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87年,珠穆朗玛峰,已不再是世界屋脊。珠峰成为全球最高岛屿,它漂浮着。。
人类最后的陆地堡垒“山巅联盟”在温控屏障下苟延残喘,首席科学家阿瑟却收到女儿加入海洋游牧部落的讯息。
当联盟特使用枪指着海民少女卡莉娅,逼问部落位置时,阿瑟的监测仪突然警报——不是海啸,是海底深处传来规律低频脉冲,信号源坐标竟与女儿消失点完全重合。
脉冲在增强,屏障在崩解。
人类究竟是选择摧毁这未知的深海威胁,还是迎接可能的新纪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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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山巅联盟”昆仑观测站向外瞭望,阿瑟·温莱特博士看到的不是曾经想象中壮阔无垠的山峦与云海。视野被一种粘稠、沉滞的灰蓝色所统治。这不再是天空,而是倒悬的海。浑浊、饱含死亡盐分的水体,一直延伸到目力所及的尽头,将曾经连绵的喜马拉雅群峰彻底吞没,只留下零星几座最高峰,如同巨人濒死前伸出的几根绝望指骨,刺破这令人窒息的咸水苍穹。
脚下这座曾经的“世界之巅”,如今更像一座孤悬于汪洋中的巨大、冰冷的墓碑。
观测站巨大的弧形观察窗上,凝结着一层薄薄的白霜。窗外,那几乎触及窗棂的海水翻滚着,卷起墨色的藻类和裹挟着城市残骸的浑浊涡流——一截锈蚀扭曲的地铁车厢、一个褪色的塑料玩偶头颅、半块印着模糊汉字“外滩”的花岗岩,它们无声地撞击着强化玻璃,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如同来自深海的叩问。窗内,恒温系统维持着一种刻意的、脆弱的干燥与温暖,空气循环系统发出低沉稳定的嗡鸣,混合着消毒水和精密仪器特有的金属冷却气味。这气味像一层无形的薄膜,隔绝了外面那个淹没世界的咸腥与腐烂。
“第七次季风异常数据比对完成,温莱特博士。”助手的声音在阿瑟身后响起,带着一种例行公事的疲惫,打破了观察站核心区的死寂。“模型推演结果……没有改善。大气环流模式彻底紊乱,海表温度异常持续峰值,驱动深层洋流上涌的动能比上个月又增加了百分之三。按这个趋势……”助手的声音低了下去,后面的话不言而喻。
阿瑟没有回头。他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划过冰冷的控制台台面。台面上方悬浮着巨大的全球全息投影图——那曾是一颗生机勃勃的蓝色星球,如今,触目惊心的灰蓝色正贪婪地吞噬着每一寸陆地。曾经熟悉的轮廓早已面目全非,只剩下几片零星的、标注着“联盟控制区”的黄色高亮区域,如同汪洋中几块即将沉没的礁石。其中最大的一块,就是他们所在的“珠峰岛”。
投影图旁边,一个刺眼的红色数字在稳定跳动:** 214.7m**。这是自“大淹没纪元”开启以来,全球海平面上升的累计高度。
“屏障能量读数?”阿瑟的声音干涩沙哑,像是许久未曾开口。
“昆仑主屏障稳定在临界阈值83.5%。”助手迅速调出数据流,“但次级屏障节点,特别是东侧靠近‘怒涛深渊’的区域,应力波动频繁,能耗比上周峰值高出12%。工程部报告,支撑结构腐蚀速率超出预期,更换材料……库存告急。”助手的声音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
阿瑟的目光从投影图上那片代表“怒涛深渊”的、几乎覆盖了整个东亚平原的巨大深蓝区域掠过。那片被淹没的古老大陆架,如今是狂暴洋流和不可预测深海漩涡的巢穴,正日夜不停地啃噬着他们赖以生存的屏障根基。每一次能耗峰值,都像一记重锤敲打在他紧绷的神经上。
就在这时,控制台中央一个不起眼的通讯指示灯急促地闪烁起来,发出微弱却固执的红光。不是官方加密频道那种冰冷急促的蓝色,也不是紧急警报的刺目猩红,而是……一种带着旧日痕迹的、私人频段的暗红色。
阿瑟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他认得这个频段。
他几乎是有些笨拙地伸出手,指尖在微微颤抖,避开了助手探究的目光,点开了那条信息。
没有声音。没有影像。
只有一行简短到近乎残酷的文字,悬浮在控制台的加密子窗口里:
>**“爸爸,我回家了。真正的家。在下面。别找我。—伊芙”**
下面。
这两个字像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阿瑟的太阳穴。一股冰冷的麻痹感瞬间从头顶蔓延到脚心。他眼前发黑,控制台闪烁的红光、全息投影图上刺眼的蓝、窗外翻滚的灰暗海水……所有颜色和光线都扭曲、旋转起来。他猛地扶住冰冷的金属控制台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才勉强撑住没有倒下。
“博士?”助手的声音带着惊疑,“您……还好吗?”
