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辚辚。
刘麟骑着小马左摇右晃。
“此番运粮而归,多亏了阿麟。”
杜勋策马上前,与刘麟并排前行,有些愧疚道:“倒是愚兄不力...差点坏了阿麟的良策。”
其实麴允在太守府里质问杜勋的时候,事态就已经脱离了掌控。
从对公谈判的角度来阐述的话,二人原本制定的计划非常简单直白。
先是让杜勋以同乡之谊打开局面,然后用拥立之功进行磋商,等谈的差不多了,刘麟再拿出床弩图突破二人的协议空间进行加码,这样一来很容易就能要到足够的钱粮。
可万万没想到,这麴允竟然是个“保守派”!
杜勋刚扯完同乡之谊,拥立之功还没说两句就引得麴允暴怒,当场便要赶人!
于是从这里开始,刘麟就只能临机应变。
先是站出来为北宫纯做保,让麴允听进去了杜勋给出的筹码。
可问题是经过了洛阳一事,北宫纯在麴允这里的情感账户已经归零。
而分享拥立之功这种空口许诺属于关系型契约,需要非常充足的情感账户才能得支撑起来。
现在的麴允,根本不可能接受杜勋的空口许诺!
果不其然,饮了一碗茶汤的功夫,麴允再次拂袖赶人。
好在刘麟敏锐地发觉了异常,趁着戳破麴允赶人借口的时机,提前将床弩图拿出,这才争得深入一谈的资格。
但如此一来。
床弩图被提前拿出,换取谈判资格。
治疫之策也被拿出,缓和对公关系。
除了一个拥立之功,杜勋手里其实已经没有了什么新的筹码。
甚至听到最后,刘麟自己都觉得,要不就认栽了吧,上来就搞崩的谈判,能谈成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
再说刘麟又不是没有备用方案,安定太守贾疋那里就有不少钱粮,虽然比不过金城麴氏,但凑一凑应该也够用了。
然而他没想到,提前做的一步闲棋,竟然给他带来了惊喜。
谈判中有两个极其简单浅显的策略,一个叫让步策略,一个叫时间压力策略。
刘麟将霍三的消息和记忆中的史料进行对比,掌握了信息不对称,通过旁听杜勋和麴允的谈判,大概知晓了麴允的核心需求和心理保留价,于是根本没费什么力,一个简单的让步幻觉和时压策略就搞定了这次谈判。
“嗨,子台兄说这干嘛。”
刘麟不满:“你我之间无需如此。”
杜勋惭愧,不过很快他就听到刘麟轻快的调笑声:“但一码归一码,咱俩亲兄弟要明算账。”
“我可是为北宫将军多要了七天的钱粮,子台兄换给我的那部分,可得足斤足两,不能克扣。”
杜勋先是一愣,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这是之前他和刘麟商量好的,把刘麟不方便出手的财物全都换成钱粮。
当即杜勋就把胸脯拍的砰砰作响,连称一定。
二人笑谈之时,身后的陈安却是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里一车车的,可都是粮食和五铢钱啊!
平时南阳王发点例钱都抠抠搜搜的,怎么这刘麟出去仅仅一天的功夫,就弄了这么几大车钱粮回来。
“怎么样陈校尉?”
刘麟拍了拍麻袋,冲着这一车车的钱粮和麴允派来护送的士卒努努嘴道:“服了没?”
“...”
陈安不舍地将视线收回来,咽了口吐沫,哼哼唧唧的没答话。
“嘿,这陈校尉!我可不管了,你以后就是我的亲卫屯长,要老老实实保护我的安全。”
“额知道咧,知道咧,嫑再嚎咧。”
陈安不耐的挥挥手,但却没有反驳刘麟的话。
见杜勋和陈安几人都是警惕地押送的钱粮,连那一百亲卫散了出去不少,用来充当侦查游骑。
刘麟知道,钱粮一事已经没了他的事。
任务圆满完成,刘麟的心情都好了不少。
他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回到蓝田,交接自己的亲卫部曲和钱粮。
有了这只亲卫部曲,那他刘麟就不再是乱世里任人宰割的肥羊!
而是真正有资格上桌分食的一方势力了!
当然,一屯骑兵,一队辅兵,一名斗将和十几日的钱粮,确实单薄了些。
“唉还是太少了啊。”
刘麟将头埋进马鬃毛里长吁短叹,霍三从旁打马过来:“郎君,您让问的另外一件事,宋亭也打听到了。”
“哦?”
刘麟眼前一亮,立马支棱了起来:“快快说来,辛谧[注1]现在人在哪?”
“数月前辛谧加散骑常侍,慰抚关中,其人与杜耽交好,如今正在杜陵访友。”
“嗯....嗯?”
刘麟警觉:“怎的如此详细!宋亭是如何知晓的?”
“杜耽曾陪同辛谧前往长安,劝诫南阳王,但为南阳王斥责。宋亭有意结交二人,想要亲自驾车送二人到的杜陵,或是因出身原因被二人拒绝,最终未能成行。”
“原来如此,杜耽...杜陵...京兆杜氏?”
刘麟咂舌,这辛谧果然是真正的高门甲族,交结的同样不是凡品。
杜耽就是杜预的第三子,他和弟弟杜尹其实不怎么出名,但他们的后代非常出名。
哥哥杜耽有一后代,杜甫杜工部。
弟弟杜尹有一后代,杜牧杜樊川。
不过刘麟找的不是杜耽,而是辛谧。
此人出身陇西辛氏。
辛毗、辛宪英的那个陇西辛氏。
要说起来,陇西辛氏确实是魏晋时期名满天下的高门甲族,但刘麟看重的,不仅仅是其名号,还有辛谧这个人。
刘麟需要找到他,让他帮自己写一份檄文,一份针对刘聪的檄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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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辛谧,晋怀帝、晋愍帝时任散骑常侍,文才高绝一时,与晋愍帝一同被刘曜所擒。刘聪拜其为太中大夫,不受,放之归隐山林;之后石勒、石虎连番数次备礼征辟,均不受;再之后冉闵即位,备重礼拜辛谧为太常,亦不受,留遗书劝冉闵归晋,绝食而死。
陇西辛氏枝繁叶茂,辛谧有两个族弟,一个叫辛勉,一个叫辛宾,同样为一时俊杰。
辛勉,晋怀帝时任侍中,护送晋怀帝出逃洛阳,可惜未能成行被刘曜擒住。刘聪拜其为光禄大夫,不受。刘聪派侍卫携毒酒逼其自尽,辛勉端酒就喝,结果只是刘聪的试探,之后归隐山林,至死不仕,卒于山中。
辛宾,晋愍帝时任尚书郎,与晋愍帝一同被刘曜所擒。刘聪这个时期应该是已经磕五石散磕坏脑袋了,不顾一直以来维持的汉礼国策,当众侮辱晋愍帝,辛宾抱住晋愍帝大哭,被恼羞成怒的刘聪当庭斩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