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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

无边无际的黑暗。

陈立感觉自己的灵魂,像一片羽毛,漂浮在这片虚无的、冰冷的黑暗之中。没有时间,没有空间,没有声音,甚至没有……自我。

他不知道自己是谁,来自哪里,要去向何方。

就在他即将被这片永恒的寂静彻底同化之时,一丝微弱的、却异常顽强的暖流,不知从何处而来,悄悄地,注入了他那几近消散的意识核心。

那暖流,起初很微弱,如同一缕残烛的微光。但它在顽强地壮大,一点点地,驱散着周围那刺骨的寒冷。

紧接着,一些破碎的、断断续续的声音,开始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水……喝水……”

“……立哥儿……再喝一口……求你了……”

这是一个苍老而沙哑的声音,带着无尽的疲惫和执拗的坚持。

这声音,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尘封的记忆。

他是陈立。

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工程师。

他穿越了。

他正在发高烧,他在对抗一种名为“疟疾”的古代绝症。

“我……还活着?”

这个念头,如同一道惊雷,在他混沌的意识中炸响!

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不再是那个简陋窝棚的黑暗顶棚,而是一片虽然破旧、却洗得干干净净的青色布帐。空气中,不再是汗臭和霉味,而是一股淡淡的、清苦的草药香。

他的身体,依旧虚弱,但那种被反复撕扯的、冰火两重天的痛苦,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大病初愈后、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的疲惫。

“立哥儿!你醒了!你真的醒了!”

守在他床边的黄老汉,看到他睁开眼,浑浊的老泪,瞬间夺眶而出。他激动得嘴唇哆嗦,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陈立转动着有些僵硬的脖子,打量着四周。

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虽然简陋、却铺着干净被褥的木板床上。他身上的破衣,也换成了一套干净的、带着皂角香味的粗布短打。

“这……是哪里?”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两块砂纸在摩擦。

“是周队正的营帐!”黄老汉连忙用一只干净的陶碗,舀了一碗温热的开水,小心翼翼地喂到他嘴边,“你昏睡了两天两夜了!多亏了周队正,把你接到了他的帐篷里,还派了两个亲兵,日夜守着,不让任何人打扰!”

陈立贪婪地喝着温水,干涸的喉咙,得到了一丝滋润。他的大脑,也开始重新运转。

他想起来了。

他想起了自己在昏过去之前,用尽最后的力气,在那本黑色的日记本上,写下了“青蒿神方”。

“药……那个药……”他急切地问道。

“喝了!喝了!”黄老汉连连点头,脸上充满了后怕与敬畏,“你昏过去之后,俺……俺没办法,就按照你说的,又绞了一碗那‘臭蒿’的汁水,给你灌了下去。你猜怎么着?半个时辰后,你身上的滚烫,就退下去了!也不说胡话了!就是一直睡,怎么叫都叫不醒。”

陈立的心,终于彻底落了地。

他赌赢了。

那最原始的、几乎没有任何提纯的青蒿素溶液,真的将他从死神的镰刀下,给硬生生地拽了回来!

就在这时,帐篷的门帘一挑,队正周勇,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米粥,走了进来。

他看到陈立醒来,脸上那股属于军人的悍勇之气,瞬间被一种混杂着感激、敬畏和一丝丝惧怕的复杂情绪所取代。

他快步走到床前,“噗通”一声,这个七尺高的汉子,竟再次对着陈立,直挺挺地跪了下来。

这一次,不是求生,而是……感恩!

“陈小哥!”周勇的声音,洪亮而有力,与几天前那个濒死的病人,判若两人,“大恩不言谢!从今往后,俺周勇这条命,就是您的!刀山火海,您一句话!”

陈立吓了一跳,连忙挣扎着想要起身:“周队正,使不得,快起来!”

黄老汉也急忙去扶他。

但周勇却执拗地跪在地上,他抬起头,眼神灼灼地看着陈立,继续说道:“不瞒您说,俺也喝了您那个神药!就一碗!俺那天晚上,感觉自己快不行了。俺当时也是死马当活马医,没想到……没想到,第二天,俺就好了!浑身是汗,烧一退,人就爽利了!”

他指了指帐篷外,语气中充满了激动:“还有俺手下那几个弟兄,也都喝了!现在,一个个,全都活蹦乱跳的!陈小哥,您……您这不是什么古籍残方,您这是活神仙的神通啊!”

陈立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知道青蒿素有效,但他没想到,效果会如此立竿见影,如此霸道!

仅仅是一碗没有经过任何提纯的、粗糙的植物汁液,就能在一天之内,将一个已经出现典型疟疾症状的壮汉,给治愈!