“出去。”阿瑟的声音低沉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深处艰难地挤压出来。
助手愣了一下。
“现在!”阿瑟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爆发出一种近乎狂乱的光芒,那是一种混合着巨大震惊、被背叛的愤怒以及更深层恐惧的光芒。那眼神让助手瞬间噤声,不敢再多问一个字,慌忙退出了核心控制区。
厚重的合金门无声地滑拢,将阿瑟隔绝在这片冰冷的、充满机器嗡鸣的空间里。他像一个瞬间被抽掉所有骨头的木偶,瘫靠在控制台冰冷的金属外壳上,粗重地喘息着。全息投影图依旧冰冷地悬浮着,伊芙那条简短的信息像烧红的烙铁,灼烧着他的视网膜。
在下面?那个充满未知黑暗、狂暴洋流、变异生物和……那些人的地方?她怎么能?她怎么敢?!
一种被彻底背叛的尖锐痛楚攫住了他。他,阿瑟·温莱特,“山巅联盟”首席环境科学家,陆地文明最后堡垒的支柱之一。他的女儿,他唯一的血脉,却选择了叛逃,投入了那些被联盟鄙夷、恐惧并定义为“文明之癌”的“海民”怀抱?那些抛弃了陆地、抛弃了科技、抛弃了秩序,像原始鱼类一样在毒海中游荡的野蛮人?!
巨大的耻辱感如同窗外冰冷的海水,瞬间淹没了他。他甚至能想象到理事会那些冰冷的眼神,马克斯·德雷克那张永远挂着审视与算计的脸。他的女儿,成了联盟耻辱柱上最新、最刺眼的名字。
愤怒的火焰在他胸中熊熊燃烧,几乎要将他仅存的理智焚毁。他猛地站直身体,手指带着一股狂暴的力量在控制台上敲击。他要调用最高权限的追踪记录,他要定位那个私人频段最后的信号源坐标!他要立刻派出最精锐的回收小队,把那个被蛊惑的傻丫头从黑暗冰冷的海底拖回来!
指尖敲击的力道凶狠,却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每一次敲击都像砸在自己的心上。伊芙小时候第一次在浅水区游泳时惊恐又兴奋的笑脸,她倔强地反驳他关于海洋生物研究的观点时明亮的眼睛……无数碎片般的记忆,不合时宜地、尖锐地刺破愤怒的火焰,带来更深的刺痛。
“警告!东北象限,坐标Delta-7,发现异常能量波动!级别:高!”冰冷的电子合成音突然响彻整个控制区,毫无征兆地打断了阿瑟混乱的思绪。控制台主屏幕瞬间被刺目的红色警报覆盖,尖锐的蜂鸣声撕裂了空气。
阿瑟猛地抬头。不是海啸预警那种代表毁灭的深红,而是……代表未知、高强度能量释放的猩红!
全息投影图瞬间切换。代表珠峰岛的黄色光斑边缘,一个刺目的红点正在疯狂闪烁,位置正是靠近“怒涛深渊”的东北部外围海域,一个代号“徘徊者浅滩”的边缘地带——那里早已不是浅滩,而是狂暴洋流交汇的危险区域。
“Delta-7区域!能量读数急剧攀升!频谱分析……非典型!无法匹配已知自然灾害或联盟设备特征!”通讯频道里传来外围哨戒塔观测员紧张到变调的报告声,“图像捕捉中……天啊!是‘信天翁’号补给驳船!它……它在下沉!有东西在攻击它!”
