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越的声音不大,但坐的可是上座,为众人所瞩目。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为之一静,一个个的瞬间噤若寒蝉。
一边是成汉皇帝李雄的第五子。
一边是安乐公刘玄的唯一亲族。
他们帮腔哪边都不是!
而且更重要的是。
他们不知道这突然的发难,只是李越这个孩子骄横之语,还是成都那边李雄和刘玄之间已经生了嫌隙!
毕竟李琀这个主事之人只是呵斥了一句,就没有再做阻拦。
众人视线汇聚之处,刘麟垂眸,手指摩挲,心中思绪流转。
“李越应该只是跋扈惯了,毕竟他和李期二人原本就是弑兄杀弟,篡位夺权的主。”
“可李琀如此作态,是何用意?”
李越不懂事也就罢了,这主事人李琀在做什么!竟然只是呵斥了一句就没再说话了!
“没听说府上传来什么不虞的消息啊,而且嫁给族叔的李雄之妹刚刚有孕,李雄还亲自上门贺礼了,应正是两家的和睦之时。”
“嘶....到现在都手不释卷...难不成...真是个读书读懵了,被李雄派出来,第一次做主官的?”
似是猜到一些真相的刘麟,只觉头疼:“乃公的,他这是没意识到,该他这个主事之人站出来了啊,唉....这不是把乃公架火上烤了吗?!”
现在所有人都在等着自己回话。
最应该站出来揭过此事的,就是李琀,结果这家伙竟然一言不发,还跟着其他看热闹的人一起看向自己。
“哟,姊夫这是又怂了啊,连话都不敢回了啊。”
李越脸上尽是讥讽,看样子应是早就打算好,要踩一脚刘麟来取乐。
刘麟面色不变,心中却是阴晴不定。
原则上来说,即便被侮辱到这种地步,他也应该维持住不成器的纨绔形象,忍气吞声下去。
但这熊孩子贱嗖嗖的表情,不是一般的欠打啊!
而且自己虽然对李蓁没什么情愫,但名义上那也是自己的小妻,李越这是连带着自己的小妻也骂进去了。
更何况,建宁郡的大姓之主可都在此地,都在等着自己的应对。
“唉...遇上这么个主事人...该怎么破这一局...忍气吞声?掀桌子怼回去?”
刘麟沉默思索时,竟然有四个人同时坐不住了,眼神皆是不善地看向抖着二郎腿李越。
第一个是游子远,他如今是宁州别驾,还是暂领郡都尉兵权的宁州别驾,可这个黄口孺子竟然如此羞辱他游子远的主公,可是未曾听闻,主辱臣死!
第二个就是陈安了,要不是刘麟抬手止住了他,他抄起丈八蛇矛就捅过去了。
第三个,正是霍彪,这鬓角斑白的少将军,凌冽地眼神直接扫了过来,但很快就被他收敛了回去。
至于第四个,竟然是李叡,他原本望向李琀的眼神中还一丝地期许,结果此事一出,这丝期许直接斩断,抿酒之余,眼神中危险的冷芒明灭不定地望向了李越。
刹那间,李越忽然打了个哆嗦,莫名坐正了几分。
他总有种一不祥的预感,感觉在被无数双眼睛盯着。
不过这片刻的时间,刘麟已经想到了应对。
皮笑肉不笑地端酒,刘麟没有作答。
目光完全无视了李越,直接投向了坐在一边,仿佛事不关己的...费黑!
原本还乐呵呵看热闹的费黑,忽然一个激灵。
看着刘麟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瞬间头皮发麻。
这个刘参军,知道是自己把消息传出去的!他这是要自己站出来平息此事啊!
唉,自己这嘴巴怎么就管不住,招惹了他这种高门子弟了呢!
万一他给安乐公通了信,要给自己穿小鞋,以后怕是仕途一片晦暗了啊!
硬起头皮站了起来,费黑出言道:“此事另有隐情,皇子应是听人讹传了。”
皇子之封,皆以郡为国,其未封者,不可称殿下,但称皇子。
李越听到费黑的话,有些迷惑:“不是你自己...”
“我不是!我没有!别乱说!”
见刘麟的目光还在他身上,费黑满头冷汗,连忙打断道:“那是有小人讹传,万不可当真啊。”
见费黑说的如此笃定,李越口齿不清地嘟囔几句后,像是没趣了一般坐回了座位。
一时间,夜宴又恢复了之前的模样,像是完全没有什么事发生一样。
只不过在和李琀对谈附和时,个别人的心思已经飘到了刘麟身上。
这个汉室的纨绔子,好像不是想传的那般无能软弱啊!
能在这种情况下想到费黑,而不是自己开口,和一个明摆着要找茬胡搅蛮缠的孩童掰扯,光这份急智就很难得了。
不过刘麟没空注意他们。
他发现,这个李琀的性格,已经可以有个大概的定论了!
这个家伙,竟然真的是个不谙世事的儒生!
这在类人生物遍地走的成汉宗室里,简直就是一股清流啊!
而且看样子,这个家伙还是个治春秋的。
四书五经乃是南宋之时才兴起的称谓,魏晋之时,儒家的经典是《诗》、《书》、《礼》、《易》、《春秋》五经。
春秋三传,左传,公羊,谷梁。
其中公羊学派在两汉时期颇为盛行,到了魏晋之时逐渐势微,为古文经学取代。
可这李琀,竟然号称是师从公羊儒王蔚!
要知道这个王蔚的儿子,就是两晋时硕果仅存的几名公羊儒,王接!
不过李琀却没有和刘麟多谈的意思,只是和刘麟浅聊了几句后,便转头继续和那几个大姓畅谈起来。
在座汉人大姓都是高门出身,放到中原,不少都能摸到豪门甲族这一层次了。于是,李琀有意谈经,大姓有心应和,竟一直聊到了宴散。
...
“李兄好雅致,这个时辰了竟然还在饮酒赏月。”
宴席散后,李叡竟然没有回住所,反而是绕了一圈后,独自一人来到了游子远的住处。
“我要见刘参军。”
“嗯?刘参军不在此处,应在味县东南的仪武园,李兄何故来此处?”
游子远装作不解。
李叡不言,静立许久后,缓缓开口道:“游兄,我要见你的主公,刘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