学生,开始陆续散去。
对他们而言,不管文添是走火入魔还是就此陨落,都关系不大。
热闹看够,也就各回各家。
曹奎带着文添去往青山别院,宋柏青也急着去旭日楼通知其他长老。
凤栖侯一人不知去了何处,也没人敢过问。
竹林恢复了从前的喧嚣,一时间,只剩下韩非和墨染二人。
“师兄,需要设法联系仲白回来吗?”墨染从地上扶起韩非,轻声问道。
“不必了,喊他回来也没用,再者说,这小子现在到了什么地方,我们哪能知道。”韩非扫了扫身上的尘土,“这个孩子修行不易啊,磨难太多,对自己又那么狠,真希望能看到他登临绝巅那天啊。”
“登临绝巅,我们文道,会有那么风光的一天吗?”墨染不敢去想,搀着韩非,往文修院走去。
“这小子真是天才。”韩非感慨道,“这才几天啊,都云泥境了,墨染,你说是你先四品,还是他先四品。”
“打击人了啊师兄,不过,文添这次真还能挺过去吗?”墨染一直是悲观主义者,文添念力衰竭,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恢复。
“如果是你,我估计也在张罗着葬礼了吧。”韩非显然还在为之前给他预先准备的葬礼耿耿于怀,“是文添,我相信他可以再度站起来。你记得文添说过的那句话吗?”
“哪句?”墨染看向自己的师尊。
实在是师弟金句太多,不知道哪句用在这里合适。
“那些杀不死你的,只会让你更强大。”韩非一字一句地说道。
墨染点点头,“是这个道理,不过,师弟真能作死啊。”
“怎么说话呢?”韩非不乐意了,“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我和仲白晋升云泥境,都和喝水一样。”墨染蛮是委屈,“这小子净爱整些惊心动魄的。”
“你那云泥境,和文添能比吗?我甚至都相信,他可以凭借自己的二品,去战你的三品。”韩非对墨染嗤之以鼻,“你那么能耐,自己突破三品呢。”
“开什么玩笑。”墨染是一点儿都不信,“战争学院现在,估摸着都没能打得我的云泥初期罢。”
墨染避重就轻,丝毫不去提突破三品的事。
韩非却十分笃定,“真到了那一天,你可别哭。”
师徒二人,也算在痛苦之中找些乐子了。
青山别院。
文添被安置在了西侧的偏房。
枕着温润寒凉的玉枕,睡得不省人事。
房间里浮现着忽明忽暗的阵法,那是阵法学院长老连夜为文添搭建的。不仅可以凝神聚气,还可以清新安神、镇压心魔。
旁边的香炉里,燃着几百枚灵石一根的凝神香。
偏房外,有两名女修站岗值守,正趁着凤栖侯不在,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沐雨,你为什么愿意给这文修院的小师弟站岗啊?”炼丹与筑器学院的苏苗,实在太过无聊,向着这个之前见过面但是没有过多交集的同门问道。
“看上师弟了,想结成道侣呗。”沐雨逗着乐子。
“鬼才信,都是四品真意境的修为,找一个刚入云泥境的道侣?更像是找了个大儿子吧。”苏苗吐槽道,“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若不是这次帝使别院除这文添以外,只能有女修进驻,接触帝使大人这种事,怎么会轮到我们?”
