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廉帮帮主的正妻无疑是个母老虎，当场将那小妾打得半死，齐廉帮帮主稍稍相劝了两句，他妻子就怒气腾腾地带着孩子冲出了家门。
然后便落到了早有准备的沧余帮手里。
通过半个月的交往，玉凌已经很了解齐廉帮帮主了，这个人纵然嘴里百般抱怨自家那个母夜叉，但他还是很在意这位糟糠之妻的，更别说他就那么一个儿子。
在妻儿性命的威胁下，齐廉帮帮主只好将一切都招了，痛哭流涕地祈求华帮放他一马。
但玉凌接到的命令却是，华帮容不下任何一位叛徒。
他不知道这句话是不是同时说给他听。
玉凌本以为他已经足够冷血，但那一晚，他却迟迟无法召集人手。
只是他别无选择，如果不杀别人，那死的就是他。
玉凌没有亲自动手，但他却心知肚明，让手下杀人和他自己杀人，并没有本质的不同。
那一晚，齐廉帮血流成河，无一生者。
玉凌还记得齐廉帮帮主一家人紧紧抱在一起的尸体，怎么掰扯也无法将他们三个分开。
那个六岁大的男孩瞪着黑漆漆的眼睛，那无辜的眼神就像是无声的质问。
那是玉凌往后十几年也挥之不去的梦魇。
但既然已经走上了这条路，便不可能再回头。
只有用尽全力、不惜一切代价地往上爬，爬到那个最高高在上的位置。
哪怕在这个过程中，会牺牲太多太多的东西。
玉凌就这样努力地爬了两年，沧余帮成了华帮最大的附属帮派，而他也成功挤入了华帮的领导层。
按理说一个外来者很难在短时间做到这等程度，玉凌对此也心知肚明。
所以他早早地就和华帮帮主的女儿“偶遇”了一次，就像当初和齐廉帮帮主交好一样，在精心准备的对症下药之后，轻轻松松地成为了那个女孩的好友。
她有个好听的名字，叫慕容心儿。
少女渐渐地喜欢上了他，最终毅然决然地跟父亲说要嫁给玉凌，华帮帮主勃然大怒，让女儿滚出门外。
然后在那个最凄冷的寒冬时节，慕容心儿在门外跪了三天三夜，直到冻僵失去知觉，也倔强地没有倒下。
华帮帮主无奈地命人将她带到屋里去，丫鬟用热水帮她暖了暖身子，她才缓缓苏醒过来，哪怕虚弱地不断咳嗽，但她还是跌跌撞撞地冲入了父亲门内，用长剑抵着脖子以命相胁。
华帮帮主告诉她，玉凌不是一个好的人选。
慕容心儿生气地质问父亲，但华帮帮主却只是沉默，最终缓缓地告诉女儿，她将玉凌当做世界的全部，但在玉凌眼里，她只是微不足道的一部分，最终他肯定会辜负她。
慕容心儿不信，她死死地攥着长剑，脖颈上流出殷红的血。
最终华帮帮主妥协了，给两人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婚礼。
那一天，觋魔城各个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前来祝贺，将玉凌这个名字记在了心里。
那一天，玉凌真正进入了觋魔城高层的视线。
正是凭借着帮主女婿的身份，他才能在短短两年时间爬的如此之快。
有人嘲笑过他靠女人吃饭，但现在再也不会有这种惹人厌的声音了。
因为但凡说过那些话的人，都已经去了幽冥界报到。
就算玉凌不动手，也多的是人想巴结他，帮他清理某些嘴碎的倒霉虫。
只是两年过去，他的岳父大人对他仍旧是冷冷淡淡，甚至可以说深怀忌惮。
有一天，华帮帮主分给他一个任务，让他清理一下帮里的内奸。
内奸这种东西，其实向来是杀之不绝灭之不尽的，永远不可能彻底清除，但也不能放任他们坐大。
玉凌办妥了这件事后，华帮帮主便顺势提出要改组一下帮派。
于是玉凌一手带到现在的沧余帮被彻底拆分打散，他名义上虽然还是华帮副帮主，但实际上手里的权力却大受打击。
在这个过程中，他只是冷眼旁观，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和激愤。
他知道，华帮帮主一直都不信任他，只是碍于女儿的情面，不好对他下手。偏偏玉凌能力出众，实力也日渐水涨船高，不满二十就已经成为了觋魔城的顶尖高手，华帮帮主实在不好明着打压他。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动声色地架空玉凌的权力，让他老老实实地做一个纯粹的女婿。