主屏幕上立刻弹出远程光学镜头捕捉到的实时画面:浑浊翻滚的海浪中,庞大的“信天翁”号像一头受伤的巨兽,船体剧烈地左右倾斜。但让它陷入绝境的并非风浪。只见数十个矫健得如同深海鱼类般的身影,正灵活地围绕着船体。他们手持着非金属的、闪烁着生物质冷光的工具——巨大的骨凿、包裹着某种坚硬甲壳的重锤、喷射出强腐蚀性粘液的生物管腔。每一次凿击、每一次锤打、每一次粘液喷射在金属船体上发出“嗤嗤”的腐蚀声,都伴随着船体结构令人牙酸的呻吟和崩裂。
海民!
阿瑟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他看到了那些身影:皮肤覆盖着适应深海的暗色斑纹或共生藻类,肢体似乎因长期在高压环境中活动而显得异常柔韧有力。他们脸上涂抹着奇异的、发光的生物涂料,眼神在浑浊的海水中闪烁着冰冷、野性、毫无畏惧的光芒。他们沉默地协作着,效率高得惊人,目标明确——凿沉这艘代表着陆地文明补给线的钢铁巨兽。
“开火!哨戒塔立刻开火!阻止他们!”联盟安全部队的怒吼声在通讯频道里炸响。
部署在附近山峰残骸上的自动哨戒炮塔立刻调转炮口,刺目的高能激光束如同死神的鞭子,狠狠抽向海面。光束击中海水的瞬间,爆发出刺眼的白光和嘶嘶作响的巨大蒸汽云团,高温瞬间蒸发了大片海水。几个躲闪不及的海民身影在强光中扭曲、碎裂,瞬间被沸腾的海水吞噬。
然而,这惨烈的景象并未吓退剩余的海民。他们像受惊的鱼群,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和角度分散下潜,消失在浑浊翻滚的海浪深处。激光束徒劳地扫过海面,只留下一片片翻滚的蒸汽和漂浮的残骸。而“信天翁”号的船尾已经高高翘起,正以更快的速度滑向无底深渊。
攻击来得迅猛,撤退得更加诡秘。海面下,只有浑浊的漩涡和漂浮的碎片证明着刚才的惨烈。
控制区内一片死寂,只有仪器运转的低鸣和警报解除后残留的嗡鸣。屏幕上,代表“信天翁”号的光点彻底熄灭。愤怒和挫败感在空气中弥漫。
厚重的合金门再次滑开。沉重的脚步声踏碎了控制区短暂的死寂。阿瑟甚至不需要回头,那股混合着昂贵合成皮革、武器保养油和一种冰冷压迫感的气息已经宣告了来者的身份。
马克斯·德雷克。联盟安全理事会特使。
他像一尊移动的合金雕塑,径直走到阿瑟身边,高大的身影遮蔽了部分控制台的冷光。深灰色的制服剪裁锐利得如同刀锋,一丝不苟地包裹着他精悍的身躯,肩章上代表绝对权力的鹰徽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他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只有一种岩石般的冷硬和审视一切的目光,此刻这目光如同探针,精准地刺向阿瑟。
“温莱特博士,”德雷克的声音低沉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每一个字都敲在紧绷的神经上,“‘信天翁’的损失令人痛心。但更值得关注的是,我们的‘客人’留下了一点……伴手礼。”他微微侧身,两名同样穿着灰色制服、面无表情的安全部队士兵押着一个身影走进了核心控制区。
阿瑟的目光瞬间凝固。
那是一个海民少女。
她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身形纤细,湿漉漉的深蓝色头发如同海藻般贴在苍白的脸颊和脖颈上。她身上裹着某种粗糙坚韧、泛着鳞片光泽的深色生物织物,手臂和裸露的小腿上覆盖着天然的暗色斑纹,仿佛与海洋的阴影融为一体。她的双手被一副闪烁着能量束缚光芒的合金镣铐紧紧锁在身前。然而,最让人心悸的是她的眼睛。那双眼睛很大,瞳孔是近乎纯黑的,此刻正一眨不眨地直视着前方,里面没有恐惧,没有哀求,只有一种近乎凝固的、深海般的沉寂和……一种原始的、未被驯服的野性。仿佛她并非身处陆地文明的最高堡垒,而是被海浪冲上陌生礁石的一尾深海鱼。
士兵粗暴地将她往前推搡了一下。少女踉跄一步,勉强站稳,身体绷得像一张拉紧的弓,却依旧倔强地昂着头,黑色的瞳孔扫过控制台复杂的屏幕和仪器,最后落在阿瑟脸上,那眼神冰冷而陌生,如同在打量一块礁石。她的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下撇了一下,一个微不可察、却又无比清晰的鄙夷弧度。
德雷克踱步到少女面前,像研究一件奇特的标本。他的阴影完全笼罩了她纤细的身体。他没有看阿瑟,冰冷的话语却清晰地刺向他:
“博士,我想您认识这个。”德雷克微微抬手,一名士兵立刻上前,将一件小东西放在控制台的边缘。
那是一个小小的、粗糙的贝壳吊坠,用坚韧的海草纤维串着。贝壳是罕见的紫色,在控制台冷光的照射下,内层泛着珍珠般柔和的虹彩。贝壳的边缘,用某种锋利的工具歪歪扭扭地刻着两个字母:**“E.W.”**——伊芙·温莱特(Eve Wainwright)。
阿瑟的呼吸骤然停止。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他认得这个吊坠。那是伊芙十二岁生日时,他们在联盟内部一个模拟潮汐池的生态园里捡到的。她兴奋地刻上了自己的名字缩写,一直贴身戴着,视若珍宝。
现在,它出现在一个被捕的海民少女身上。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阿瑟的心口。德雷克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伊芙不仅加入了海民,还与袭击联盟船只的敌人为伍!