“是啊,这可是谪仙境,又是难得一见的女谪仙。随口透露几句修炼心得,估计就够我们进阶的了。”
沐雨见苏苗如此坦诚,也没有再藏着掖着。
二人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女谪仙也。
一尾火凤凰焚天而来,沐雨和苏苗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炙热,仿佛灵力、念力都被一并点燃。
那凤凰声势浩大地落地,化为火焰焚尽。
凤栖候刘冰清穿着一袭红裙,浴火而来。
真是逼格拉满,场面给足。
“他情况怎么样?”刘冰清问道。
“学院已经把所有有助于念力恢复的天材地宝,都尽数挪到这偏房之中了。不过能不能恢复,还是看他自己的造化了。”沐雨汇报道。
“这段时间,我们一直守在门口,没有任何人进去。”
刘冰清并没有因为两人的回答而满意,反倒是责问道:“我让曹奎找人来,不是让像看犯人一样看着他的。”
刘冰清一把推开房门,“明天开始,你们俩不用来了。”
然后一个人进了屋。
苏苗和沐雨不知道哪里触怒了这位喜怒无常谪仙,也不敢询问,都没有离开,退到了中间的庭院之中。
上面的意图,问就没意思了,要靠自己揣摩。
揣摩对了是将功补过,揣摩错了,再滚也不迟。
刘冰清进了屋子,关好房门,饶有兴致地打量了屋中的陈设。
“应付差事,陈尚武不在,压箱底的好东西都藏着掖着。”刘冰清坐在文添床边,看着那张帅得媲美哥哥的帅脸,抬手挥出一道阵法,将这西侧偏房彻底隔绝。
“我知道你听不到,但是呢,有些话也没人能说。”
“哥哥想迈出最后一步,登临传说中虚无缥缈的修士第九境,圣人境。早就与我疏离。”刘冰清自言自语,手掌都有火焰缭绕。
“圣人境?就那么有吸引力吗?父皇也是,姐姐也是,现在连哥哥也不管不顾。”
刘冰清从储物空间拿出一杯酒,自顾自地斟满一盅酒,兀自饮下。
“有时候还挺羡慕你,四品真意境活了几百岁的老头,为了求我救你,都愿意长跪不起。”
刘冰清一杯接一杯,喝得是上好的花酒,唇齿间花香四溢。
“人人都羡慕我是女谪仙,可到了我这境界,上不能再进一步,下也并无什么退路。每天也只能找着由头四下逛逛,打发打发无聊时光。”
刘冰清一伸手腕,红色的纱裙如涓涓细流一般滑落,她把一杯酒送到文添面前,想顺着那微微张开的嘴唇,送入文添口中,却理智地止住。
“差点直接送你归西了。”刘冰清脸上泛起红霞,摇了摇酒壶,对着壶嘴,一饮而尽。
能让谪仙喝醉的酒,对云泥境来说,无疑是最毒的药。
刘冰清突然站起,整个人有些晕沉,一下子没站稳,摔在了文添的身上。
胸口也露出一大片雪白,身体也微微弹起。
这个贵为凤栖侯,修为直指六品谪仙的女人,还是第一次这么趴在一个男人的胸口。
刘冰清也没有着急第一时间起来,反正这房间里,就她一个醉醺醺的人,和一个植物人。
从小她便是华丽的金丝雀,在深宫之中长大,和帝前禁卫交手,吃的是山珍海味飞禽异兽,喝的提纯炼化过无数次的琼浆玉液。
无人能近身,也无人敢近身。
光武帝国的谪仙就那么几位,除了自己的哥哥,都是些胡子拉碴、看着就倒胃口的老头子。
更是无一人入她凤栖侯的法眼。
碍于他的身份,从小宫里上上下下,对她都是敬而远之。
光武帝更是个宠妹狂魔,等闲男子,包括那些诸侯王卿的青年才俊,统统止步。
她从一个豆蔻年华的小姑娘,直接变成了风姿绰约的老姑娘。
“不管发生什么,应该,都不会有人知道吧。”
刘冰清彻底忘了那些贤良淑德的宫廷礼仪,感觉自己的心跳,灵力流动的速度,乃至念力波涛拍打识海壁垒的力道和频率,都在加速。
“真好看,比哥哥还好看。”刘冰清凑得越来越近,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三千青丝滑落,在文添的脸上弯曲成一个暧昧的弧度。
刘冰清的脸,凑得越来越近,近到如果文添醒着,一定会感到刘清炽热而坦率的呼吸。
“你说,我亲你一下,你会不会发现,哥哥会不会杀掉你。”
刘冰清嘴上说着,身体已经开始付诸行动。
凑得越来越近,转眼间,朱唇就要覆盖上文添的嘴唇。
就,只要再有那么一个瞬间。
文添就可以成为,空前绝后的,以云泥境修为,一亲谪仙芳泽的小白脸。
就在刘冰清终于下定决心,要做出她这百年来,最离经叛道的举动时,她看到文添的喉头,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头也稍稍侧过了一些。
让她刘冰清,没有那么好下嘴.....
