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说笑了,我们哪敢一来就上楼。”男子嘴里呵呵有声。
沈渊没再搭话,向几名元宝袍老仆示意一眼,手指垮塌大半的戏台。
“此处水草生得离奇,砸开戏台下边的地板,先看看水草如何扎根长出来的。”
四名老仆分出两人,沿着伸出的水草走近,以刀撬开戏台木板。
木板块块落地,戏台底部,黑压压的水草被众人瞧见,密集处漆黑一片。
两老仆循着根,在边缘往下铲,翘起的地板下方,泥土泛出水光,隐隐有青色的水渍。
“哪来的水!”
“石头哥、石头哥……”
几人看了小半刻,正琢磨着,年轻麻衣男子又发起疯来,要往左侧楼梯冲。
方脸老仆一手擒着年轻男子,不容其挣脱,看向了沈渊。
“等查到二楼,再放开他探路,现在先看好了。”沈渊说道。
他话音才落,却是双目一凝,人鬼体魄感应到了阴鬼阴气。
双腿血气乍现,血影步第一段步法施展,他如人形滚石掠出原地。
同一刻,两人鬼死士,跟来的人鬼兄妹,四名人鬼也一起动身。
掠出数丈,沈渊出现在楼梯前。
四下昏暗,湿气弥漫,一楼的灯笼微光,有几丝透上二楼。
猛地往上一看,二楼楼梯口,一矮胖人形奔过,进了二楼走廊深处。
那人衣衫褴褛,似泡水数月,面容浮肿,满是褶皱,凌乱头发滴着水渍。
尽管是匆忙一瞥,先后冲至楼梯前的五名人鬼,还是看清了矮胖身形。
苍白胖脸麻木空洞,瞪眼张嘴,维持着又惊又恐之色,而其逃奔姿态,似还在重复惨死前的遭遇,跌跌撞撞,脚步踉跄。
看着苍白身形没入走廊深处,一楼楼梯前的五人,无人上楼。
不过数息工夫,感应中的阴鬼气息,骤然断去,仿佛二楼奔过的阴鬼,从未出现过。
“少爷,这就我属下说过的,阴鬼现身,又莫名消失,我们追上去也抓不到。”阿七低声道。
沈渊皱着眉点点头,蓦地张嘴一吐。
一头发蓬乱,人瘦脸脏的小鬼落地,仰着脑袋凑近沈渊身边,小手抓住其衣角。
“不枉我喂了半个多月阴炁,总算养熟了些……孙小丫,给我往前走。”
这些时日下来,眼前阴鬼的小名和全名,沈渊皆已知晓。
他体内养着的另一头青面恶鬼,其名字也知晓,生前名叫刘财。
推来拉着自己衣角的小鬼,下令驱使,小东西茫然走向一楼左侧走廊。
沈渊放任此鬼自行往前,是想借其阴鬼本能,探探一楼有无吸引阴鬼的地方。
回头再往大堂戏台前看,两老仆起身走回。
“地板下除了水,没挖到尸体。”
“泥土也是寻常,水草上的尸臭味,应该不是来自地下。”
“等护院在一楼铺开石炭灰,有劳几位看着点他们,而后逐个客房排查,后厨和其他杂物间放在后面查探。”
沈渊说话的这点工夫,他再次模糊感应到阴鬼气息,但这回离得有些远,还是在楼上。
暂无上楼的想法,他往走廊瞥了眼。
十六名沈家护院,两两一行,走了有小半断走廊,两边十来间客房,铺上了石炭灰。
收回目光,沈渊唤上黄老和两死士,往左跟上探路的小阴鬼。
“既然兄弟往左,那我们往右,先搜遍这一楼。”劲装青年说道一声,引着自家妹子与手下武夫,转进右侧走廊。
待两方拉远些,黄老脸色严峻。
“少爷,这些人来历不明,目的不明,若紧要关头惹事,我们恐怕麻烦不小。”
“无碍,一旦发现他们搞鬼,立马动手,此地鬼物咒术离奇,当下先留着他们,看可否用来挡灾。”
走在前边的沈渊,语气淡然,目光移至阴鬼孙小丫身上,见其拐进了客房。
地板上石炭灰铺开,小东西足不沾地,灰上没留下半点痕迹。
路过几间空荡客房,沈渊和黄老等人,跟入左侧向南第四间客房。
一进来,便见小阴鬼蹲在屋子右边墙角,一动不动。
黄老取出鬼晷盘,快步过去,但旋即向沈渊摇了摇头,示意鬼晷盘没探到阴怨之气。
沈渊点头回应后,环视整间客房,再看向窗外的街道。
不知是不是错觉,自紫玉楼内往外看,远比从外边往这里边看,视野要朦胧许多。
“都说进此楼者大半难出去,我才进来一刻,目前看来凶险不大,咒鬼尚未现身。”
想到紫玉楼的咒鬼,沈渊摆好地上一歪倒的板凳,落座后摸出怀中小包裹。
包裹打开,里面放着笔墨纸砚。
“戌时……约七点过几分入楼,于一层铺石炭灰、查戏台、阴鬼消失、随小丫进客房,至此时过一刻,无人失踪……”
“不算楼外抓来的疯人,我与黄老,死士媚儿、阿七,元宝袍老仆四人,护院十六人,共二十四人。”
写下一行字,沈渊提笔又加了一行。
他稍加回忆,估摸着自己没中招,还未遇到那令人遗忘的咒鬼。
这两日过去,其体内咒鬼,已彻底炼化为咒印,无需再担忧咒鬼绣娘追杀,且对天地间的念感应更深。
咒鬼不现身,人鬼虽无法直接察觉其阴怨之气,但炼成咒印后,不用刻意凝神闭目,也可模糊捕捉附近念的流转,而咒鬼施咒术同样得引动念。
他进来后,至少周身数丈,没察觉念的波动。
“黄老,每过一炷香,向我报一声我等人数。”
交代一句,沈渊端坐凳子上思忖,两名死士在门口护卫。
时日有限,沈家反扑仇家就在近几日,不会等他在此耗上十天半个月。
紫玉楼客房过百,其余诸如库房、厨房、账房、杂役住处,还有不少,他们不可能所有人聚在一起,一间一间地驻足停留,挨个慢慢查。
护院两两一行,分别由四名老仆看着,死人恐怕无可避免,但已是最稳妥之策。
瞧了眼还蹲在角落的小阴鬼,沈渊没将其召回,进楼不久无甚大发现,得先静观其变。
屋内寂然无声,门外灯笼光亮浮动,脚步声或远或近。
沈渊凝神静等,这一等便是两个时辰有余,每隔一炷香,黄老进出一次。
“少爷,我等二十四人,一个没少。”
“少爷,还是二十四人。”
“少爷,还是二十四人。”
黄老一次次进出报数,直至子时,屋外动静不变。
搁置在板凳前的纸张上,第三行多出八个数字,皆为“二十四”。
又一炷香,屋外夜色深沉如墨,黄老又一次跨入客房。
“少爷,我等二十四……”
正感应周遭的沈渊,听到耳熟话音,下意识提笔要写,但双目豁然一睁,心中忽地一阵惊悚,被森森寒意爬上心头。
黄老的声音,语气连带话语,似乎一下子回到了两个多时辰前。
再抬眼看向门口,只有一绿发身影守护,感觉缺了什么。
沈渊拾起身前纸张,扫视三行字,目光定在两名死士之一“媚儿”两个字上,竟觉得极为陌生。