“我们在她身上找到的。”德雷克的声音毫无波澜,目光却像冰冷的解剖刀,紧紧锁住阿瑟瞬间苍白的脸,“看来您的女儿,温莱特博士,选择了一条……充满敌意的道路。她显然知道这些‘海耗子’的巢穴在哪里。”他转向少女,声音陡然变得锐利如冰锥,带着一种刻意施加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听着,小鱼。告诉我,‘怒涛之巢’的入口坐标。告诉我,那个引诱温莱特博士女儿背叛联盟的贼窝,具体位置!”他身体微微前倾,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般钉在少女脸上,“你们的每一次袭击,都在加速消耗我们本已岌岌可危的屏障能源!每一滴流失的能量,都意味着更多陆地的彻底沉没!意味着更多人类暴露在毒海和辐射之下!说出位置,或许能减轻你的罪责。”
少女卡莉娅的身体在德雷克强大的压迫感下微微颤抖,但她的眼神没有丝毫动摇。那双纯黑的瞳孔依旧沉寂如古井,只是深处似乎燃起了一点极其微弱却异常倔强的火苗。她紧抿着苍白的嘴唇,倔强地沉默着,将头扭向一边,拒绝与德雷克对视。那姿态,像一株在风暴中顽强扎根的海草。
“顽固!”德雷克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愠怒。他猛地抬手,指向控制室巨大的弧形观察窗外。窗外,浑浊的海水依旧在翻滚,不时有残骸撞击着强化玻璃。
“看看外面!看看这片埋葬了无数城市、无数文明的坟墓!”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煽动性的冷酷,“你们以为凿沉几艘船就能摧毁我们?做梦!你们这些抛弃了科技、抛弃了文明的原始人,只会像老鼠一样躲在肮脏的深沟里,啃噬着旧世界的残骸苟延残喘!你们的存在,本身就是对幸存人类的威胁!是文明重建道路上的绊脚石!告诉我位置!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卡莉娅的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紧握的拳头在生物质镣铐下骨节发白。她猛地转过头,纯黑的瞳孔第一次爆发出强烈的情绪——不是恐惧,而是燃烧的、毫不掩饰的愤怒和鄙夷。她张开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发出一个短促、嘶哑、充满嘲讽意味的气音。
就在这时——
“嘀!嘀!嘀——!”
控制台深处,阿瑟个人工作台上一台不起眼、覆盖着特殊屏蔽外壳的仪器,突然爆发出极其尖锐、频率高到刺耳的警报声!这声音瞬间压过了控制区内所有的嗡鸣和低语,像一根冰冷的钢针狠狠扎进每个人的耳膜!
阿瑟浑身剧震!这台仪器不是监测海啸或地震的常规设备!这是他耗费数年心血秘密改良的“深海广谱被动监听阵列”的核心接收终端!它的警报,只意味着一件事——捕捉到了极其特殊、源自大洋深处、非自然形成的能量信号!
他几乎是扑到工作台前,手指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在加密键盘上翻飞。屏幕上瞬间跳出复杂的瀑布流频谱图和分析界面。
德雷克的厉声质问被打断,他锐利的目光如鹰隼般射向阿瑟:“温莱特!怎么回事?那是什么警报?!”
