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郑蹲在文添旁边,百无聊赖地晒着太阳。
“也不知道这鬼灵器,是不是在针对我。”老郑眯缝着眼睛,看着远处一直平静观赛一言不发的和尚,“丫头,那秃子,真的是两届的卫冕冠军?”
向南歌已经快把文添身上的血污擦拭干净,“你小点声,等会儿别让人家听到,赛场上给你好看!”
暗地传音道,“谁说不是呢,而且,他是断崖式的夺冠,在场诸位,单单拼肉身,没有人是他一合之敌。”
“也就二品修为啊,真有传得这么邪乎?”老郑脸上挂着习以为常的玩世不恭。
比赛已经进行了三轮,没上场的选手,就剩下了老郑和那和尚。
第三轮战斗已经接近尾声,老郑马上就要上场了。
“老郑,透个底,你到底啥修为啊?”向南歌照顾完小的,开始关心老的。
短短一会儿接触,她对老郑印象还算不错。
身为炼丹与筑器学院弟子,身份自然比一般的弟子要高一些。
平日里虽说不是养尊处优,可也是五指不沾阳春水的存在。
和后勤的相关人员,倒真也没什么接触。
“不值一提,不值一提。”老郑摆摆手。
“郑西风,众生和尚,入场。”万胜强宣布了最后一场的对局。
这一场,仿佛没有任何悬念。
或许在场所有人的眼里,老郑都是一块儿甚至算不上结实、弹性好的跳板。
老郑背着手,佝偻着背,轻飘飘跳入坑里,仿佛像一个轻飘飘的树叶。
“年轻人,你走了一条不寻常的道。”老郑幽幽说道。
众生和尚一愣,双手合十,微微鞠了一躬,“长老好眼力。”
老郑摆摆手,“我不是什么长老,今日也不会以大欺小,我就以二品境,和你过上几招。”
二人对话的工夫,现场已经是议论纷纷。
“马师兄,您是四品巅峰的修为,全场最高,可看出这郑西风,是何等境界?”
马武卿摇摇头,也很是疑惑:“至少不弱于我。”
“光武学院,还有这号不注意外在形象的人物?”万胜强疑惑。
“嘘,要开打了。”马武卿示意大家安静。
老郑撸起袖子,一步向前,气势骤起。
不再像是个勤杂工,却像是个睥睨众生的战神。
再无半点玩世不恭的态度,一掌直劈众生和尚面门。
老郑不出手,真拿老郑当病猫了?
众生和尚皮肤表面有金光亮起,口中颂念佛门六字箴言。
唵、嘛、呢、叭、弥、吽。
一拳挥出,对到老郑掌心。
凡光明所到之处,黑暗无处遁形。
老郑趁势将拳头下压,右膝顶起,直冲众生和尚腹部。
众生和尚侧身,右肘下压,和那右膝硬碰硬,左手化掌为刀,劈向老郑颈部。
老郑终于使出了第一门功法,颈部瞬间覆盖一层灵气形成的软甲,抵挡住了众生和尚如泰山压顶的一劈。
众生和尚身影从原地消失,老郑的拳头落在空处。
“好身法。”老郑站在原地,笑着赞叹道,“我也不欺负你,将心比心,我二品的眼力,断然看不出你运动的轨迹。”
众生和尚不接话,身形显现瞬间,便是雷霆一击。
一个斑斓猛虎,咆哮着扑向老郑。
老郑没有理会那绚丽的虚影,耳廓微动,回身,稳稳握住了众生和尚已璀璨如金色的拳头。
众生和尚收手,原地站定。
他被看穿了。
斑斓猛虎只是掩饰,那蕴含众生之力,能瓦解一切防御的拳头,才是藏在暗地里的杀招。
老郑一怔,伸回手掌,一道纠缠不清的劲力,在他掌心不断消耗。
“众生之力。”老郑隆起手掌,将那股力量剥离。
那是一股灰白交织的力量。
“我输了。”众生和尚坦然,“今天才知道,山外有山。只是有一事,小僧不解。”
“你说。”老郑挥挥手,将那许久未散的众生之力散掉。
“为何师兄躯体,没有任何灵体的痕迹。”
涉及个人修炼隐秘,众生和尚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询问,悄悄传音道。
众生和尚在交手全程,都没有感觉到任何筑基过的痕迹。每一次接触,都像是砸在了一个凡人的身上。
“这事儿啊。”老郑漫不经心地传音回应道,“当时家里穷,没有凑出足够的灵石,自然也就没有取得后续的功法。”
平平淡淡的话语,平铺直叙的描述,却震撼了众生和尚的心。
眼前这老郑,绝对是为数不多的高手。
可他却说自己,根本没有筑基。
修炼界的常识,不筑基,不算真正的修士。
不是修士,又如何修行到眼前这等境界?
