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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地平线上那遮天蔽日的烟尘,如同最强的兴奋剂,瞬间注入了鹰愁涧每一个近乎枯竭的明军将士体内。

“援军!是侯爷的援军!”“我们撑住了!我们赢了!”

绝处逢生的狂喜淹没了所有的疲惫与伤痛,残存的阵地上一片哽咽般的欢呼,许多士兵瘫倒在地,望着那代表生机的烟尘,泪流满面。

一女关方向,佛光寨联军的营地则陷入一片死寂与肉眼可见的恐慌。喧嚣的进攻号角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混乱的人喊马嘶。他们比明军更清楚,那烟尘意味着什么——毁灭。

不过一个多时辰,沐英亲率的四万大明征南主力先锋骑兵,已如钢铁洪流般席卷至鹰愁涧下。旌旗蔽空,刀甲铮鸣,冲天的杀气令风云变色。

中军帅帐迅速在涧后安全处立起。沐英一身征尘,玄甲猩袍,大步踏入帐内。他的目光第一时间就捕捉到了迎上来的陈立——年轻人甲胄破损,满面烟尘血污,眼窝深陷,但腰杆挺得笔直,眼神虽疲惫却依旧沉静,仿佛刚刚经历的不是一场濒临崩溃的血战,而是一次寻常操演。

沐英抢上前两步,双手用力扶住正要行礼的陈立双臂,目光扫过帐内个个带伤、神色憔悴却目光灼灼的将领,声音洪亮而真挚:“陈立!诸位将军!辛苦了!你们以孤军悬于绝境,非但力挫敌锋,坚守待援,更为大明立下擎天之功!好!好!好!”

他连说三个“好”字,激赏之情溢于言表。“五千将士,力抗数万顽敌于天险之下,血战旬日,磐石不移!此等忠勇,此等功绩,本侯必字字详实,具本直奏京师,为尔等请功!”

“守土尽责,份内之事。全赖将士用命,三军效死。”陈立躬身,声音因疲惫而沙哑,却无丝毫居功之意。

“好一个份内之事!”沐英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旋即神色一肃,“军情紧急,客套话容后再叙。陈立,将你所探敌情、贼巢虚实,速速报来。”

“遵命!”陈立领命,引沐英及一众主力将领至刚赶制出的简易沙盘前。

他拿起指挥杆,神色瞬间变得专注而冷澈,仿佛换了个人,清晰地指向一女关:“侯爷,诸位将军,贼酋高大惠及其主力,并北元、段氏之重要头目、使者,现皆龟缩于此隘之后……”

他条分缕析,将一女关之地形险要、敌军兵力构成(特别是三千藤甲亲卫和可能存在的元裔段氏骨干)、那十余门“神威大将军”炮的威胁、以及被囚贡品使者之下落,尽数道出,巨细无遗。

“……故而,若从正面‘一线天’强攻,敌军凭险据守,以重炮轰击,我军纵能攻克,必付出难以承受之代价,且极易逼敌毁物伤使,玉石俱焚。”

帐内鸦雀无声,所有将领都面色凝重地点头,深知此战之艰。

“然而,”陈立话锋一转,指挥杆精准地移向隘口侧后那片几乎垂直的悬崖,“天无绝人之路。我斥候营中一白族老猎户,冒死发现一条近乎湮灭的古老采药小径,或可绕至隘后‘黑风岭’。据俘虏口供与分析,此地极可能是敌军囤放最重要物资及机密文书之秘营所在,守备相对薄弱,且绝料不到我军能自此天降。”

他随即提出了“正奇相辅”之策:以钱振率洱海卫残部并加强主力神机营,于正面以优势远程火力进行压制牵制,牢牢吸住敌军主力注意力;同时,由周勇精选三百绝对精锐悍卒,攀越绝径,奇袭黑风岭,纵火制造混乱,并伺机夺取贡品、擒杀要员。

“一旦后方火起,敌军必军心大乱,首尾难顾。届时,正面大军趁势发动总攻,里应外合,则一女关可破,顽敌可灭!”

这套大胆而精巧的战术,让帐内久经沙场的将领们既觉惊险,又感叹其凌厉与精准。

沐英凝视沙盘,目光锐利如鹰。他脑海中飞速权衡,想到陈立此前屡屡出奇制胜的过往,想到那份唯有他知晓的、来自“天启”的底气,更看到眼前这支残军所展现出的惊人韧性和价值。片刻沉吟后,他猛地一拍案几,决断立下:

“善!正合奇胜,破此僵局,正当如此!陈立!”

“末将在!”