阿瑟没有回答,他的全部心神都已被屏幕上疯狂跳动的数据流和呈现出的奇异图形牢牢攫住。
只见瀑布流频谱图的核心区域,赫然出现了一条极其稳定、规律的低频脉冲信号!它像一条深潜于杂乱背景噪音之下的暗河,坚定而沉稳地搏动着。脉冲的波形异常规整,间隔分秒不差,带着一种冰冷而强大的、令人心悸的秩序感。这绝非已知的任何地质活动、海洋生物声呐或残存人类设备能产生的噪音!
“低频脉冲……稳定……规律……”阿瑟喃喃自语,手指因激动和某种未知的恐惧而剧烈颤抖,“能量强度……正在指数级攀升!”
他猛地点击信号源定位模块。屏幕上,一个代表信号源位置的红色十字光标疯狂闪烁,几秒后,坐标数据清晰地弹了出来。
阿瑟的目光死死钉在那串冰冷的数字上,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从脊椎骨瞬间窜上天灵盖,让他全身的血液几乎凝固!
这个坐标……这个信号源的核心坐标……
与他耗尽心力、通过伊芙那条简短信息残留的微弱信号痕迹、结合海流模型反推计算出的、伊芙最后消失点的坐标——**完全重合**!
就在那埋葬了“信天翁”号、靠近“怒涛深渊”边缘的“徘徊者浅滩”下方的万米深海!
“不……不可能……”阿瑟失声低语,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伊芙在那里?在信号源的核心?这稳定、强大到令监听阵列都发出尖叫的脉冲……是她引发的?还是……她就在那东西旁边?
“温莱特!”德雷克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丝被忽视的恼怒,“报告情况!那信号是什么?是不是海民的某种新武器?!”
阿瑟猛地抬起头,脸色惨白如纸,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他的目光越过德雷克,与那个被押解的海民少女卡莉娅瞬间对上。就在这一刻,阿瑟清晰地看到,卡莉娅那双纯黑的、沉寂如深海的瞳孔里,在看到屏幕上那稳定搏动的低频脉冲信号图谱时,骤然掀起了滔天巨浪!那不是恐惧,不是惊讶,而是一种……近乎朝圣般的、混合着狂喜、敬畏和某种巨大期盼的极致光芒!仿佛她毕生等待的某个神谕,终于降临!
她甚至忘记了德雷克的威胁,忘记了身处敌营,身体微微前倾,死死盯着那跳动的图谱,苍白的嘴唇无声地开合着,像是在念诵某个古老的名字或祷词。
“回答我,博士!”德雷克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浓重的杀气,他的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脉冲手枪握柄上,冰冷的枪口有意无意地偏转,隐隐指向了卡莉娅的太阳穴。“那东西,是威胁吗?是不是海民搞的鬼?它会不会冲击屏障?!”
阿瑟的目光在疯狂跳动的信号强度读数、卡莉娅眼中那令人心惊的狂热、德雷克蓄势待发的枪口以及窗外那翻滚着吞噬一切的灰蓝色巨兽之间急速轮转。脉冲信号的强度曲线像一条昂首的毒蛇,正以恐怖的速度向上攀升,每一次心跳般的搏动,都伴随着监听终端更加凄厉的警报嘶鸣。控制室穹顶的巨大能量环流指示器,那象征昆仑主屏障稳定性的、原本呈现柔和绿色的光带,此刻正剧烈地明灭闪烁,边缘泛起不祥的、代表能量逸散和结构过载的刺目红光!
