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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武十五年,冬月。

洱海卫的格物蒙学中,传出孩童诵唱“九九乘法口诀”的清亮声音。

也正在此时,一份经朱元璋亲笔批红、钤有“皇帝信宝”的圣旨,由昆明转送,抵达洱海卫。

圣旨唯有一事:

赐婚。

……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闻,云南洱海卫指挥同知陈立,以‘格物’之学,兴农垦、利民生,献‘青蒿’之方,救数万军民,更以‘共赢’之策,化汉夷之干戈,实乃国之栋梁。”

“又有芒市土司刀南罕,深明大义、心向王化,其女玉皎,贤良淑德,秀外慧中。”

“此,诚乃天作之合,佳偶天成也!”

“今,朕特为尔二人赐婚!以彰‘汉夷一家,永镇西南’之国策!”

“着,西平侯沐英,为‘主婚使’。命,吏部、礼部,会同钦天监,择一良辰吉日,为尔二人,举办大婚。所有仪仗、规制,比照‘指挥同知’最高典范进行!”

“另,赐陈立黄金百两、锦缎百匹、玉如意一柄,以为贺。”

“赐,刀氏玉皎,凤冠一顶,霞帔一副,东珠百颗,以为妆奁。”

“望尔二人婚后,琴瑟和鸣、同心同德,为我大明永固西南,再立新功!”

“钦此!”

……

当这份充满了浩荡天恩的圣旨,在昆明和洱海卫被宣读之时。

整个云南官场,都为之震动!

所有人都没想到,皇帝陛下竟然会对一个边陲武官的婚事,给予如此之高的重视!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赐婚”了!

这是一道明确的“政治信号”!

这是在向整个云南,向整个西南的所有土司部落,宣告——

陈立,是他所看重之人。

同时,更是以此桩婚事为范,明示“汉夷一家”之国策,欲使西南边陲,自此永固。

……

芒市部落。

当土司刀南罕,从沐英派来的信使手中,接过那份圣旨的“抄录本”时。

他的双眼里,第一次露出了一丝后怕,和一种巨大的欣喜!

他暗自庆幸的是:当初在那年轻人的阳谋之前,他选择了俯首。

更欣喜的是,陈立竟如此得天子垂青。

他知道从今往后,他芒市部落,在这片弱肉强食的土地上,将拥有一张坚不可摧的护身符!

他立刻召来了自己的女儿。

“玉皎啊……”

他看着眼前这个,同样因为这封圣旨而显得有些手足无措的女儿,声音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郑重。

“这是你的命。”

“也是我们芒市部落数万族人的命!”

“爹知道委屈你了。”

“但从今日起,你要收敛些心性,莫再像在自家寨中那般随心所欲。汉家官宦之家,最重言行规矩。”

“你要去努力去学汉人的规矩,汉人的礼仪。”

“你要尽心尽力地去辅佐他,去帮助他。”

“因为,”他的声音压得极低,一字一句,重若千斤,“从此以后,我芒部将与他休戚与共,再难分彼此了!”

刀玉皎静静地听着。

她那双如同黑曜石般明亮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与她年龄不符的通透与豁达。

她缓缓地点了点头。

“阿爹,我明白。”

……

而此时的洱海卫。

陈立在接到了圣旨之后,也同样陷入了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之中。

他,没有狂喜。

只有一种被命运之轮推搡前行的身不由己。

他知道,虽然这桩婚事是他主动请求,但这桩婚事,从一开始就充满了赤裸裸的政治算计。

是他亲手将那个美丽的傣家少女,当成了他战略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可现在,当皇帝亲自为这场婚事“盖上玉玺”时。

他却又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沉甸甸的责任。

他知道,从今往后,他不仅仅是娶了一个夫人。

背后更是整个芒市部落的未来,是整个西南边陲的安定。

“大人,”李信的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喜悦,“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陛下亲赐,侯爷主婚!这等荣耀,我大明开国以来,也是极其罕见的!”

“是啊,”陈立苦笑着点了点头,“是喜事。”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远处那片依旧在热火朝天建设的工地。

他的心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那个在昆明花厅之内,敢于直视他的,眼神清亮的少女的身影。

他真的要和这样一个,完全陌生的,来自不同文明的女人,共度一生吗?

他真的能处理好,这背后那错综复杂的,利益和情感纠葛吗?

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

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

……

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

整个云南官场,都因为这场即将到来的“天子赐婚”,而高速运转了起来。

沐英这位“主婚使”,对此事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重视。

他亲自从昆明,调集了最好的工匠和物资。

在洱海卫新城之内,为陈立修建了一座规格宏大,却又不失雅致的“指挥同知府”。

他又会同礼部的官员,反复推敲着婚礼的每一个细节。

从“纳采”的拜帖,到“纳征”的聘礼清单。

从“请期”的吉日择定,到“亲迎”的仪仗规制。

每一个环节,都严格地比照着《大明集礼》中,关于“从三品文武官员”的最高标准来操办。

甚至连那赏赐下来的“凤冠霞帔”,都是由南京内织染局连夜赶制,以八百里加急,从京城直送而来!

整个洱海卫,都沉浸在一种与有荣焉的、喜庆的氛围之中。

唯有陈立这位即将成为“新郎官”的主角,却陷入了一种奇特的境地,他成了最清闲,也最“繁忙”的人。

说他清闲,是因婚礼一应琐事,皆有沐英麾下文吏与礼部官员操持,无需他劳神半分;

说他“繁忙”,则是他每日除却处理卫所日常公务,剩余时光皆被礼部来的几位老学究“拘”在书房之中,不厌其烦地演练那些繁琐至极、令人头皮发麻的婚礼仪节。

譬如那“奠雁礼”,他需双手捧执那木刻的代用雁鸟,于模拟的轿门前躬身、进退、奠雁、揖让,每一步的方位、步伐的尺寸、揖拜的深度,乃至双手持雁的高低,皆有严苛法度,差之毫厘便需重来。

再如那“沃盥礼”,何时起身,何时趋步,如何授巾,如何虚拭,动作皆需舒缓有度,体现静肃和睦之意。

还有那“同牢合卺”,如何分食祭肺脊,如何执卺(jǐn)而酳(yìn),酒饮几分,食啖几口,皆有讲究。

他只觉自己恍若一个被精心雕琢的提线木偶,而那牵动所有丝线的无形之手,正悬于数千里外,皇城的深宫之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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