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曜恭敬领命。
王弥铁青着脸离席。
“大王不应当面拒绝啊!”
乔豫焦急,连连快步走近席位,压低声道:“那王飞豹提迁都一事,乃是向大王示好,意与大王重睦如初!大王怎能因首功之事生恨,当面驳于王弥!”
“首功?”
刘曜看着急的不行的乔豫,忽然哈哈大笑出来。
“哈哈哈,彦游为本王考虑,本王很高兴,但本王怎么会在意这么一小功。”
乔豫一愣。
他以为刘曜连番为难王弥,就是因为王弥没有按约定攻城。
可是听刘曜这话,好像并非如此。
“彦游你说,洛阳之后,咱汉国大敌是谁?”
“....伪琅琊司马睿?”
“就那家伙?”
刘曜用手戟叉起烤肉,望着烤肉上的纹理,慢声道:“汉国大敌,在咱汉国内。”
“先帝去后,东莱王弥、汲郡石勒、青州曹嶷,都有尾大不掉之势!这几人才是咱汉国之顽疾,如今洛阳归汉,正是本王除疾之时。”
“大王……是想逼反王弥?”
乔豫恍然。
刘曜点头,一口将烤肉咬下,肉烤的有些硬,咬起来嘎吱嘎吱的:“就看这个王飞豹有胆无胆了。”
“大王!”
乔豫忽然间更为焦急了:“大王刚刚为何不安排毒酒,当庭一矛刺死亦可啊!”
“哼,那是小人所为,本王不屑。”
乔豫目瞪口呆。
虽然逼反怀有贰心的将领,比下毒毒杀听上去能好一点。
但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白白浪费功夫啊!
可是没办法,刘曜就是经常在一些很莫名其妙的地方自矜。
就比如遇上祭妻狂魔郭默的时候。
当时郭默任河内太守时,不敌刘曜,被刘曜围困在怀城里。
城内的粮吃完了,马上就守不下去了,结果郭默脑袋一拍,想了个离谱至极的主意。
找围困自己的敌军买点粮。
刘曜也是懵了。
但是看郭默说的诚意满满,还将自己的妻子和儿子送过来作为人质,保证救济完城中百姓后就投降。
然后,刘曜就信了....把自己的军粮卖给被自己围困的敌军郭默了...
结果,郭默收了粮,没投降,也不管妻子儿子了,接着守起了他的城。
刘曜当场破防,红温到直骂娘。
大骂那郭默无信无义,不守诺言,简直是个胡虏!
最后还是刘聪亲自派人过去劝刘曜,这才把刘曜给劝回去。
同样的,王弥这一次也没有如刘曜的愿。
王弥回到自己的营中后,恼怒地乱砸一气,大骂刘曜心比针尖小。
可帐下谋主刘暾却找到了王弥,力劝王弥赶紧出洛阳,并直言告诉王弥,刘曜看上去是因为抢功一事发难,但其实有故意逼反的意图。
因此,刘曜左等右等,始终不见王弥反叛,最后收到消息才得知王弥已经退出洛阳,一路向东去了。
“他娘的,无胆匪类。”
刘曜不满,只得下令准备拔营前往长安。
“大王,王弥虽有叛心,但迁都洛阳确实是大功一件。”
“什么大功一件。”
刘曜更是不屑:“那个王弥,草莽徒一个,岂知谋国大事。”
乔豫不解,其实他觉得王弥没有说错。
毕竟这不是后世,现在除了西汉一朝,夏、商、周、东汉、魏、晋都是定都洛阳,当真可称一句天下正统。
刘曜拍了拍乔豫的肩膀。
“你是不是在想,洛阳乃是天下正统所在,且高城深堑,雕梁画栋,宫廷庙宇一应俱全,最适作为都城。”
乔豫点头。
刘曜嗤笑一声,大马金刀的往座位上一靠,连送来的战报都不用看,一一点道。
“傅祗于河阴立行台。”
“荀藩、荀组、阎鼎于密县立行台。”
“苟晞于蒙城立行台。”
“除此之外,洛阳周围还有大大小小坞堡二百余,强的如洛北魏浚,泉坞魏该,荥阳李矩,河内郭默,拥兵数千,弱点的也能结堡守城。”
“那王弥无能短视,只知迁都洛阳,他可知洛阳是何光景?”
刘曜虽然经常打败仗,战略眼光也有些问题,但相较于晋末这个时代的普通人,已经高出太多了!
若是其他人来了,看到好不容易把天下之都洛阳打下来了,为了“唯器与名,不可以假人,君之所司也”这句话,很容易就会动心思把国都迁到洛阳来,占住天下大义。
但问题是,洛阳周边根本没有稳住!
晋将、坞堡、行台遍布四处!
文武双全的祖逖,多谋擅断的李矩,不择手段的郭默,可都在洛阳周围徘徊。
如果贸然迁都洛阳,那一个不小心就要伤筋动骨。
刘曜能看出这一点,其实得到了很多霸史研究者的赞同。
也正是由此,前世刘麟翻看汉赵史料的时候才会高看刘曜一眼,当然,刘麟自己心里也有一个非常非常主观的个人排名。
汉赵的这几个主要皇帝里,刘麟私以为,刘渊一流中下,石勒二流上,刘曜二流中下,磕了五石散的刘聪三流,石虎最好能人流。
“彦游,如果你是平阳的那些官员,你会上谏劝陛下迁都吗?”
刘曜忽然想起了什么,虎目看向乔豫。
乔豫沉思片刻,面色难堪:“会...”
刘曜不言。
双目望向殿外楼宇。
似有所思。
第二日,刘曜领匈奴精骑西行,奔袭关中。
洛阳人流如织,财物、粮食还有人口全部被迁往平阳。
数日后,洛阳不知何处火起,竟毫无阻碍地蔓延整个城池!
大火烧了旬日,这座上百年的洛阳城,终被刘曜付之一炬。
...
“郎君,那京兆杜家的门房还是说辛谧不便见客,没有收名刺。”
黝黑精瘦的霍三再次带来了不好的消息,听得刘麟有些头疼。
这辛谧比他想象的还要难见!
“唉...我只是做了被辛谧拒绝之后的几种备用方案,可是大意了,竟然忽略了连辛谧的门都进不去的可能。”
刘麟心思急转,手指不停摩挲。
他毕竟不是诸葛武侯、王猛那种层次的智谋之士,思维错漏之处常有。
“不行了,必须要去了,不然去晚了辛谧就要被刘曜抓去平阳了!”
“霍三,你去了几次了。”
“三次了。”
“三次....应该够了,可惜现在不是冬天,没有雪。”
刘麟望了望外面炽热的天气,高温使得地面都有些空气扭曲。
虽然计略还未成,但刘麟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想法,当即望向身侧一直在发呆面色还有些苍白的刘玄。
“族叔,此事需要您出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