“屏障……屏障应力正在同步激增!核心能量场正在被……被那脉冲干扰!”助手惊恐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带着绝望的颤音,“东侧节点……读数……读数要爆表了!”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从控制室深处传来,伴随着一串耀眼的蓝色电火花!一个次级能量耦合器在过载下炸裂了!刺鼻的臭氧味瞬间弥漫开来。整个控制室的灯光剧烈地明灭了一次,恒温系统发出一阵痛苦的呻吟,送风口吹出的暖风骤然变得冰冷刺骨。
冰冷的空气裹挟着能量过载的焦糊味,瞬间灌满了阿瑟的肺叶。他剧烈地呛咳起来,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细碎的冰碴。控制台冰冷的金属表面传递着细微却持续不断的震颤,那是脚下这座孤岛堡垒的呻吟。头顶,巨大的主能量环流指示器,那片象征生命线的绿色光带正被汹涌的、代表崩溃边缘的猩红疯狂吞噬,如同垂死巨兽血管中奔涌的毒血。
“特使!”安全部队士兵的声音带着金属摩擦般的紧张,“主结构支撑点反馈应力异常!工程部紧急报告,东侧屏障基座出现……出现裂痕!”报告声在死寂的控制室里如同丧钟敲响。
德雷克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按在枪柄上的指节因用力而彻底失去了血色,如同冰冷的白骨。他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死死锁住屏幕上那依旧在疯狂攀升的脉冲信号强度曲线,再猛地转向卡莉娅,眼神里最后一丝伪装的冷静彻底崩裂,只剩下赤裸裸的、择人而噬的凶光。
“是它!果然是它!”德雷克的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每一个字都淬着冰渣和杀意,“海民搞出来的东西!他们在攻击我们的屏障!想从下面把我们都埋进这该死的海里!”他猛地抬起枪口,冰冷的金属管这一次毫无遮掩地、重重地顶在卡莉娅的太阳穴上,力量之大让少女的头猛地一偏,苍白的皮肤瞬间被压出一个深陷的红痕。
“说!”德雷克的咆哮如同受伤野兽的嘶吼,在警报的尖啸中震荡,“下面到底是什么鬼东西?!怎么摧毁它?!再给你三秒钟!三!二——”
卡莉娅的身体在枪口的重压下剧烈颤抖,纯黑的瞳孔因剧痛和死亡的冰冷触感而收缩。然而,就在那极致的恐惧边缘,阿瑟却清晰地看到,她眼中那团因脉冲信号而点燃的、近乎狂热的火焰并未熄灭!那火焰在死亡的阴影下反而燃烧得更加纯粹、更加不顾一切。她死死盯着屏幕上那稳定搏动的信号图谱,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救赎。当德雷克的倒数如同丧钟敲响“二”时,她的嘴唇猛地张开,不是求饶,不是屈服,而是发出一个短促、尖锐、带着破音却无比清晰的音节:
“*R’lyeh!*”
那声音古老、怪异,带着喉音和卷舌的震颤,完全不属于任何现存的人类语言,却像一道冰冷的电流,瞬间贯穿了阿瑟的神经!他曾在旧时代某些被封存的、关于深海未知文明的禁忌档案残卷中,见过类似的音译字符!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对无尽深渊的原始恐惧攫住了他。
与此同时,控制台的主屏幕猛地一暗,随即被刺目的鲜红覆盖!巨大的警示框弹出:
>**【警告:深海脉冲源强度突破阈值!能量耦合共振效应确认!昆仑主屏障核心场发生器——过载临界!预计崩溃倒计时:00:04:59】**
>**【重复:预计崩溃倒计时:00:04:59】**
冰冷的倒计时数字如同鲜血铸就,开始无情地跳动:**4:58…4:57…**
时间,成了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摧毁它!”德雷克彻底疯狂了,他对着通讯器嘶吼,眼球布满血丝,“所有单位!最高权限!目标:信号源坐标!Delta-7下方!给我用‘深渊之矛’!立刻!马上!把那鬼东西炸回地狱!”他的枪口依旧死死顶着卡莉娅,手指扣在扳机上,因用力而剧烈颤抖,“还有你,小鱼!你们都得陪葬!”