刘冰清酒劲儿瞬间消散,一股令人的骇人灵气轰然爆发,把除了床铺的一切,撕成碎片。
刘冰清瞳孔火红,眸子里绕着两只火凤凰,头发浮在空中,像是沼泽里吐着信子的毒蛇。
她一手掐住文添的喉咙,将起从床上托起。
“三息时间,自己睁开眼睛!否则,我并不介意现在就杀掉你。”
刘冰清有些歇斯底里,手上的劲道也加大了一分。
她对力度的把握妙到毫颤,甚至还根据文添的修为做了调整。
多一分就能掐死,少一分也得让文添喘不过气来。
她恼羞成怒,三分是因为文添这厮装睡,听到了不该听到的话。
七分是因为,这厮居然敢嫌弃自己!明明装死就可以占便宜的事儿,非要躲开。
她一个谪仙,曾经光武帝最爱的妹妹,居然被嫌弃了?
从前多少美丽的辞藻被用来形容自己,风华绝代,貌美如花,虽然多少有些是看着自己和哥哥的身份说的,那也至少有八成是真的吧。
那她的初吻,岂不是这辈子都送不出去了?
“三,二,一!”刘冰清毫不迟疑地加力。
“咳咳咳,帝使大人,轻点轻点。”文添脸涨得像是猪肝,这娘们儿手劲儿倒还真大。
刘冰清面若寒霜,随手一丢,像丢一个垃圾,将文添扔在了阵法上。
“刚才的话,你到底听到了多少?”一缕火焰袭来,烧着了文添的裤腿。
“禀告帝史大人,您说什么?”文添开始装傻,其实从刘冰清进门那一刻,他就已经醒着。
其实他一直想找个合适的机会,自然点苏醒,可一但醒来,这屋子里琳琅满目的宝物,马上自己就无福消受了。
谁知道这凤栖侯都谪仙境了,怎么心智这么不坚定!如此不拿自己当外人!
“当真?”刘冰清将信将疑,不再像是个醉酒的女子,而像个风华绝代的女帝王,“什么时候醒的?”
“弟子迷迷糊糊之中,闻到一股醉人的酒香,而后睁眼看到您绝美的容颜,这才醒来。”文添一边说着好听的漂亮话,一边偷偷去观察刘冰清的脸色。
见那冰山般的面庞没有丝毫缓解。
文添继续着油嘴滑舌:“而且,我有感而发,临场做了一首诗。”
“这样。”刘冰清的气势开始回落,一直停滞到了二品初期,“讲吧。若是我还满意,此事好商量。若是不合我心意......”
文添轻了轻嗓子,“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刘冰清一言不发,面色没有丝毫改善。
虽说听起来比那些舞文弄墨的迁客骚人、宫中编纂好上一些,但是着实达不到让她眼前一亮的地步。
文添故意放慢语速,吊足了刘冰清胃口。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这十个字一出,凤栖侯的神色变了。
嘴角微微上扬,眉毛也轻轻上挑,正欲发话。
却被文添这个狗胆包天的人伸手制止。
“还有?”刘冰清瞬间了然。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文添再抬头,凤栖侯已经笑靥如花。
凤栖侯随手一挥,一套笔墨纸砚出现在面前:“写下来。”
文添暗暗松了一口气,这次危机,应该是过去了。
依旧用那种看起来赏心悦目的蝇头小楷书写,末了递给凤栖侯。
凤栖侯妥善收好,而后脸色又是一变。
“你说你刚刚才醒,那你是怎么知道,我是帝使的。”
刘冰清将裙子下摆扎起,露出雪白的大腿,“真能装啊,从竹林出来的时候你就醒了吧,或者说,有人悄悄告诉你,你昏迷后的一切。”
“连我都敢骗?我已经自封修为,允许你还手,今天不把你揍服了,我就不叫刘冰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