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姊，我饿。”
梦呓声在破房里回荡。
两名賨人女子不约而同地睁开了眼睛，看向了身边挤着的几名孩童。
这里是一处废弃的土屋，昏暗的房间里挤满了人，大都是从汉昌和平州逃难来的賨人。
刘曜没来前，他们在汉昌城里的日子还算过得下去，虽然和大富大贵没任何关系，但也不至于像关中等地的百姓一样死伤殆尽。
然而作为賨人，他们也难免和汉昌城中的汉人生些摩擦。
好在汉昌城的守将乐次是个宽厚性子，即便会多多少少偏向于汉人，但也不会动不动就严惩打杀他们，甚至偶尔还会分些粮食和布匹给他们。
也正是因此，刘曜攻汉昌时，这些賨人没有一哄而散，只是让族里的妇女带着孩子向南迁徙，而族里的那些“弜头虎子”则是与乐次一起，站在了汉昌城上。
可是没想到，她们印象里宽厚勇武的将军乐次被刘曜轻易射杀，紧接着那些嘴里呼喊着“南蛮子”的匈奴兵迅速拿下汉昌城，沿着宕渠水追杀了她们一路。
“阿姊，我出去看看，再弄点吃的回来。”
年龄较小的女子轻轻托住怀中孩童的脑袋移到一边，撑地站起小声说道：“昨天那些汉人大官看着都挺好说话的，应该是和乐次将军一样的好人。”
年龄较大的女子没有说什么，只是将周围的孩童往自己身边聚了聚，然后担忧地看着向外走去的妹妹。
他们賨人，应该是汉化程度最高的南蛮族裔了，从外貌和语言上看，几乎和普通汉人百姓无异。
多年相处下来，那些汉人大官看向她和妹妹的眼神，她怎能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昨日要不是有一个矮胖的男子说了些什么大道理，给了她们些肉食将她们赶了出来，后面会发生什么她都能想到了。
“阿...阿姊快出来！”
还没过多久，一声惊惶的呼声就从土屋外传了进来，年龄较大的女子心中一紧，立马站了起来，而周围那些孩童也被她的动作惊醒，一个个揉着眼下意识地往中间挤着。
“不要乱跑！”
留下一句叮嘱后，女子抓起一块砖石向着屋外跑去。
“是谁...”
话说到一半，女子也恐惧闭上了嘴巴。
土屋之外，数百铁甲兵卒默然站立。
见她拎着砖石出来，兵卒们缓缓转头望向了她，铁覆面上只有两只双眼露了出来，看的她汗毛倒竖。
“莫要怕。”
就在她畏惧地向后退去的时候，一名面容和煦、手长过膝的少年将军押着辎重行了过来：“我叫刘麟，是宕渠城管事的，去把你的族人都叫出来吧，你们不用饿肚子了。”
...
草枯鹰眼疾。
雪尽马蹄轻。
天色微曦，城门洞开，一赤旗驿卒驰马而来，进城不停，直奔皇城！
自入冬以来，诺大的成都便一直笼罩在惶惶之中。
最开始时，还只是一两个从关中逃难来的士族。
因为他们一路从关中逃到了成都，可刘曜的名字还是如影随形地追着他们，这让他们怎能不心生惊恐。
对此，川蜀本地士族毫不在意。
毕竟在他们看来，刘曜这个名字，只不过是市井故事里，被安乐公刘玄吊起来打的背景板而已，姑且听之，姑且乐之就是了。
可很快，情况就变了。
汉中军报传回，李寿战败，连汉中都给丢了。
这一消息传开之后，士族百姓们惊恐的发现，大成的宗室战神，在匈汉的宗室战神面前，根本就是个笑话，短短几日之内，被人连下数城，差点连小命都被人取了。
顿时成都城内一片惊恐不安，大街小巷的百姓都在交头接耳说着北方的战事。
像是印证了这些人的恐慌，太傅李骧很快再次披挂上阵，点起兵马北上阆中。
而与此同时，刘曜的战绩也被有心人给扒了出来，什么擒皇帝、杀百官、屠世家，什么攻洛阳、攻太原、攻长安，北方说的上名的坚城，有一半都被他亲手打下来过。
瞬间成都士林炸开了，一个个都在激烈地争辩着，担忧刘曜会不会真的打进川蜀。
而安乐公府的门槛，也要被这些人踏平了。
已经不止有一个人去找刘玄，请他出山再战刘曜。
也不止一个人去上书李雄，请刘玄领兵北上。
对此，刘玄只能苦笑闭门，让他去打刘曜...怕不是让他去送死。
李雄对此也没有表示，只是挤时间去刘玄府上问了几次策，便回宫焦头烂额地调动着境内的后勤辎重，为前线输送着物资。
今日，李骧的汉昌军报送到了李雄的案前，整个皇宫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压抑之中，连平时在皇宫里横行霸道的皇子们都大气不敢出，一个个弓着身子悄悄溜出了皇宫。
“哼，本皇子就不明白了，怎么一个个的，都在害怕那个什么刘曜，都是一堆软蛋嘛！”
坊市中，一名孩童不屑地背着手，抬脚踢起了地上的积雪，不屑道：“等我长大了，什么刘曜，什么李寿，什么刘麟，我全都打上一个遍。”
身后的几名男子闻言，憋着笑彼此相视一眼，最后实在绷不住，嘲笑出了声：“就你，可拉倒吧。”
“唉，老五，这话，李寿在成都的时候，你怎么不敢说。”
“啧啧...老五啊老五，你还越长越回去了，以前的你还敢跟李班李寿较劲，现在怎么连那个刘麟都算上了哈哈...”
背着手的孩童，就是前番随李琀一同南下建宁的五皇子李越。
“放屁！本皇子有什么不敢的！”
“再说，怎么就越长越回去！你们是不知道那个刘麟....”
李越扭身龇牙，刚想再撂下几句狠话时，坊市中忽然哄闹了起来，随后拥挤的人群匆忙避让，将李越一行人都挤了个踉跄。
“嘶，哪个不长眼的，敢挤本皇子，不想活了！”
李越骂骂咧咧地刚想抬手打人，就见一骑跃马而过，赤旗带出一道残影，匆匆掠过这处小型坊市，向着皇宫方向奔去。
“大捷！大捷！”
“讨寇将军刘麟，率无当飞军于平州城斩敌数百，枕尸百里，收其资仗百万计！”
“大捷！大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