“感谢解惑。”众生和尚鞠了一躬。
其中韵味,需要回去一人闭关慢慢消化。
看得围观弟子都是一愣。
啥情况啊,两届冠军,不战而投了?
“我认输!”老郑高举右手,“虽然挺想为小文挣点贡献值的,不过,赢你,胜之不武啊。”
这是说给在场所有人听的。
“替我和一梦方丈问好。”
这是悄悄传音给众生和尚的。
众生和尚闻言,不动声色,却暗暗心惊。
他东渡来此,机缘巧合入光武学院修行,就连院长都不知他跟脚。
如今被这一个自称挑泔水的伙夫道出师尊名讳,突然有种被彻头彻尾看透的感觉。
好在,目前看来,是友非敌。
这光武学院的底蕴,倒是比他原本看到的更加厚重。
老郑在一群敬畏又迷惑的目光中,从坑里出来。
向南歌有些恨铁不成钢,“咋不打了老郑,唾手可得的贡献值,咋都不要了,再坚持坚持呗。”
“哈哈,毕竟得要老脸,本来就是玩玩儿。”老郑重新带上脏兮兮的袖套,“再者说,我得回去挑泔水了。”
老郑指了指快日上三竿的太阳,“饭碗丢了,要贡献值有啥用。”
向南歌撇撇嘴,本来也是老郑自己参赛,他想怎么样,自己也的确管不着。
“对了丫头,帮我把这小子送回文修院,下次偷摸来珍馐楼,我管饭。”老郑脚底抹油,一溜烟跑掉了。
“喂,老郑!”向南歌话都没来得及说完。
看着地上依旧昏迷不醒的文添,向南歌一个头两个大。
一个挑泔水的,管的饭?能吃吗?把她向南歌当什么了?
“希望文修院那个新四品,不要找我的麻烦便是。”向南歌毕竟也是二品云泥境的修士,背一个瘦得像是柴火棍儿的男修,也是轻轻松松。
“南歌,要不我帮你背?”
马上便有“热心肠”的师兄,上前搭讪。
“不用了,我能行。麻烦师兄让让。”
向南歌从人群人挤出一条路。
文添昏睡得香甜,头歪在向南歌挺拔柔软的香肩上,一动不动。
粗布青衫已经破破烂烂,有些发烫的胸膛,
“便宜你小子了。”向南歌一路长行。
一路上看到的人越来越多,文添在文修院的敌人,也越来越多。
让炼丹学院的丹女背着,招摇撞市,一般人就算有这本事,也不敢这么堂而皇之不是。
不少人恨得咬牙切齿,很多人都在诅咒文添,盼望他无福消受美人恩。
向南歌穿过文修院外围的竹林,深一脚浅一脚地迈着步子。
问了好些人,走了好多冤枉路,才找到这藏在曲径通幽处的文修院。
门口并无人守卫,向南歌犹豫了一瞬,然后堂而皇之地长驱直入。
“喂,有人吗?”向南歌把文添轻轻放在院里摇摇晃晃的藤条老椅上,四处喊道。
空无一人,只有微风拂过,竹叶相互拍打的窸窸声。
“都不怕来贼吗?”向南歌四下打量,“不过,似乎,确实,没什么可以投的。”
向南歌也拉了把椅子坐下,还是来了这文修院,才明白家徒四壁具体是个什么意思。
“要不,把他一个人留在这儿?”向南歌小声嘀咕,又轻推了文添几下,“那我走了。”
向南歌自顾自指了指门外,“没意见是吧?那我走了。”
就在向南歌即将走出门外的时候,和一个提着鸡的胖老头撞了正着。
墨染看到向南歌,顿时手足无措。
快一百多年了,文修院没来过女修了!