“不!”阿瑟猛地嘶吼出声,声音因极度的惊骇和某种更深的直觉而撕裂!他一步跨到德雷克和卡莉娅之间,身体下意识地挡住了冰冷的枪口。“不能炸!那下面……那下面可能是……”他的目光扫过屏幕上那稳定得令人毛骨悚然的脉冲图谱,扫过卡莉娅眼中那不顾一切的狂热火焰,扫过那串与伊芙消失点重合的冰冷坐标,最后定格在那不断跳动的、血红色的崩溃倒计时上——**4:22…4:21…**
“深渊之矛”是联盟最后的底牌,一枚能撕裂地壳、引发局部地质灾变的聚变钻地炸弹。用它,或许能瞬间湮灭那未知的脉冲源,暂时保住屏障。但下面……下面如果真的是……如果伊芙在那里……还有卡莉娅口中那个名字所代表的……
“可能是什么?温莱特!”德雷克像一头被激怒的暴熊,枪口猛地转向,直指阿瑟的眉心!冰冷的金属触感让阿瑟瞬间如坠冰窟。“是威胁!是正在毁灭我们的武器!你想让所有人都给你女儿陪葬吗?!滚开!”他粗暴地一把推开阿瑟,力气之大让阿瑟踉跄着撞在冰冷的控制台上,肋骨传来一阵剧痛。
“特使!‘深渊之矛’系统预热完成!目标锁定!发射程序启动!倒计时30秒!”通讯器里传来武器官冰冷、毫无感情的报告。
**3:45…3:44…**
控制室穹顶的猩红光芒如同垂死巨兽流出的血,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能量过载的尖锐嗡鸣,刺痛着耳膜。脚下金属地板的震颤愈发剧烈,如同孤岛堡垒濒死的痉挛。冰冷的空气混杂着臭氧和金属过热的焦糊味,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绝望。
德雷克的枪口,那象征绝对毁灭意志的漆黑孔洞,依旧死死抵在卡莉娅的太阳穴上。少女纤细的身体在重压下筛糠般颤抖,汗水混着头发上的咸水,在她苍白的脸颊上蜿蜒。然而,那双纯黑的瞳孔深处,那团因屏幕上搏动的脉冲信号而点燃的火焰,非但没有被死亡的阴影扑灭,反而燃烧得更加炽烈、更加疯狂。她死死盯着那代表“深渊之矛”发射程序的、开始跳动的猩红数字——**28…27…**——仿佛要将那毁灭的倒计时烙印在灵魂深处。
“不!住手!”阿瑟挣扎着从控制台边撑起身体,肋骨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那脉冲……它太稳定了!像……像心跳!像引擎!摧毁它……我们可能摧毁的是……”他艰难地喘息,目光扫过卡莉娅眼中那不顾一切的火焰,扫过那串与伊芙消失点重合的坐标,一个可怕的、带着一线微光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混沌,“……可能是唯一的‘门’!”
“门?”德雷克像是听到了最荒谬的笑话,脸上肌肉扭曲,枪口纹丝不动,眼神却像淬毒的冰锥刺向阿瑟,“通向地狱的门吗?温莱特,你的脑子被海水泡坏了?还是被你那叛徒女儿蛊惑了?!”他对着通讯器咆哮,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屏幕上,“发射倒计时继续!10秒后执行!把那个坐标给我彻底抹掉!”
**3:15…3:14…**屏障崩溃的倒计时同步流逝。
**深渊之矛发射:19…18…**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嘀!嘀嘀嘀——!”
阿瑟工作台上那台特殊的监听终端,警报声陡然拔高到一个全新的、撕裂般的频率!屏幕上,那条代表深海脉冲的、原本稳定搏动的暗河,能量强度读数猛地向上蹿升了一个数量级!与此同时,频谱图发生了剧变!原本单一的、规律的低频脉冲旁,骤然分裂出数条全新的、频率更高、波形更复杂的伴生信号!它们如同骤然亮起的星辰,围绕着主脉冲疯狂旋转、震荡、交织!
“信号……信号形态改变!能量级跃迁!”阿瑟失声惊呼,顾不上德雷克的枪口,扑到屏幕前,手指因极度的震惊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预感而剧烈颤抖,“它在……它在回应!它在……解码?!”
屏幕上瀑布般刷新的数据流中,一组极其特殊的、重复出现的复合波形被高亮标出。阿瑟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跳动!他认得这种波形结构!不,他见过类似的、极度简化的雏形!那是伊芙还在他身边时,痴迷于研究深海生物集群通讯,在个人终端上随手涂鸦、推演过的一种基于生物电和低频声波叠加的“混沌密码”模型!他曾不以为意,认为那只是少女天马行空的幻想!
眼前这复杂到令人头晕目眩的复合波形……正是那个原始模型的终极形态!是经过深海未知智慧锤炼、升华后的语言!
“是伊芙……”阿瑟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砾摩擦,“她在……引导它……她在和它对话!”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低语,监听终端刺耳的警报声中,一个全新的、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子频道信号被强行切入!它巧妙地附着在那狂暴跃升的主脉冲能量流之上,如同湍急洪流中一片轻盈却坚韧的叶子。
一段经过强干扰过滤、断断续续、带着强烈电磁嘶声的语音,突兀地在控制室死寂的空气中响起,直接覆盖了公共通讯频道:
“……爸…爸……”
是伊芙的声音!带着深海通讯特有的失真和空旷感,却无比清晰地穿透了警报的嘶鸣、能量过载的嗡响和死亡的倒计时!
