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餐厅时,谷锋很自然地接过雅晴的外套帮她穿上。电梯下行的过程中,他忽然说:“下个月广州有个国际财务论坛,要不要一起去?你的ACCA刚好派上用场。”
电梯镜面映出两人并肩而立的身影。雅晴看着镜中的自己——利落的短发,挺直的脊背,眼里有久违的光。
“好啊。”她说。
电梯到达一楼,谷锋的手虚扶在她腰后,恰到好处的距离。玻璃门外,城市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何仁怀是在医院的食堂里听到雅晴有了新恋情这个消息的。
两个护士坐在隔壁桌,一边扒拉着餐盘里的青菜,一边兴奋地低声议论:
“听说了吗?林处长好像谈恋爱了!”
“真的假的?对方是谁啊?”
“好像是法学院的谷科长,年轻有为,律师,长得还帅……”
何仁怀的筷子“啪”地掉在桌上。他机械地弯腰去捡,却感觉整个食堂的声音都在耳边扭曲放大。
谷锋?
他认识这个人——去年医院年终审计时,那个总是穿着笔挺西装、说话滴水不漏的年轻律师,与审计事务所一起来的。当时他就觉得,谷锋看雅晴的眼神不对劲。
下班后,何仁怀鬼使神差地开车来到雅晴新搬的公寓楼下。
他坐在车里,手指焦躁地敲打着方向盘。夜幕降临,小区门口的路灯一盏盏亮起。九点十五分,一辆黑色奥迪缓缓驶来,停在单元门前。
车门打开,谷锋绕到副驾驶,绅士地为雅晴拉开车门。她今天穿了件他从没见过的酒红色连衣裙,头发挽起,露出纤细的脖颈。谷锋的手自然地搭在她腰后,两人有说有笑地走进楼道。
何仁怀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突然想起离婚前那个雨夜,自己也是这样躲在车里,监视着雅晴的一举一动。
多么讽刺——现在他成了那个躲在阴影里的窥视者。
第二天查房时,何仁怀连续开错两张医嘱。护士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何主任,您是不是太累了?”
他恍惚地摇摇头,走进洗手间,用冷水狠狠冲了把脸。镜中的男人眼窝深陷,胡子拉碴,白大褂的领子歪歪扭扭。
手机突然震动,是母亲发来的消息:
【儿子,听说小雅交新男朋友了?你也该往前看了】
何仁怀死死盯着屏幕。
所有人都觉得他应该“往前看”。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
那个曾经怀疑妻子出轨的男人,现在正被自己的猜忌反噬。
深夜的值班室里,何仁怀翻出了离婚前偷拍的“证据”:雅晴和林骁在咖啡厅的照片、洗衣房里的男士衬衫、珠宝店的戒指收据……
他一张张看着,突然笑出声来。
这些所谓的“证据”,没有一样能证明雅晴出轨。
就像童梅香那晚在值班室说的——
“何主任,您是不是……太敏感了?”
窗外,急救车的警笛声由远及近。何仁怀把照片全部扔进碎纸机,看着它们变成纷纷扬扬的纸屑。
就像他那段被自己亲手毁掉的婚姻。
凯宾斯基酒店的烫金请柬送到何仁怀手中时,正在查房的他差点碰翻护士手中的输液架。请柬边缘镶嵌着雅晴最爱的铃兰暗纹,翻开内页,一行浮雕字在灯光下流转微光:
谷锋&雅晴
诚邀您见证我们的新生
落款日期刺得他眼眶生疼——正是他们离婚两周年的日子。护士长探头瞥见请柬,尴尬地清了清嗓子:“何主任,您…要去吗?”
何仁怀把请柬塞进白大褂口袋,金属钢笔在纸上划出长长的墨痕。查房记录本上,患者的体温曲线突然变成了心电图般的剧烈波动。
婚礼当日,何仁怀站在凯宾斯基三楼观景阳台,透过香槟杯看着水晶厅里的盛况。新娘挽着父亲手臂走过的红毯,铺的竟是当年他陪雅晴在杭州挑的苏绣纹样。
“听说新郎特意找了非遗传承人复刻的。”财务科王主任不知何时站在他身旁,“连桌花都是铃兰混永生苔藓——您当年送雅处的第一束花就是这个搭配吧?”
何仁怀看着台上交换戒指的两人,谷锋的西装翻领别着雅晴最讨厌的蓝宝石领针——三个月前学术会议上,他亲眼看见她为这枚领针和珠宝顾问争执良久。
原来真正爱一个人,连对方的厌恶都甘之如饴。
敬酒环节,雅晴的婚纱裙摆扫过何仁怀的桌角。谷锋举杯时露出腕表——百达翡丽5270,和何仁怀离婚时典当的那支同款不同色。
“听说何主任最近升了副院长?”谷锋的酒杯与他轻碰,“我和雅晴的蜜月航线还得麻烦您——她非要选您当年实习的苏黎世医院作最后一站。”
香槟气泡在喉间炸开酸涩,何仁怀突然看清谷锋眼底的怜悯。这个年轻人甚至不屑于炫耀胜利,只是从容地展示着:你看,你弄丢的珍宝在我这里被呵护得多好。
离场时暴雨突至,何仁怀在酒店后巷撞见被雨水淋湿的婚礼布置。残破的铃兰花墙后,废弃物料堆里露出半张婚纱照——是他和雅晴的结婚照,如今被当作防潮垫压在装香槟的泡沫箱下。
照片上雅晴的头纱被雨水浸透,他伸手去擦,却把油墨抹得更花。就像他们婚姻的最后时光,越是用力挽救,越是满手污浊。
转角处,婚庆公司员工正搬运崭新的“囍”字灯牌。明年今日,这些铃兰也会被另一对新人的玫瑰覆盖。何仁怀松开手,湿透的照片啪嗒掉进排水沟,转眼被湍急的水流卷进黑暗深处。
雅晴推开家门时,一阵熟悉的香气扑面而来。她深吸一口气,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是谷锋在做饭,而且是她最爱的红烧排骨的味道。她轻手轻脚地放下包,脱下外套挂在门边的衣帽架上,然后踮着脚尖走向厨房。
厨房里,谷锋背对着她,正专注地翻炒着锅里的菜。他穿着那件深蓝色的家居服,袖子挽到手肘处,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雅晴靠在门框上,静静地欣赏着这一幕。谷锋的每一个动作都那么熟练而优雅,仿佛不是在做饭,而是在进行一场精心的表演。
“回来啦?”谷锋头也不回地说道,声音里带着笑意。
他放下锅铲,走向雅晴,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今天怎么这么晚?加班了?”
“嗯,临时有个项目要赶。”雅晴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给你带了城西那家甜品店的提拉米苏,记得你上次说想吃。”
谷锋的眼睛亮了起来,接过盒子时故意用指尖轻触雅晴的手掌,惹得她一阵轻颤。“谢谢,不过...”他凑近雅晴耳边,压低声音,“我更想吃你。”
雅晴的脸瞬间烧了起来,她轻轻推了谷锋一下:“别闹,菜要糊了。”
谷锋大笑着回到灶台前,雅晴则走到他身后,环抱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的背上。她能感受到谷锋身体的温度,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沐浴露香气混合着油烟的味道——这是家的味道,是她几乎失去却又奇迹般找回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