如果玉凌怒而翻脸，华帮帮主多的是办法让他永无翻身之机，但玉凌反应得如此平静，却反而让他不好继续下手。
不过弄垮了沧余帮，玉凌的心腹势力就差不多消解了，所以华帮帮主也不再过多忧虑，与玉凌的关系反而比从前好了很多。
但他还是小看了玉凌。
打散沧余帮，将成为华帮帮主此生最错误的决定。
每一个沧余帮高层都清清楚楚，玉凌是故意顺势让他们化整为零，以方便潜入华帮的各个角落。
原本沧余帮只是一个独立的整体，是附属帮派，但从这一刻起，他们的手脚就能延伸到华帮内部各个阶层，真真正正和华帮融为一体。
他们将成为埋藏最深的毒瘤，直到某一天蛀空这个庞然大物。
半年过去，原沧余帮成员的触手已经遍布华帮，没有激烈的争斗，只有悄无声息地侵蚀。
离老板限定的期限越来越近，当暗中的势力积累到一定程度后，玉凌便做好了动手的准备。
那是一个花开得最艳的时节，满院子里都是慕容心儿亲手栽种的月神花。
那淡紫色的花瓣纤尘不染，沐浴着月光如同镀上了一层圣辉，当十二轮紫月齐现的时候，整个小院都弥散着幽幽的芳香，仿佛醉人的烈酒。
蒙蒙紫光中，她孑然一身地站在那里，孤单得令人心疼。
玉凌走进院落中凝望着她绝美的容颜，忽然感觉有些陌生。
有多久没有看见过她了？
他娶她为妻，只是纯粹地为了利益，为了找一条捷径更快地往上爬。
他承认，他当然是喜欢她的，但也仅仅只是最肤浅的喜欢。
没有哪个男人不喜欢她这样的美人儿。
但他并不敢离她太近，她就像是月光下的月神花，清丽绝艳而光辉夺目，让人不自禁沉沦其中，心醉神迷。
他怕自己真的爱上她，然后便再也狠不下心伤害她。
毕竟早在一开始，玉凌就已经定好了计划。
要想单独地发展出一个一流大势力，那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只有通过打入一个势力内部然后取而代之，才是相对快捷的方法。
他选择了华帮，所以从一开始，他就注定会和华帮帮主截然对立。
他利用她走到了如今的位置，但她却是全心全意爱着他。
就是如此不公平。
两年来，玉凌见她的次数越来越少，因为越到后面，他就越不需要借助她的身份。
直到现在，他已经可以完全地将她一脚踢开，然后占据整个华帮。
但真正到了这个时刻，看着她那茕茕孑立的身影，玉凌却忽然觉得心底有些刺痛。
他不禁自嘲地笑了笑，原来他那份早就消融殆尽的良知，其实还残存了那么微弱的一丝。
他慢慢地走到了她身旁，而慕容心儿也抬起头，静静地望着他。
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少女那双纯真俏皮、灵性十足的眼眸已经充满了疲惫和沧桑。
第709章人生若只如初见
其实这两年来，她也很辛苦吧。
玉凌张了张口，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你有时间吗？”慕容心儿的眼里泛起一丝凄迷的神色，但转瞬间便隐没下去，她轻轻地说道：“能和我说说话么，只要几分钟就好。”
她是华帮帮主的女儿，她本是一位高傲的公主，但此时此刻，她的语气却近乎央求。
哪怕是当年华帮帮主不许她嫁给玉凌，她也从未这么低声下气地恳求父亲。
“你说吧。”玉凌轻叹一声。
慕容心儿低下头，慢慢地说道：“你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玉凌怔了一怔。
“你已经四个月又十三天没有好好看我一眼了。”她飘渺的声音仿佛是在说梦话：“这四个月里，每一分钟，甚至每一秒，我都期待着你主动来找我，哪怕只是唤我一声心儿也好。”
“可是你没有。”
她又仰头凝视着玉凌，凄凄地说道：“你的眼里，从来都没有我。”
“就算你愿意和我说话，愿意多看我一眼，也只是因为我是华帮帮主的女儿，而不是因为我是慕容心儿。”