“此战,本侯坐镇中军,为你总揽全局,协调诸军!正面佯攻、敌后奇袭,两路兵马,皆由你全权节制指挥!——放手施为,本侯与你,共待捷报!”

“末将遵命!”陈立抱拳领命,眼中闪过坚定锐光。

大军在鹰愁涧下扎营,进行最后的战前准备。源源不断的弹药、粮秣、医药物资从主力部队补充至前沿,精悍的生力军接替了疲惫不堪的防线。

喧嚣忙碌的营地暂时掩盖了战争的残酷,处处是铁器碰撞、马匹嘶鸣和军官急促的指令声。然而,空气中弥漫的凝重气息,以及临时伤兵营里传出的压抑呻吟,都在无声地提醒着所有人,更惨烈的厮杀即将来临。

陈立卸下破损的甲胄,换了身轻便的软甲,步履沉重地走出帅帐。夕阳的余晖将营寨染上一层肃杀的金红。他径直走向周勇正在集结挑选精锐的地方。

三百名最剽悍、最擅长攀爬的士兵已经选出,他们大多沉默寡言,眼神里透着狼一般的凶悍和决绝。周勇正亲自检查每个人的装备,尤其是绳索、铁钩和用于攀登的软靴。

“周镇抚,”陈立走过去,拿起一根绳索仔细查看强度,“绳索打结的方法,都按我说的改进了吗?那种‘渔夫结’在陡壁上更牢靠。”

“回大人,都改好了,也试过了。”周勇的声音低沉有力,他指了指旁边几个正在忙碌的辅兵,“您让准备的那些厚牛皮垫肩和护膝,也在加紧缝制。有了这个,攀崖碎石划伤能轻些。”“好,”陈立点点头,拿起一个士兵刚磨利的三棱短匕,“这种短刃,近身搏杀够狠,攀援时也方便别在腰间不碍事。每人带足火油罐和引火之物,务必确保一击必中,在黑风岭点燃最大的混乱!”

他看着这些即将踏向鬼门关的同袍,喉咙有些发紧:“那条小径……老猎户怎么说?确认过了?”

“确认过了,”周勇指向远处一个佝偻着腰、面色黝黑的老人,“他晌午亲自带人摸到近处又看过一回。他说,路确实还在,但陡得很,不少地方得靠绳子硬拽上去,最后一段离黑风岭哨塔还有段距离,得趁夜色摸过一片开阔地。风险很大。”老人似乎感应到目光,朝这边望了一眼,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忧虑,但还是用力点了点头。

陈立深吸一口气,重重拍了拍周勇的肩膀,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一切小心。明日寅时三刻,务必到位。我会让正面炮火准时响起,为你们掩护、吸引注意。”“大人放心!”周勇咧嘴露出一丝悍勇的笑,“弟兄们心里有数,这趟阎王殿的门槛,得由我们踹开!”

离开奇袭队营地,陈立步履不停,又巡视了钱振负责的正面阵地。巨大的神威大将军炮被推上前沿,炮手们正紧张地擦拭炮膛、校准角度、堆放弹药。

钱振的左臂吊着绷带,脸上带着伤,却依旧精神矍铄,大声指挥着布防。看到陈立,他粗声道:“大人,炮口都对准‘一线天’那几个乌龟壳了!保管轰得他们抬不起头!你放心,这边交给我老钱,死也会钉死他们!”看着这些刚刚经历过生死鏖战、此刻又将投入更猛烈战火的袍泽,陈立心头沉甸甸的。

战争的齿轮一旦转动,个体的生死便如草芥。他默默点头,目光扫过那些年轻或沧桑的面孔,他们有的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干劲十足,有的则眼神空洞,显然还未从昨日的血腥中缓过神来。临时补充的新兵,穿着崭新却略显不合身的军服,脸上还带着初临战阵的青涩与紧张。陈立知道,明天过后,不知又有多少熟悉的面孔会永远消失。

是夜,陈立于军帐中,就着昏黄油灯,再次翻开那本看似普通的日记。

【洪武十六年,二月廿三,晴。】

【终于撑到了看到沐英大军旗帜的那一刻……这几天,像是在鬼门关前来回走了好几趟。】

【钱振差点战死,好多熟悉的面孔再也见不到了……战争的代价,太沉重了。】

【老沐让我全权指挥下一步进攻,压力更大了一分。奇袭峭壁的计划太过行险,周勇他们……】

【但必须如此。只有最快速度拿下一女关,才能避免更大的伤亡,才能终结这场叛乱。】

【新补充来的兵器和盔甲看着还不错,希望明天它们能少沾些血。】

【穿越大神,保佑保佑我这个在大明边陲卖命的“打工人“明天一切顺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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