“……别…攻击……不是…武器……”
声音断断续续,每一个字都仿佛用尽全力从万丈深渊下挣扎而出。
“……是…灯塔……”
灯塔?阿瑟的思维瞬间冻结。
“……它在…呼唤……海…在…醒来……”伊芙的声音里混杂着巨大的疲惫、难以抑制的兴奋,还有一种……朝圣般的敬畏,“……坐标…共享……屏障…同步…它…能…修复……”
屏障修复?!
这四个字如同惊雷,在阿瑟混乱的脑海中炸响!他猛地看向穹顶的主能量环流指示器——那吞噬一切的猩红光芒依旧在闪烁,屏障崩溃倒计时无情地跳动着:**2:48…2:47…**
深渊之矛发射倒计时:**7…6…**
“停止发射!德雷克!立刻停止!”阿瑟不顾一切地嘶吼,转身扑向德雷克,“你听到了吗?!它能修复屏障!伊芙在下面!那是灯塔!不是武器!”
“谎言!诡计!”德雷克的面容因极度的愤怒和猜疑而扭曲狰狞,他猛地挥动手臂,沉重的枪托狠狠砸在阿瑟的肩膀上!剧痛让阿瑟眼前一黑,踉跄着跪倒在地。“想拖延时间?想让我们放下武器等死?做梦!”他对着通讯器发出最后的咆哮,“发射!立刻发射!摧毁它!”
**深渊之矛发射:3…2…1…**
“发射指令确认!‘深渊之矛’启动!预计打击生效时间,60秒!”武器官冰冷的声音如同最终判决。
“不——!!!”阿瑟的绝望嘶吼被淹没在武器系统启动时发出的、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控制室剧烈震动,仿佛整个珠峰岛都在发出哀鸣。
就在这时,一直被枪口压制、沉默颤抖的卡莉娅,突然动了!
她不知从哪里爆发出一股蛮荒般的巨力,身体以一个人类关节绝不可能做到的诡异角度猛地一扭!合金镣铐在她覆盖着暗色斑纹的手腕上擦出一道刺目的火花!她完全无视了太阳穴上那冰冷的死亡威胁,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深海凶兽,纯黑的瞳孔里燃烧着毁灭性的疯狂光芒,死死锁定屏幕上那代表着“深渊之矛”飞行轨迹的、正急速扑向目标坐标的猩红光点!
她张开嘴,喉咙深处发出一串非人的、高频的、如同无数玻璃同时碎裂的尖啸!那声音穿透力极强,瞬间压过了所有警报和轰鸣!
几乎在尖啸响起的同时——
“轰隆隆——!!!”
一声远比之前任何爆炸都恐怖百倍的巨响从控制室深处炸开!伴随着连锁反应般密集的爆炸火光和喷涌的浓烟!不是“深渊之矛”命中了目标,而是控制室内部——主能量环流的核心耦合节点,在脉冲信号与“深渊之矛”启动引发的双重能量冲击下,终于不堪重负,发生了灾难性的殉爆!
刺目的白光吞噬了一切!
阿瑟只感觉一股无可抵御的、灼热的巨力狠狠撞在背上,将他像破布娃娃一样抛飞出去!身体重重砸在冰冷的强化玻璃上,震得他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位。腥甜的液体涌上喉咙。视野被灼热的白光和翻滚的浓烟充斥,耳中只有一片尖锐的、持续的蜂鸣。
在意识被剧痛和冲击彻底撕碎前的最后一瞬,透过翻滚的浓烟和观察窗上瞬间蔓延开来的、蛛网般密集的裂痕,阿瑟看到了——
窗外,那曾经隔绝生死的、坚固无比的温控屏障,那片笼罩整个珠峰孤岛的、由纯粹能量构成的巨大穹顶,如同一个被戳破的肥皂泡,在脉冲信号狂暴的最后一搏和内部殉爆的双重打击下,无声地、彻底地……**溃散了**。
翻滚的、灰蓝色的、冰冷刺骨的……**海水**。
失去了最后屏障的阻隔,那埋葬了整个旧世界的、无边无际的咸水苍穹,带着亿万冤魂的叹息和亘古的寒意,从珠穆朗玛峰顶——这人类曾经离天最近的地方,带着毁灭一切的威势,朝着下方渺小的、闪烁着最后火光的“山巅联盟”,朝着控制室,朝着阿瑟绝望睁大的眼睛……
**轰然倾泻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