“这位女施主,啊不对,弟子,也不是......学生,对了,是学生。”墨染手足无措,实在是太久没有见过女修了,都忘记怎么称呼了。
刚抓的野鸡突然挣脱,咯咯咯跑远。
墨染也顾不上去抓午饭的食材,一颗年迈的心脏怦怦直跳,“来文修院,是找文添吧。”
向南歌撩了下被风吹到嘴边的散发,点了点头,“战争与筑器学院那边,办了个比赛,文添参加了,和对手两败俱伤,昏迷了。我就把他送回来了。”
向南歌有那么一丢丢的不适,实在是眼前这不知是师兄还是长老的男修,目光实在有些黏人。
倒不是很猥琐,但是那眼神充满了好奇。
就像是,从未见过女修。
“长老,您不去看看文添?”向南歌决定把辈分大了叫。
“没事儿,这不还喘着气儿呢?”墨染随意一看,并不是很在意文添死活,“师弟牛着呢,只要不是长老出手,死不了。”
向南歌有些小小的意外,看来这文修院,对这文添相当自信啊。
“要不,留下吃口便饭,我手艺还不错。”多少年了,墨染好久没有这般心里没底的感觉了,“诶,我鸡呢?”
墨染看那红腹锦鸡马上就要跑得没烟儿,赶忙出手擒拿。
“师门那里还有事,就不麻烦了。”向南歌趁着墨染分神的空档,赶忙找了个理由离开。
墨染不费吹灰之力抓到锦鸡,正要和向南歌炫耀,却发现眼前早没了人影。
“得,还是给人家姑娘吓跑了,都没来得及问名字。”墨染摇摇头,有些惋惜,有些怅然若失。
“真不害臊,一把年纪了,还和人家小年轻搭讪。”墨染自嘲道,“韩师兄,仲师弟也不知道哪里去了。”
墨染把鸡随手一扔,关好院子里的门,才顾得上去看看师弟的状况。
“霍。”墨染将文添全身上下看了个遍。
虽然伤口已经被向南歌用丹药和药膏止住,血污也被用心地擦拭干净,但那腹部被锤得乌青发紫的皮肤,和那折断后被复位的骨头,显示着这一战的惨烈。
墨染一边内部通讯联络着韩非和仲白,一边开始有些愧疚,刚刚好像是,有点见色眼开,忘恩负师弟。
半柱香的时间不到,韩非就带着仲白匆匆抵达。
“出了什么事儿啊?”韩非晋升四品以后,无论是精气神儿还有气势都有了很大的提升,说话也中气十足。
“不知道的,还以为被一千只奔雷犀踩踏过,这伤得也太重了。”墨染见韩非和仲白终于来到,也算是终于有了主心骨,一口气松了下来。
“什么比赛?能把人伤得如此之重?”韩非看着目光有些躲闪的墨染,追问道。
“不知道。”墨染回道。
“那是何人所伤?”仲白看那拳脚印痕,都是普通法门,也并无什么特点。
“也不清楚。”墨染头上还是冒汗。
“谁送来的总知道吧,我去找他了解了解情况!”韩非大手一挥,决定自己亲手去问。
“还没来得及问人家芳名。”墨染的头彻底低了下来。
“芳名?女修送来的?”仲白一下子抓到了问题的关键。
这光武学院,有女修的学院,还真不多,其中和文修院交集颇多的,也就炼丹与筑器学院一家。
“应该是苏长老的门生。”仲白对着韩非吹着耳边风,“还有,我或许大概,知道为什么会伤这么重了。”
“哦,说说看?”韩非有些意外,就凭借眼前这十分有限的条件,你还能看出更多更深层的信息?
“他之所以伤这么重,是因为一门功法。”仲白娓娓道来,“《玄冥拳》。”
韩非一怔,“是那个,先伤己,再伤人的玄冥拳?仲白你也是,教他这东西干啥?”
仲白摊手,“师弟为了你,要进金仙遗迹。总不能没几门傍身的法门?当时也是念在师弟体质特殊,恢复能力极强,才传他这法门的。”
“这么说,也怪不得他人?”韩非算是听明白了,师弟身上一半以上的伤势,很可能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仲白点头。
“罢了,看来有高人帮文添调理过身体,至少,每个骨头啊,内脏啊,都在原本的位置上。”韩非“稳”字真意覆盖文添。
文添断骨续接,伤势恢复的速度,快上了几分。
“你这真意,还有这妙用!”墨染看得双眼放光,仿佛嗅到了极大的商机。
这可是精纯的治愈之力,比什么可能会有后遗症啊,潜在危害的丹药,不知好到哪里去了。
现在光武学院已经知晓的能治疗的修士,也没有一手之数!
“把师弟带到我房间吧,我要持续不简单地为他疗伤。”韩非刚刚晋级,对真意把握远不到纯熟地步,不到一会儿功夫,已经有些头昏脑涨。还是支撑着走进房间。
“好。”仲白抱起文添,紧随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