她慢慢地坐到花园间的长椅上，抱着膝盖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就像是一只被人遗弃的小兽。
“心儿……”玉凌坐到她旁边，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看这里。”慕容心儿将裙角一点一点挽上去，指着膝盖上紫青色的淤痕，幽幽地说道：“你知道它们是怎么来的吗？”
“是你那次……在岳父门前跪了三天三夜？”玉凌的心底仿佛又被针扎了一下。
慕容心儿涩涩地一笑道：“原来你也知道，原来你还记得。”
“那你知不知道，我这两年多以来，每个阴雨和寒冬时节，膝盖就痛得像是有很多虫子在钻来钻去，让我恨不得砍掉这两条腿……”
玉凌唯有沉默。
因为他不知道。
慕容心儿没跟他说，他也不会细心地观察她每一天的变化，所以他不知道。
在死一般的寂静中，慕容心儿已经明白了答案，她脸上泛起自嘲的笑容，畏寒般缩了缩身子，幽幽叹息道：“当年父亲跟我说，让我离你远一点，你不是一个好的人选。他还说，我将你当做我的整个世界，但在你眼里，我只是微不足道的一部分，最终你肯定会负了我。”
“那时我不信，我总是固执地以为，只有我才是对的，父亲一辈子从未看错过人，却偏偏在你这里看走了眼。”
“我以为，你会一直像以前那样对我好，而且只对我一个人好。你会在大雨瓢泼的时候冲到西街的糖福记给我买我最爱吃的糯米甜糕，哪怕浑身淋得湿透也不会让纸包沾上一滴雨水。”
“我以为，你会永远像以前那样，在我大大咧咧在雪地里乱跑乱打滚的时候，帮我把衣裙挽起一个结，帮我拂去发间的雪，然后陪我堆一个又一个幼稚的雪人。”
“我以为，你还会像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撑着油纸伞从街对面走过来，将无处躲雨的我笼罩在温暖的伞幕下，然后保护我一生一世。”
“太多了，你对我的好，我都记得。但可惜，那都是假的，都是我自以为是……咳咳咳……”
她忽然痛苦地搅紧眉头，俯下身捂住嘴剧烈地咳嗽起来，浑身颤抖得如同风中飘摇的弱柳。
“心儿，你怎么了？”玉凌有些茫然无措。
他将慕容心儿抱在怀里，想要帮她抚顺呼吸，然而他的动作却忽然凝固住了。
因为她放下了手，手心里赫然是一滩鲜红的血迹。
“你……你中毒了？谁给你下的毒？！”玉凌顿时抑制不住满身杀气。
慕容心儿眼神迷离地望着他，仿佛在眷恋他怀抱里的温度。
她一边咳嗽，一边微笑着道：“是我下的，你要杀了我么？”
玉凌只觉轰然一声，脑海里瞬间一片空白。
“为、为什么……”他的声音艰涩地传出，仿佛失去了思考能力。
慕容心儿轻轻闭上眼，呢喃着道：“因为我累了，我活的好累，你知道吗？”
“在这个黑暗的玄魔界，哪怕是一丝一毫的光明，都会让人飞蛾扑火奋不顾身地去接近。我曾以为你可以温暖我，但最终却是让我燃成了灰烬。”
她苍白的手轻轻抚上玉凌的脸庞，就这样无力地靠在他的怀里，轻声说道：“有时候，我真的很矛盾，我是那么爱你，又是那么恨你，可我最终……最终还是做不到伤害你，哪怕你对我的好都是假的，我还是宁可沉沦在这虚构的幻梦中……”
做不到伤害他，那就只有伤害自己。
“不，心儿，我不会让你死的！”玉凌忽然醒过神来，抱起她就要冲出花园。
慕容心儿却缓慢而坚定地摇了摇头，她的声音微弱得仿佛一闪一闪的萤火：“求求你，放过我好不好？不要对我那么残忍，让我眼睁睁看着你杀掉我的父亲，将整个华帮清洗得血流成河……”
玉凌颓然跌坐在长椅上，他紧紧抱着怀中这个虚弱的女子，心脏仿佛被人猛地搅紧了，疼痛得无法呼吸。
慕容心儿的嘴角蜿蜒而下一道殷红的血痕，她梦呓一般地说道：“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但其实很多事我都心知肚明。除了新婚那一晚你和我圆了房，再往后，你就再没有碰过我一下。我想给你生个男孩，像你一样俊朗聪明，可是就连这样简单的愿望，你都不愿让我实现……”