这种超越时代的降维打击,让他自己,都感到了一丝惊讶。

他看着跪在地上,对自己深信不疑的周勇,脑海中,突然闪过了一个极其大胆的念头。

他之前,一直担心自己的秘密会暴露,会引来杀身之祸。

可现在,他发现,或许……他想错了。

当你的能力,强大到足以被当成“活神仙”的时候,别人对你的情绪,或许就不再是“觊觎”,而是“敬畏”了。

一个计划,一个利用这次“神迹”,彻底改变自己命运的计划,开始在他的心中,疯狂地滋生。

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尽量平和,却又带着一丝高深莫测的语气,缓缓说道:“周队正,起来吧。我辈读书人,讲究的是‘格物致知’,并非什么神仙神通。你能活下来,是你命不该绝,也是你信了我这个‘理’。”

“格物致知?”周勇站起身,一脸茫然,显然听不懂这个词。

但这并不妨碍他将陈立,看得更加高深了。

陈立没有再解释,而是话锋一转,切入了正题。

“周队正,你手下,还有多少弟兄,染上了这瘴气之症?”

周勇的脸色,瞬间又变得凝重起来:“回陈小哥,整个队伍,现在是十去七八。光是咱们这一个总旗的兵,一百来号人,现在能站着的,不到三十个了!其他的,都在帐篷里躺着,等死呢……”

“流民呢?”

“流民……就更惨了。”周勇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忍,“死了的,都来不及埋。病着的,只能躺在车上,听天由命。每天,都有十几辆空出来的车,被拉到后面去……”

陈立的心,沉了下去。

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

他看着周勇,眼神变得无比锐利,一字一顿地说道:“周队正,你信不信我,只要药材足够,三天之内,我能让这支队伍里所有染病的人,都站起来!”

周勇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陈立,只觉得眼前这个文弱的书生,身上仿佛笼罩着一层神圣的光环。

让所有人都站起来?

这是何等惊世骇俗的豪言壮语!

如果……如果是别人说这话,他只会当是个疯子。

但这话,从眼前这位亲手创造了“神迹”的陈小哥口中说出来,却让他不由自主地,选择了相信!

“信!俺信!”周勇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陈小哥,您说,要俺做啥!上刀山,下火海,俺周勇要是皱一下眉头,就不是娘生的!”

“好!”陈立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我需要三样东西!”

“第一,我需要人手!大量的人手!让你手下所有还能动的弟兄,放下一切,都给我进山去找那种‘臭蒿’!有多少,要多少!”

“第二,我需要权力!你必须以你的名义,去说服这支队伍里官职最高的押运千户。让他授权给我,允许我调用队伍里所有的水和药罐,来熬制……不,来泡制神药!”

“第三,”陈立顿了顿,说出了他最核心的目的,“我需要一个承诺!事成之后,你和那位千户大人,必须联名,向西平侯沐英,为我请功!我要的,不是金银财宝,我要的,是一个能让我将这‘格物之学’,发扬光大的机会!”

他的这番话,条理清晰,目的明确,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力量。

周勇被他身上那股强大的气场所震慑,想都没想,便一拍胸膛,大声应道:“没问题!陈小哥,您就瞧好吧!俺这就去找千户大人!他要是敢不答应,俺……俺就跪在他帐篷门口不起来!”

说完,周勇便如同一阵风般,冲出了营帐。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陈立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他知道,自己已经将所有的筹码,都押在了这张赌桌上。

接下来,他要面对的,将是整个队伍的质疑,是千户的猜忌,甚至是……失败后,被当成妖言惑众者处死的风险。

但他不后悔。

因为,就在刚才,当他说出那句“让所有人都站起来”的时候,他的脑海里,闪过了另一番景象。

那不是他个人的荣辱得失。

而是,那支正在湖广集结的、即将开赴云南的、庞大的南征军团。

足足三十万大军!

三十万鲜活的、对未来一无所知的生命!

他在日记中,曾经为他们,写下过那句泣血的预言。

【若南征大军无有效之法,十万之众,未见敌锋,先损三万!】

当时,他写下这句话,是出于一种历史爱好者的、居高临下的悲悯和惋惜。

但现在,当他自己,也从那致命的瘴气中走过一遭之后。

那句预言,就不再是一行冰冷的文字。

而是变成了近十万个,可能会像他一样,在寒战和高热中痛苦挣扎、绝望死去的、活生生的同胞!

他陈立,或许成不了什么英雄。

但他既然来了,既然知道了那活命的法子。

他就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场人间惨剧,再次上演。

“朱元璋啊朱元璋……”

他躺在床上,望着帐篷的顶,在心中,喃喃自语。

“你看到了吗?”

“我不仅要自己活下来。”

“我还要,把你那三十万大军,也从鬼门关前,给拉回来!”

“这份功劳,这份足以改变国运的泼天大功……”

“你,接得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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