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汉皇宗亲又能怎样?”
“稚通素不喜丙部之学,可能对此无甚印象。”
杜勋给自己到了一碗酒,一饮而尽道:“若是稚通知晓孝和皇帝、孝顺皇帝、孝安皇帝、孝质皇帝、孝桓皇帝、孝灵皇帝、孝献皇帝之故事,怕和我一样苦恼了。”
丙部之学可简单认定为史书之类的书籍。
此时《后汉书》尚未成书。
东汉的诸多史料还是零零散散的收录在《续汉书》、《东观汉记》、《汉名臣奏》、东汉起居注以及各地方志等书籍之中。
对于没有专研此类书籍的人来说,东汉皇帝只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和故事。
北宫纯便是如此。
“呃?这么多皇帝怎么了....”
见北宫纯不解,杜勋打了个酒嗝,迷朦着双眼掰起指头一个个的数了起来。
“孝和皇帝9岁承继大统...”
孝和皇帝,就是汉和帝。
9岁继位,13岁逼死勒石燕然的大将军窦宪,灭掉外戚窦氏一族,成功政变掌权。
然后,从他这里开始,东汉的皇位传承就走上了一个奇诡的画风。
汉安帝13岁继位,虽未能年幼夺权,但也能把自己伪装成无害的傀儡,熬死太后后上台亲政。
汉顺帝10岁继位,继位当年就发动夺宫之变,年仅10岁便持玺上朝。
汉质帝9岁继位,当庭痛斥梁冀跋扈,梁冀怂了害怕自己控制不住这小皇帝,“心怀忌畏,私行毒杀”。
汉桓帝15岁继位,先是培植宦官灭掉梁冀,后又出手清掉宦官,大权独揽于一身。
汉灵帝12岁继位,同样是继位当年就发动政变,诓骗张奂灭掉了大将军窦武,将内外军权握于手中。
甚至,连汉献帝那个家伙,都能在曹操的24小时监视下,搞出衣带诏这种操作。
若是只有一两个也就罢了。
可东汉一朝,除去追封的和只有一两岁的,剩下的10个皇帝里头有7个都是这样的!这就很让人头皮发麻了。
而更让杜勋心惊胆颤的是。
今日,一个同样只有10岁的汉皇后裔跑到他杜勋的面前,一边如翩翩佳公子般口称只想“图个富贵”,一边却像个地痞流氓一样和他讨价还价索要精骑。
这阵势,任谁来了都得心惊一会!
“唉...若是别家的10岁孩童也就罢了,可这汉室的10岁孩童...”
杜勋欲言又止,只得端起酒碗来一饮而尽。
北宫纯同样沉默。
但片刻后,他还是争道:“就算如此,那也和陈安没关系。”
“稚通,见南阳王之前,刘麟就告知我们要将陈安调来。”
杜勋揉着自己的眉心:“这说明他早就有所打算,提前打听到了陈安,想要把他收入麾下供自己驱使!”
“那又如何!”
北宫纯冷哼一声:“如此一员虎将,放到那小子手上就是埋没了!”
见杜勋不为所动,这一刻北宫纯都想独断专行,直接把陈安扣下了。
但考虑到杜勋是自己多年的同袍战友,也是为数不多的能和自己聊得来的朋友,北宫纯还是解释道:“老杜,我的帐下就缺这样一名虎将!在我这里他可以独领一军,随我一起冲阵踏营,杀尽胡虏!”
“大不了,我换马三郎去那小子手底下!”
北宫纯将酒碗拍在桌子上,发出了咚的一声巨响:“马三郎是我的亲卫曲长,带凉州精骑比陈安熟练多了,让他护送那小子回凉州,给他做个私人部曲!再加上张公照拂,足够那小子过一辈子的平安日子了!”
“稚通啊!那刘麟所求的,岂止是个.....唉...稚通...有的话我现在不便说。”
杜勋望着烛火恍惚失神,似乎是想穿过烛火后的帐帘,看到远处的某个营帐之中:“但你信我一次,你我兄弟十多年了,我不会害你,也不会害我自己。”
“既然刘麟现在图谋的,只是个陈安...那就把陈安放给他吧。”
“就当...就当为你我结个善缘,谋个退路了!”
无数个营帐之外。
刘麟站身抻了个懒腰,翘首回眸望来。
“也不知道明天杜勋会不会给我个惊喜,帮我搞定北宫纯。”
将一张左伯纸卷起,刘麟笑容轻巧道:“若是他已经心生动摇,如了我之所愿,那不仅是陈安...他杜勋和北宫纯的这支精兵...呵呵,不日即可谋也!”
“阿麟,要休息了么?”
刘麟回来就写写画画,一直弄到了深夜,一旁持烛打瞌睡的刘玄关切道:“明天有没有什么需要族叔去做的。”
刘玄现在心里很别扭。
因为他发现自己一点用处都没有。
北宫纯和杜勋那边的大事他帮不上就算了,可连霍三都被刘麟安排好,明日去找一个叫宋亭的人送东西。
唯独他自己,无所事事。
“族叔明日随北宫将军移去蓝田吧。”
“哦...好...”
觉察到族叔的声音情绪不对,又见他的脸沮丧地垮了下来,刘麟心中一盘算,有了个大概的猜测,于是笑着说道:“族叔,让你去蓝田可不是让你去游玩的,有大事要你去做。”
听到刘麟这么说,刘玄双眼重新焕发出了精光:“什么大事。”
“杜参军明日要与我外出筹集粮草,只有北宫将军一人独自领军前往蓝田。可没有了杜参军,北宫将军只擅行军作战,不知如何治理一方。”
刘麟将刘玄扶着坐下,半是哄着道:“所以族叔去了蓝田后,要深入乡间田舍,亲身去感受民生疾苦,这样才能帮助北宫将军经营好蓝田。”
“哦对了,一定要带够护卫,把家丁都带上,不行我再让北宫将军分出一队亲卫保护你。”
刘玄越听越兴奋,听到最后拍着胸脯用力点头道:“阿麟放心,此事交给族叔了!”
....
营中一夜无事。
天光乍亮之时,营中的后勤辅兵已经早早起床,收拾东西准备拔营蓝田。
刘麟同样早就等在了营帐之外。
袴褶角巾,胯下一匹黑色小马,刘麟一边敲打着手中的纸卷,一边笑迎道:“杜参军可曾休息好了,你我今日可是要奔袭百里之远。”
“自然不会拖了小友的后腿。”
杜勋神采奕奕地踏镫上马,向着身后高喝一声:“陈校尉,快快出营!与我一同运粮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