“我知道，你怕慕容家的血脉留下来，你不想让我的父亲有后人，但你知不知道，这对我来说又是何其残酷……我只是想要一个孩子啊……”
她眼角的泪染湿了玉凌的衣襟，一滴一滴凉彻入骨。
三月的初春，空气里还透着几分微寒，有风缓缓拂来，仿佛带走了她身上的温度。
“好冷啊……”她轻轻呢喃了一句，玉凌下意识抱紧她，仿佛这样就能让她的身体重新温热起来。
“这样的话，你就能记住我一辈子了吧。我什么都不怕，只怕你忘了我……”
这是她跟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玉凌惘然地抱着她的尸体坐了一天，哪怕衣衫被露水打湿也浑然不觉。
他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这样努力地往上爬，究竟是对是错？
一个无根无基的最底层人物要想爬到巅峰，无疑要牺牲太多太多东西。
今天，他失去了她，那么以后他又会失去什么？
他以为他可以满不在乎，可是他错了。
如果说爱情是一场战争，那么他无疑是最后的赢家，但他也输了，因为她以死明志，让他这辈子都永远永远忘不了她。
心儿、慕容心儿……
他仿佛痴了一般，一遍又一遍地念着她的名字，像是在弥补这两年多的缺憾。
可是她已经听不见了。
那一天，他将她葬在了花园里，和满院的月神花长相伴。
那一天，华帮天翻地覆，大势已去的华帮帮主愤然自刎，玉凌取而代之坐上帮主之位，并将之改名为沧帮。
那一天，澹小小逃出了觋魔城，就此失踪不见。
那一天，整座城池都为他震动，无数人踏破了沧帮的门槛，来瞻仰这位蛰伏大半年，一鸣惊人的天才俊杰。
可是到头来，玉凌只记得一件事。
那一天，是她离去的日子。
第710章熟悉的陌生人
这一次的任务算是圆满完成，但一切才只是刚刚开始而已。
老板抹去了他手心里的骷髅印，又换上了更高级的一种咒术。
玉凌并没有贸然反抗，因为如今的他明明已经是觋魔城的顶尖高手，但却依然看不透老板的深浅。
仿佛玉凌修为越高，就越发觉得他可怕一样。
这一回，限时两年，让玉凌成为觋魔城新任城主。
不过比起他之前自己奋斗，这次老板背后的神秘势力会提供帮助。
帮助就是，觋魔城城主马上就会“正常死亡”，而他所要做的就是浑水摸鱼，抢到这个位置。
这对玉凌来说并不算太难，毕竟原来的华帮，现在的沧帮本就是觋魔城几大势力之一，在他成为帮主后，城主也几次派人来交好。
而比拼实力，他更是无惧于任何人。
所以只花了一年，这件事就基本完成了。
玉凌先是引导其他几个帮派混战，然后将沧帮主力保存起来，也做出一副伤亡惨重的模样。
没人知道，玉凌早就在城主府安插了人手，将城主印掌控在了自己手里。
所有人都为那块丢失的城主印斗得头破血流，只有玉凌冷眼旁观。
在觋魔城乌烟瘴气一片残破不堪的时候，玉凌才站出来收拾残局，将沧帮的人派出去维护秩序，给城里的修者大发福利，很快便让很多人感恩戴德感激涕零。
虽然魔修的感激就像泡沫一样不值钱，但至少表面上大家一片歌功颂德，大力拥护。
凭着还剩七成主体力量的沧帮，玉凌迅速稳固了地位，再无人敢叫嚣不服。
于是下一步的指令又传了过来，各个城池的城主会在后年收到玄魔界界主的请柬，邀大家共赴中秋盛会。
而老板让玉凌做的，就是尽可能在盛会上大出风头，得到玄魔界界主的赏识。
玉凌终于有所明悟，老板和他身后的人，从一开始就是冲着玄魔界界主去的。
至于他们是想从界主身上得到什么，还是单纯地垂涎这个位置，玉凌暂时猜测不出。
他兢兢业业地经营着觋魔城，推动它一点一点繁荣壮大。
玄魔界共有上千个大大小小的城池，觋魔城充其量算二三流而已，跟最顶尖的七大魔城差了几百条街的距离。
经过两年的努力，觋魔城终于可以稳入二流城市，扩建的城池占地甚广，城墙坚实如堡垒，而常住居民也达到了百万级别，无论是修者数量和质量，还是商业繁荣程度，都已经比当初提升了太多。
这一定程度上是因为玉凌的修为继续突飞猛进，比原来高出了一个大境界。
除去他之外的觋魔城第一高手，在他手下连一个回合也撑不过。
