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天边尚且只存着一丝破晓。
在告别了客舍的熟人,以及那只常常跟在赵峻屁股后面讨要吃食的可爱稚童之后。
赵峻便和赵义架着马车,载着装在了一个盒子中,足足裹了好几层,又上了好几把锁的二金、还有一袋逢纪给的三贯诊金,以及一些给陈到带的些许吃食,缓缓地朝着赵家村方向去了。
赵义本来是想着要将这二金给换作二十贯钱的,只是昨夜太晚了,今天又回去的太早,一时间没地方去换,才只好将那足足够这一对父子,吃上七八年的二金,给放在一个盒子中,贴身带着,生怕丢了。
至于为什么,非要将那归还回来的二金,给换作二十贯钱,赵义是这样说的。
他说,同样是两万钱,如果是二十贯五铢钱的话,一旦丢钱了,只是会丢几百,甚至几千而已,而如果是二金的话,
赵峻听了听,一时也没甚么反驳的,也只好放任自家大人去做了,毕竟...这也算得上是来自劳动者的淳朴智慧了。
此时,两人驾着马车,一路朝着城外行去。
虽然昨夜已经让赵峻讲了好几遍了。
这由于常造杀戮,眉目间自然而然存着一抹戾气的赵义,却还是如同一个孩子般,乐呵呵地,非要教赵义再讲上一遍。
“阿峻。”
“昨日那县君真是这样说的?”
“要教你入贼捕掾作个县吏?还说,只要你肯好好干,早晚就能升个百石的佐吏?又或者是主簿?”
“大人,是这样的。”
赵义已经讲的嘴角都有些磨茧子了,他没好气地点了点头。
而自家大人赵义,却是不依不饶,又是催着赵峻道。
“你再想想,有没有什么细节,是之前没讲到的,再讲一讲。”
“多讲上一讲,让我乐呵乐呵。”
“俺倒是没想到,这忙碌了几年,给你攒下的钱货,就为了求个这县吏之位,没想到,你小子竟然连钱都不用,直接就当上了!”
“果然,这私塾读着还是有些用的!不枉我先前向你那宋师求情!”
“今日这事儿,要是教你娘知道了,多半也会欢喜不已,半夜向咱托梦询问呢!”
此时。
看着一向寡言的自家大人,竟然难得絮絮叨叨的,全然不像是先前那个说杀人,当夜便拖着病躯去灭门的霸道汉子。
赵峻沉默了一瞬,也是再度笑了起来,继续给这赵义讲起了自己昨日的经历。
一人讲着,一人笑着。
朝着城外行去,在经过车家庄园时,赵峻下意识地面色一凛,摸着自己腰间一直存着的一把短刀,朝着庄园瞅了几眼。
见得那庄园没什么变化,也没什么人追赶着出来,他这才笑着,继续说下去。
渐渐的,两人便出了城池,朝着赵家村去了。
......
将近傍晚。
赵家村,一处石砖砌造的房屋中。
那赵家的亭长、游缴,正坐在一起。
“阿豹,我听说,那赵义好像要回来了!”头发稍显花白的亭长,微微皱眉。
“只要等我派出去打听消息的人回来,确定那赵义花了咱们的钱,那咱们也该动手了吧?”
“这是自然!”游缴亦然点头。
“只要其人花了钱,就万万不会干涉咱们的事情!”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游缴又是破口骂道。
“要不是那赵牡,这两日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昨天晚上,才从外处归来!”
“其实,咱们早该在那赵义没回来之前,便动手的!”
“如此才有双重把握!”
“那没法子,谁教那赵牡运道好呢?”听得这游缴的破口大骂,亭长面上也是浮现出了一抹无奈。
“一会儿咱们动手快些便是,直接抓了那两人,扭送给车家少君。”
“也免得那性子急的车家少君,再说些什么。”
两人如此说着。
外处却是忽的奔回来了个满脸焦急的赵家村汉子。
“赵老!”这汉子大口喘气,冲着亭长喊道。
“那赵义回来了!”
“他那牛车上,并没有放着先前他带着出去的钱货,也不知道是哪里去了。”
听得这汉子的言语。
亭长、游缴对视一眼,尽是看到了对面人眼中的惊喜。
“去!召集人手!”
亭长率先站了起来,满脸带笑,冲着那汉子吩咐道。
“带上东西,再去通知一下那车少君!”
“是!”那汉子连忙再次跑了出去。
“钱货没了,那赵义多半是已经用过了!”游缴也是站了起来,笑道。
“他没钱货与我们,哪里好意思阻拦咱们?!”
“走!咱们这就出去!”
“去那赵牡家!”
说着,两人便朝着门外行去。
带着一大堆刚刚赶来的赵家村汉子,还有那车介派过来的平舆县卒、车家扈从,便气势汹汹地朝着赵家村最边缘的赵牡家闯去了。
......
与此同时。
这两人口中,那刚刚归来,可能多管闲事的赵峻、赵义两人,刚刚归还了牛车,拎着东西返回了家中,还没来得及歇上一歇。
几位不速之客,便站在了赵家院落的门口,轻轻敲响了赵峻家门。
“请问,赵二归来了吗?”来者还颇有礼貌。
刚刚坐下,正准备找人帮忙喊陈到过来的赵峻闻言,满脸疑惑。
自己啥时候还认识这么有礼貌的人了?
他抬头望去。
只见得。
门口处,正赫然站着,几位身着道袍的年轻人,笑眯眯地朝着自己看来。
俨然便是先前自己在赵牡家帮着救人时,认识的那几位招揽自己的太平道人!
赵峻顿时沉默了。
这群人...是怎么知道自家地址,还知道自己归来时间的?
这特么...也太巧了点儿了吧!
难不成...
似乎是看出来了赵峻的疑惑。
那群太平道人互相推搡了一下,最后那身形健硕,撑得道袍跟紧身褐衣一般的周仓,却是笑着开口。
“俺们回去跟刘大兄说了一下。”
“刘大兄听说这赵家村出了个既读过经传,又精通医术的大才,就非叫俺们来跟着你...”
“说这是叫什么来着...”
“礼贤下士。”周仓的身后有人小声提醒。
“哦哦!对!叫做礼贤下士!”周仓恍然。
而后,似乎是怕赵峻心生厌恶。
这周仓又是连忙开口。
“俺们向着乡人们打听了你家的住处,然后就在你家附近找了一家乡人住了下来,准备等你回来。”
“顺带着,俺们还帮着你们赵家村的村人,干了不少农活。”
“还送出去了好几道符水!”
“你要是不信,你可以出去打听一下!”
“...”
此时,听着周仓几人絮絮叨叨的话语,坐在屋中的赵峻,此时满脸恍惚,一时间,竟然心思也有些为之摇曳了。
而尚在屋中的赵义,还以为是甚么贼人看上他归来时车上的钱货,要上门想干些什么呢。
他正提着砍刀,缓缓地从后屋中走出,斜靠在门框上,满脸冷意,打量着那周仓几人。
“尔等欲何?”
一身煞气,骇得周仓几人,顿时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