有高手坐镇的城池总是更具吸引力一些，所以觋魔城就形成了集聚效应，周围小城镇的修者不断慕名而来蜂拥而入，推动着这里的良性循环。
五月份的时候，几个修者乘云而来，给玉凌送上了盛会请柬。
玉凌将一切准备妥当，便带着一些心腹登上了黑云，跟着那些领路修者去往了整个玄魔界的中心。
整个玄魔界只有一座玄魔城。
这里是玄魔界最富庶的地方，是无数高手云集之地，是无可置疑的圣地。
这里也充满了无数机遇，今天一无所有的人完全有可能一夜暴富，而今天高高在上的人也可能忽然万劫不复。
而玄魔界界主就如同高高在上的神祗，冷眼看着众生浮沉起落。
无数年来，从来没有听说过玄魔界界主衰老下滑的消息，哪怕玄魔城里的修者换了一茬又一茬，他也永远在那里，永远不老不死。
玉凌以前从来不曾奢望过，他能见到这样的传奇人物，但现在，他一步步爬到了这个位置，终于有了面见玄魔界界主的机会。
如果他的父母在天有灵，也会感到震惊和欣慰吧。
但不知为什么，玉凌心里却没有半点喜悦。
也许是因为齐廉帮帮主儿子瞪圆的眼睛，也许是因为无数无辜枉死的冤魂，也许是因为在他怀抱中闭上眼睛的慕容心儿，也许是因为太多太多……
不知道此时此刻，尘儿又在哪个角落？
她会不会也仰头遥望，那悬挂着十二轮紫月的天穹？
听说和玄魔界截然对立的月仙界没有月亮，只有九轮灼灼的烈日，那里不被黑夜笼罩，而被光明眷顾。
似乎唯有凡人和低层修者所在的人间（古灵界）会有昼夜更替，会有日月变迁。
不，还有传说中的天神界，听说那里也有四季变换，有日月星河，像是一片世外桃源，也像是一片静谧祥和的净土。
而这世间，只有极少数人才有缘进入天神界，那是六界之中最令人向往的地方。
玉凌曾许愿，想要有朝一日带着妹妹前往天神界，从此过上无忧无惧的幸福生活。
他已经知道，当年带走妹妹的是“天煞”的人。
那是玄魔界之中，最令人闻风丧胆的势力。
因为他们培养出来的刺客，刺杀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以上。
老板告诉他，他们也是后来才弄清楚，原来当初玉北尘去煞魔林找哥哥的时候，她正好遇上了天煞的人，对方相中了她的资质，想强行将她带走，但玉北尘却坚持要先找到玉凌。
最终他们可能达成了这样一个约定，玉北尘可以暂时多留一段时间，直到玉凌伤势恢复为止，所以在那一天，她才会充满了眷恋和不舍。
老板说，这次中秋盛会群雄汇聚，说不定会有天煞要刺杀的目标，要是有缘分的话，玉凌还可能遇见他的妹妹。
玉凌忽然有些惶恐，一晃六年过去，尘儿也该有二十一岁了，那么她还会是当年那个爱晃着他的手臂甜甜地喊他哥哥的女孩吗？
他已经变了太多，那么妹妹呢？
他是那么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她，不忍心让她沾染一点阴暗和罪恶，但是这一切，可能都毁了。
如果妹妹也堕入黑暗，那他又该如何面对？
一念及此，哪怕是身处玄魔界最繁荣的城市，玉凌也没了半丝赏玩的兴致。
他就像幽魂一样徘徊在街上，没有带任何一个随从，明明如今的他已经爬到了足够的高度，就像曾经那些锦衣华服高高在上的人一样。但他和周围的人群却依旧是那么格格不入，仿佛永远分割在两个世界。
经过一条长街的时候，一位花枝招展的女人抱住他胳膊就把他往青楼里拽，但却被玉凌冷冷地甩开了。
如果是几年以前，他或许还有心情抱着美艳的花魁喝喝小酒。但心儿死后，他看着这些浓妆艳抹的女人，便只剩下了厌恶。
转过街角的时候，玉凌忽然看见了一道熟悉而陌生的身影。
那个人慢慢地朝他走过来，在离他十步的时候停住了，仿佛这五米的距离是一条不可跨越的鸿沟。
“玉凌，好久不见。”
曾经的地痞青年如今换上了一身华服锦衣，看着竟也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引得周围女子频频回望。
澹小小注视着他，嘴角慢慢浮起一个复杂的笑容：“有空么？我请你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